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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乱局(四) ...

  •   白崇简铁青着脸盯着手机屏幕,一言不发。

      已经是第十次了。这十次电话,李清麟一次没接,同样不接电话、不回信息的还有季笙秋——这“一警一匪”还真是有默契!

      正因如此,当第十一次拨通电话时,他几乎是垂死病中惊坐起,险些激动地原地跳起来:“李清麟!你为什么跑?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是我女朋友吗?”

      一听他这反应,白崇简当即就火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擅自脱离监管不说,还反过来骂我?”

      对面,李清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冷淡,甚至字里行间夹杂着点冷笑的意思:“哦,原来你不是啊。既然不是,你的电话我凭什么非接不可?”

      “……”白崇简几乎肺都要气炸了。然而他终究不是高压锅,自然也不会真的被气炸,因而竭尽全力冷静下来之后勉强耐着性子反问:“我都说了不会把你收监,你跑什么?”

      李清麟轻蔑地哼了一声,谩声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好搭档施警官?”

      “施墨湘?她怎么了?”白崇简紧紧地皱起眉头,这才发觉施墨湘出去的时间确实久了点,居然到现在都没回来。李清麟又不屑地啧了声,语气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白科长,你这么天真纯良、人畜无害,是怎么无病无灾活到今天的?啧,真是奇迹。”

      他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不,是非常不对劲儿。

      饶是迟钝如白崇简,也终于意识到反常之处了。李清麟的性格他虽然揣摩不透,但至少也知道此人表面上还算温文儒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惹人嫌。难道他性格骤变只是因为施墨湘?施墨湘到底做了什么?

      “李清麟,”白崇简定了定神,突兀地反问了句:“说实话,你是不是又服用违禁药品‘夜鹰’了?”

      “呵,管的真宽。”李清麟冷冷道。白崇简索性跳过这个话题直奔主题:“季老师呢?你要跑就跑,带她走算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啊,”李清麟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主动让过你,你不要,我只好笑纳了。”

      “你!”白崇简万万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当场气结。他咬牙强忍怒火,低吼道:“好,这些我都可以由着你。可是今晚八点的‘杀*人直播’你不能坐视不管!一栋楼的人命都系在你一人之手,明白吗?!最起码,你得告诉我们玫瑰女王那伙人说的罪魁祸首是谁——”

      电话被挂断了。

      “你和老白……吵架了?”季笙秋小心翼翼地望着李清麟的脸色,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憷。李清麟漫不经心地挂断电话,堪称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没有,我逗他呢。”

      季笙秋张了张嘴,犹豫半晌,终于还是脱口而出一句:“李……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以前的李清麟绝对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虽然偶尔会小疯一把,但绝对不会如今时这般,疯得如此彻底。

      “我没疯。”耳边听得他平静的嗓音:“从现在起,我必须和他划清界限。”

      ———————————————————————————

      “今日下午一时许,我市XX医院发生一起不明原因的火灾,造成两人死亡、十五人受伤。目前火灾原因正在调查中……”

      张冼坐在落地窗前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平板上的新闻,读到这一条时,似有意似无意地随口问了句:“李清麟是不是也在那里?”

      “原本在那里。”

      一道机械音般的女声传来,纤细窈窕的身影从阴影中款款而来。张冼头也不抬一下:“提前跑了?”

      “是的,带着季笙秋一起逃出去的。”

      张冼感兴趣似的挑了挑眉,却没多做评价。他继而问起别的正事:“祭品准备好了?”

      “是的。”

      “那就上菜吧。”

      张冼施施然站起身来,很是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就在此时,平板电脑屏幕上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像——

      杨笑来到白崇简临时居所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他第一眼见到的“白科长”正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颓唐萎靡得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截至目前为止,他手里掌握的所有线索都断了。不只是喜怒无常的李清麟忽然翻脸不认人,就连之前信誓旦旦主动寻求“合作”的施墨湘也凭空消失。再过两个小时,如果李清麟未能按照歹徒要求的那般赴约,Y市机关各位领导的家属就危险了!

      因为东二环家属楼即将成为“玫瑰女王”下一个目标的谣传,联邦安全局Y市分局也传来消息,说是市里警力资源大部分都抽调出去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恐*怖袭*击。可白崇简不知为何,心里总是很不踏实——

      他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科长,”杨笑谨小慎微地在一旁道:“上峰来电,上次要查的R国银行账户的事情有结论了。”

      白崇简点烟的动作一滞,瞳孔微缩。杨笑压低声音上前一步:“是穆森。”

      ———————————————————————————

      Y市“慈善晚宴”定于当天下午七点,市中心议政厅。外界的风云变幻似乎并不能影响达官显贵们的闲情雅致,“接着奏乐接着舞”!

      “张先生,这边请。”漂亮的礼仪小姐将张冼一行人引到宴会大厅东南角,脸上带着相当职业化的笑容。虽说如此,她那双妆容精致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十分暧昧地笑了一下。

      “嗨呦!不愧是张总,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绝对的亮点啊!”对面响起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陈宝祥举着酒杯向他走来,直到近前才冒出一句:“您这是……剪发啦?”

      他的对面,男人原本栗色的长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干净利落的三七分短发。张冼眯起漆黑的一双桃花眼,略带鹰钩的鼻子噤了噤:“哼嗯。”

      他这后半声“嗯”敷衍的要命,以致听在陈宝祥耳中,就成了单单纯纯一个傲慢的“哼”字。陈宝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自动自觉给他让了条路出来。或许是因为觉得气氛尴尬,他没话找话地又说了句:“别说,张总短发的样子更是青春帅气啊!”

      倒是和电视上那姓李的杀人犯越来越像了。诶,本来也有些像吧?

      错觉,一定是错觉。

      这场“慈善晚宴”原本就是为张冼准备的。原因无他:自“瑞文集团”高层洗牌以来,手握大权的新任董事长张冼即将“公益事业”作为集团的一项重要战略任务。对于他这一非比寻常的决定,集团内很多人都无法理解,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这一“英明决策”使得张冼如今已成Y市、乃至全联邦家喻户晓的名人——

      别人做公益,顶多也就是装模作样地援助援助乡村建设、增建希望小学、帮助留守儿童就学、为福利院提供资金支持罢了;张冼做公益,却是实打实地“撒币”……哦不,是发钱。

      没错,发钱。Y市地处西南边境,台风、洪水等天灾频仍,时不时还有季节性瘟疫流行;而就在张冼升任董事长的第一个月,Y市遭遇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山洪暴发,受灾人数在十万人以上。时任董事长的张冼大笔一挥:受灾地区市民每人发5000元现金,用于购买生活物资!

      假设按十万人计,每人五千——那就是至少五亿元。五亿元!就算瑞文集团每年净利润高达1500亿以上,也着实太夸张了些。毕竟,瑞文集团只是一个企业,不是什么政/府机关慈善机构,根本没有这种必要;更何况,作为区区一个企业,它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越俎代庖得过头了些?

      陈宝祥想得正出神,就见Y市现任市长段林友和一干领导走了进来,彼此之间有说有笑。看见张冼的一刹那,段林友礼貌性地冲他点头微笑了下,而张冼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回应,仍坐在原地动也不动,既不上去迎接,甚至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拽,真拽啊!简直拽得蹬鼻子上脸了。

      陈宝祥心底嗤笑一声,对张冼这拽得二五八万的德行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便将他甩在脑后,自顾自忙着做一朵阳光灿烂的交际花去也。他是个正常人,喜欢人群,喜欢热闹,更喜欢这花花世界的烟火气——

      比如,八卦。

      不要以为只有女人喜欢八卦。八卦这种传统文化精粹素来男女通吃,老少咸宜,自人类社会诞生以来绵延至今,从未衰绝。能够进入慈善晚宴会场的商人都是本地甚至外地有头有脸的“大户”,一番毫无意义的觥筹交错过后,有个外地商人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哎,听说今晚这儿附近有场‘大烟花’啊,什么情况?”

      商人们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陈宝祥虽然是个话痨,但嘴并不碎,眼下这个话题虽立刻就引起了他的兴趣,但他一句都不多说,只是腆着假笑,肥胖的脸上笑容满面地仿佛一尊弥勒佛。果然,有好事者立刻兴奋地答道:“对,东二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市领导的家属楼!要我说,这帮恐*怖分子还真会挑地方……”

      “啊?”外地商人显然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还有闲心在这儿笙歌燕舞?”

      “要不人怎么能当大领导呢?这叫每逢大事有静气,不懂了吧?”又一好事者略显得意地举起酒杯:“得,咱也别说这些扫兴的话题了,为了大家日后生意兴隆,为了咱们Y市未来经济发展蒸蒸日上,干杯!”

      ……

      张冼独自坐在角落里,耳机里播放着雅尼的钢琴曲。他对音乐的鉴赏能力其实很弱,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它们——他喜欢听音乐,讨厌无谓的交流,对这一点,全集团上下都知道,甚至如今,Y市上流社会里的大多数人都已了然。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怪人,但这并不影响他和他们谈生意。那些人只想和他谈成生意,没人在意自己的生意伙伴是个什么样个性的“人”。

      七点五十五。再过五分钟,段林友他们就要邀请自己上台受奖了。真是麻烦!张冼不耐烦地想着,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办法推拒。抬起手表看了又看,光洁漆黑的表盘上映出一张人脸。

      他自己的脸。这么说也并不准确:那并不是他本来的脸。

      张冼讨厌照镜子,家里除了卫生间的镜子之外,其余所有可以反光的物体平时都被用黑布遮了去。其实,他现在这张脸已然堪称极品,唯有原生的鹰钩鼻始终没有“大动”过——因为,他怕疼。

      当年,当医生将他腮骨“多余”的部分削平、把他的下颌生生磨尖时,他是清醒着的。没错,即便打了超剂量的麻醉药,可剧烈到无法忍受的疼痛还是硬生生将他从沉睡中唤醒,然后,由他自己在清醒中承受了这一切。

      那一天过后,他的嗓子足足哑了半年,才有所恢复。

      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受那样极端的痛苦——要知道,即便为了隐姓埋名、改换身份而整容,在皮肤、五官上稍作调整即可;然而那次手术,无论他如何反对,最后躺在手术台上时,面部骨骼还是生生被削下去五分之一之多。

      削骨之后就是抽脂。他并不胖,单论身材甚至堪称瘦削;然而面部却较丰满,从前小茜还活着的时候,总喜欢时不时捏一捏他的脸:“你的脸肉乎乎的,真好玩儿!”她开朗地大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不,不能再回忆下去了。

      张冼至今都能记得,当年解开纱布的那一刹那,他愣住了。原本那张方正到有些憨厚的脸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眉目深邃、五官精致到有些妖冶的脸。“你的鼻子基础不错,以后再动吧。”主刀的女医生如是道。

      “我要疼死了!你当时为什么不停手!”

      才缓过劲儿来的他愤怒至极地揪住女医生的衣领。女医生狭长的眸子在护目镜后一闪,语带笑意:“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霍桑。

      张冼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女人,甚至因为手术的缘故,他对她有种从骨子里向外渗透的恐惧。从这以后,霍桑就成了他的“伙伴”——名义上,她和他之间可以是任何关系,但实际上两人之间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障碍”。

      他看不透她。

      直到今年六月,他在电视上很偶然地、无意间看到了一个人的照片:

      确切的说,是李清麟的照片。因为案情重大,接下来的一周内全国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了这个连环杀人凶手的“事迹”,而他的全部注意力,则被杀人犯的脸吸引住了。

      张冼不是同性恋,自然不会对一个男人的长相感兴趣。然而李清麟的脸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刹那,向来冷静自持的他也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他现在的脸,和李清麟脸型、五官都相当相似。不,岂止是相似,简直是形神皆似!

      当然,直到目前为止,人们仅仅是觉得两人“长得像”而已,还没到混淆的程度。然而以后呢?

      “……下面,有请本届‘慈善大使’、瑞文集团董事长张冼先生,上台致辞!”

      主持人热情虚伪的大嗓门将他从无尽的回忆中唤醒。张冼轻轻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不甚情愿地缓步上台,转身,面向台下的观众,开始慢条斯理地全文朗诵那篇准备良久、不知所云的演讲稿。

      一切都很顺利,很正常。直到头顶的吊灯忽然闪了两下,然后——

      十几秒后。

      “停电了!”“怎么回事?”“工作人员呢?负责这事儿的人呢!”……

      男人的抱怨声,女人的惊呼声,交杂一处,显得十分嘈杂刺耳。张冼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暗中,安静地等待着。

      “吱啦——”

      在方才停电中黑下去的大屏幕,此时忽然亮了起来。然而出现在屏幕上的却不再是张冼事先准备好的PPT,而是一间白茫茫的房间,以及房间正中端坐的、戴着熟悉面具的男人。

      “Hello,分会场的朋友们~”

      男人张开嘴,依旧是诡异的女人声音:“恭喜你们,全体拿到了本场游戏的入场券……祝你们,今晚玩儿的开心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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