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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二十六人(七) ...

  •   杨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非但脸没有红,心跳甚至都没有加快。

      一个警察,大言不惭地让罪犯在危险时救他一命——无论放在什么年代、哪个国家,都足以荒唐得令人发笑了。然而李清麟并不打算问出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既然知道危险,何不推了这份差使?”

      杨笑腼腆地笑了一下。

      “危险是危险了点,但同样也很刺激呀。”他轻轻说了声,用的是一种惯常的、怂怂的语调:“跟在你身边,肯定也能像季老师那样,经历很多刺激好玩儿的事情。”

      ……

      李清麟难得无语了一次。

      或许正是因为杨笑这堪称石破天惊的发言,他终于想起重新打量了一番病床前坐着的这个年轻人:略圆的小脸有些青涩,皮肤白净,相貌平平,除了个子高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记忆点。感受到他视线的杨笑羞涩地轻咳一声,又道:“我,我没在开玩笑。”

      说完这句,他就不自在地站起身来,走到距离病人远一些的地方,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明明是警察,为什么还要你保护?其实,其实我……我知道你有能力保护我的,只要你想。白老大就被你保护得好好的,张处却……”

      “如果你不想死,现在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掺和我的事。否则,”李清麟举起戴着追踪手环的右手,淡漠道:“我已自身难保,何谈再带着个拖累。”

      被称作“拖累”的杨笑尴尬地又摸了下鼻子,整个人瞬间缩小了一圈,怂怂道:“可,可是,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的人来……比起别的警察,我觉得,我觉得我至少有一点比他们做得好。”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接下来,无论你想做什么,我,我都尽力配合。”

      “我全都听你的。”

      李清麟不屑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可你也知道,我是联邦安全部长萧衡的亲外孙啊。”杨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华爷爷没告诉过你吧?其实,我外公和华爷爷关系很好,他老人家出差时曾见过你……唔,那时你才满月,当然不记得了。”

      李清麟猛地抬起头来!

      “你,”他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李强和华庭的关系?”

      杨笑被他那鹰隼一般阴冷锐利的目光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是在你的事上了新闻之后才听老爸说的……再说我也没跟别人说过,你,你别这么看着我嘛,李哥……”

      他近乎哀求地嗫嚅着:“我,我害怕。”

      李清麟怔了怔,才柔和了自己刚才过于冷硬的语气:“不,我是有件事要向你求证,请你务必如实回答我。”

      “……噢,好。”杨笑收起了泫然欲涕的模样,讷讷应道。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就是华爷爷、我外公,我老爸老妈还有我。我发誓,真没告诉过其他任何人!”杨笑举起一只手做起誓状:“华爷爷也说你本性不坏,不会伤害我,所以老爸才放心让我跟着白老大的!”

      “白崇简和季笙秋,他们知道这件事么?”

      “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啊?这可是华爷爷的家事……”杨笑嘟囔了句:“放心啦,我没那么嘴碎的。”

      李清麟沉默。

      他忽然发觉自己最近似乎太敏感了些、大脑也似乎迟钝了不少;或许正如霍桑所说——“毒*品”吸多了,智商真的会急剧下降吧。

      有些事,果然还是当面向华庭求证才能知道真相……可是,自己如今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也没多少时间了,还有必要纠结下去么?

      ————————————————————————

      十九年前,二月。

      她感觉她已经爱上了文牧远带来相册里的那个少年——即便,她一眼都未曾见过他。

      “他叫什么名字?”为此,她曾不止一次问过文牧远,可后者每次都讳莫如深,用一种近乎暧昧的态度糊弄了过去:“这不重要。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呶,给你。”她并不是那种矫情、羞涩的女孩儿,反而有点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大作”交给了面前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中年人。文牧远随便翻了翻,直奔大结局,旋即失笑:

      “死了?”

      “人都会死。”她理所当然地答道。文牧远以手扶额:“奇了,你不是挺喜欢他么?”

      “嗯,是啊,我是很喜欢他。”她道:“可你难道没听说过‘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么?很多小说里可都是这么写的哦。”

      “当然听过。”文牧远无奈地顺着她的意思:“只是,若他年纪太轻、阅历太少,充其量也只能做个花瓶;二十几岁就死了,能成什么大事?小家伙,你长大之后就知道了,男人还是要经历足够多的风雨之后才更有魅力、更加迷人。”

      她疑惑地望着他。显然,上述内容对于年仅十岁的她而言,实在太晦涩了,根本无法理解。

      “结局改一改吧。”文牧远把稿子还给她,顺便又塞给她一张照片:“前段时间,他妈妈改嫁给本地一位大商人,看看能不能给你什么新的灵感?”

      她接过照片。上面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三十来岁的女人,以及那个她早已在脑海里肖想过无数次的少年。女人有着一张堪称绝色的脸,满眼却赤*裸*裸写满了对物质的欲*望;男人看似儒雅温和,可那双鹰鹫一般的狭长双眼里分明盛满了暴戾之气,混杂着三分野心七分贪婪,让人很不舒服。

      “你骗人。”

      文牧远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你骗人。”她指着照片道:“上次你拿第一张照片,告诉我说他爸妈正在闹离婚,可才时隔一个月,你带来的这张照片上他明显个子长了一大截,脸也瘦了。所以你骗人——上次那张照片,至少是一年前拍的了吧?”

      “啪,啪,啪。”

      文牧远鼓了三下掌,面露欣赏之色:“很聪明。不错,上次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现在他已十五岁,并且已经和他的母亲一起住进了继父家里。”

      她又低头看了看那张照片。少年被那个看似母亲的女人牵着手,苍白如雪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具仅仅十五岁的躯壳下,装着的是一个饱经沧桑、垂垂老矣的灵魂。

      他,是在悲伤啊。

      她阖上眼,仔仔细细品尝了一番这奇妙的滋味。人类的感情,她虽然不懂,但却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味道——比如,快乐是甜味,兴奋是辣味,平静是水一样的无味,悲伤……是苦中带着酸涩的怪味。

      “这个人,”她又指了指照片上的中年男人:“很原始,像是一只野兽。”

      “哦?”文牧远饶有兴致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说看,你都看出了什么?”

      “这个人喜欢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他。”她的手指移到少年的身上:“他的继父是个恋*童*癖,不出三个月,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文牧远抚摩她头顶的手动作一滞,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你说,那天我是怎么让你跳楼的?”她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弯起嘴角:“所以别问我呀,我也不知道。”

      文牧远哑口无言。对于那天的“跳楼”事件,他至今仍心有余悸——若不是司机及时赶到制止了他,此时的他,坟头草已经三丈高了。

      却听她继续说道:

      “他会坏掉的。”

      文牧远神色一凛:“坏掉?”

      “对呀。”

      眼前这个十岁的小少女,用她那尚未变声的稚嫩声线道:“他会死。”

      文牧远沉吟半晌,才道:“你想救他么?”

      她歪了歪头,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我么?我没有特别的想救或者不想救的想法。无所谓啦!反正与我无关。”

      “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一种东西能让他活下去哦。”

      小少女坐在窗棂边,午后的阳光倾泻了她一身。她清秀的小脸儿掩藏于光明之下、黑暗之中,她的声音缥缈虚无,宛若古神低语:

      “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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