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杀》龙五爷

136、宿命（一）

　　二十年前。

　　时任A市C区分局刑警的许松坐在联邦安全部一层的大会议室里，表面上一如往常，桌子下的双手实则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对面安全部的不具名领导笑眯眯地看着他，手里捏着一份文件，问道：“你确定你说的这件事和拿到的这份东西，都是真的？”

　　“我……”他无意识地抬手抹了把汗——明明空调已经开到了最低，可额头上还是冷汗涔涔：“是的，我确定。”

　　“季闻，这个人原本是你们那边的，你就不问问他，为什么无缘无故会执行保密任务？”

　　许松重重地喘了口气，才谨慎地开口道：“……不该我知道的，我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嘛。”领导笑呵呵地点了点头，顺便让下属职员给他倒了杯热茶：“无论是作为公职人员还是联邦公民，你能够第一时间履行向有关部门的报告义务，这非常好。”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再继续说下去。许松心中十分忐忑加不解，无滋无味地将桌面上的茶一饮而尽之后又等了足足一分钟，发现对方丝毫没有“书接上文”的意思，便只得自己主动：“我可以回去了吗？”

　　“不急。”领导上半身稍稍向后靠了靠，颇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给自己的上级传信，却偏偏找上了你？就因为你们俩是好朋友、好兄弟？”

　　“……”许松无言地垂眼看向自己的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那厢领导继续说了下去：

　　“原本这件事呢就是机密，如今他向你透露已经严重违反了工作纪律，而主动上报的你则没有任何责任。放心，就算事后追责也追不到你头上。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便不妨再多透露些给你。”

　　“不，不不！”许松激动地连连摆手：“我不想知道，您不用告诉我！这件事我也只是按规行事，保密工作您放心我一定做到位！我本身就是干这行的，不会不懂规矩纪律！”

　　“这不是你懂不懂规矩的问题。”

　　“我……”

　　“你当然现在就可以走出去。”领导淡淡道：“只不过我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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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光寺。

　　此时正是周五，工作日，因而这座位于市郊偏僻所在的寺庙里游人并不算多。许松身着便装跟随者引路的僧人走到大雄宝殿，却没有多做停留，而是绕了一个小弯来到偏殿，最终停留在停放长生牌位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刻有“季闻”两字的灵位上，稍稍下移，右下方刻着一竖排小字“友人许松敬立”。

　　“原来你还有良心啊。”

　　身后忽然传来慵懒戏谑的声音。一听到这人的声音，许松立时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熟悉、却又奇怪得有些陌生了的女人。

　　“不认识我了？”女人把墨镜稍稍向下扯了扯，露出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然而看在许松眼里，却除了“惊悚”之外再无任何感想——

　　“季……”他自言自语似的呢喃着：“怎么是你？”

　　“Bingo，这个问题问得好。”女人——季笙秋索性笑嘻嘻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显瘦了许多的鹅蛋脸。她的五官原本就属于比较精致的类型，如今瘦下来之后竟在原来的基础上平添了些妖娆邪气的意思：“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你，”许松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和若隐若现的恐惧，“你不可能是……啊？小季，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你——”

　　“大人啊，眼睛里只能装得下自己那点子可怜的野心，对于和自己目标无关的东西总是那么迟钝。”季笙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却一丝笑意也无：“季闻没告诉过你，他女儿最爱吃红烧肉了么？”

　　许松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

　　——季闻确曾说过这件事，而且不止一次。那时他们虽然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工作，但因为以前的友情而一直没断了联系，每次提及双方家庭时，季闻总会对他来上这么一句：

　　“唉，我家那小家伙，挑食得很！除了红烧肉什么都不爱吃，都快被她吃穷了！”

　　然而，后来被他从孤儿院接回来的季笙秋，却从来不吃红烧肉——甚至有一次，在他和妻子的勉强下这小姑娘只吃了一口，就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我喜欢吃肉，可惜，却永远碰不了肥肉。”季笙秋向前半步，凭借着傲人的身高平视着面前的中年人：“你为什么从来都没怀疑过呢？”

　　许松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正在一根一根起立。

　　“难道，你……”他哆嗦着嘴唇，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你……不是季闻的女儿？”

　　季笙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置可否。

　　“你，你到底是谁？”许松连连后退三步，直到后背碰到灵位才停下。他很想拔*枪指着面前的女人给自己壮胆，然而临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带——是啊，这又不是在工作单位里，怎么可能随身带*枪？

　　不，不是这个问题。

　　问题是……自己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这么害怕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到底是哪里可怕……

　　“恭喜你，猜对了。”季笙秋语气陡然变得冷漠：“我不是季闻的女儿，从来都不是。”

　　“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怪物。”她笑着道：“一个因人类野心和欲望而诞生的怪物。”

　　复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相信你现在一定明白，我是什么了。你不是看过那些‘资料’吗？”

　　许松惊愕地张大双眼：“……”

　　他终于想起来了。二十年前，他确实偷偷看过季闻交给他的那些“绝密文件”：那里提到了一个名词——

　　人类改造计划。

　　许松不是专业人士，具体的生物学分析报告对他而言和鬼画符无异；然而他再蠢也看得懂最后那段话。

　　“已经过三期试验，初步结论具有可行性。但目前仅有一先例，成功率未确定。”

　　先例……

　　“你就是那个‘先例’？”

　　许松反问道。此时他的好奇已经压制住了内心那愈发明显的恐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是季笙秋，那么之前你……”

　　季笙秋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然后……

　　“看在你还有点良心的份儿上，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她温柔道：“自裁罢。”

　　三分钟后，她独自一人走出了偏殿；十五分钟后，偏殿传出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