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回头望江

77、烛光·18

　　“抱歉，我刚才去看了一眼，养母依旧没有清醒，你们若是想等的话可以暂驻几天，当然能给家中长辈去个电话最好，最好能问清楚当初借给犬伏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犬伏考子进退有礼，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学生装扮而怠慢，“暂时就是这样，我还有些事要做，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可以去找幸姬，她会帮忙招待你们的。”

　　说着，她关上纸拉门，把两人留在空旷的会客厅里。

　　“所以，寄放在这里的咒物是什么？”

　　夏油杰当然不信五条悟随口而出的“藤壶”的答案，小少爷大概是看见了鞋柜上的装饰瓶随便想的，反正他们都不想回去，东西什么的就是一个借口。

　　“一件和服，”五条悟回答，“据说是某个化作诅咒的吉原游女的衣服，后来被五条家收藏，一直当做镇物使用。”

　　“就在那个老太的房间里。”

　　五条悟说完后房间又陷入了寂静，主要是他们都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

　　沉默仿佛紫砂花瓶中永远开不了花的枯枝，两幅挂帘，两颗红果，两只冬雀，两树梅花，和室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里没有暖气，却能听到火柴噼啪作响的开裂声。

　　“一定要一个答案吗？”

　　“一定要哦。”

　　“不能放过这个话题？”

　　“不能。”

　　他难得执着于一件事情。

　　五条悟是个很随便的人，没有距离感，给人一种得过且过超能糊弄且轻浮的印象，甚至会和刚一见面的人打趣，以身高优势去勾住人家的脖子，然后硬介绍些他喜欢的东西，可就是这样的人，他的人际关系浅薄到单点一线。

　　他和那些同学们的相处并不好。

　　独来独往。

　　无论是任务，还是吃饭，他习惯了抛下辅助监督转身就走，在该合群的时候展现出他不合群的一面，虽然偶尔能看见家入硝子跟在身后，可对比之下，还是他一个人的次数更多一点。

　　可这并不是五条悟的错。

　　就像夏油杰在入学半年后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导一般。

　　是那些人太弱，而五条悟太强。

　　跟不上脚步，就会被抛弃，五条悟从出生时就屹立在云端，而其他人还在阶梯上努力的攀爬。他既不需要看清他们的表情，也不需要读懂他们的心情。

　　他是神子，他的一切话皆是真理。

　　可夏油杰是不同的，哪怕两人前进的方向相反，五条悟也愿意为了他而踏下石台。

　　少年才有任性的权利，虽然他们早已不是“少年”。

　　“真是的，明明就算拒绝我也不会生气的。”

　　“可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请求。”

　　夏油杰伸出手，五条悟很自然地蹭上他的手心。

　　很软。

　　很柔。

　　白发仿佛用雪捻成的丝线，在苍蓝色的湖泊上编织出圣洁的网纱，夏油杰一直不明白明明有着这样的发质，为什么五条悟的头发每次像炸了毛一样。家入硝子不止一次赞叹过五条悟的头发扎起来会变得十分有趣这件事，她的手机里还存着各种五条悟被她扎双马尾，扎冲天辫时的照片。

　　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然后在家入硝子照过来时，还会笑着看向镜头。

　　和东京校待久了，他偶尔能听到别人嘴里一些关于五条悟的抱怨，什么自说自话，什么爱搞事惹事，还仗着自己实力嘲笑人弱小，不尊重前辈来着。

　　不尊重前辈的是庵歌姬，自说自话的是越版司，不过他们到不是真的对五条悟有什么意见，或许就是传说听多了，在见到真人的时候有些滤镜破裂。

　　但夏油杰倒是觉得，五条悟就应该是这样才像他。

　　他是养在闺阁中最矜贵的猫儿，也是天高地阔中最自由的一阵风。

　　夏油杰的手心没有他的光滑，结痂的伤口和茧让他的手变得十分粗糙，但他擦过额头的动作却很温柔，带着几分热意，捧起五条悟逐渐冰冷的心脏。

　　他喜欢夏油杰身上干净的味道，忍不住又坐过去了一点，小少爷拒绝了夏油杰变换姿势的动作，把头搁在黑发少年的大腿上，房间内有足够的空间让他伸直双腿，五条悟双手合十并拢胸前。

　　低矮的茶几遮去了身上一半的光，他仿佛一具即将入棺的尸体，在临死前紧紧盯着凶手，然后说出指正的遗言。

　　“杰，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看似撒娇一样的抱怨，听上去或许更像诅咒也说不定了。

　　夏油杰笑了，荡下的刘海落到五条悟的白发上，瞳孔中除了面前人的身影就再也不见别的东西。

　　夏油杰的唇离他很近，似乎只要抬抬脖子，凑上去一点，他就能完成自己这段日子心心念念的愿望，可五条悟却没有这么做。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这么做。

　　夏油杰像是荆棘，浑身带刺，生活在阴暗潮湿的边角，却总愿意把最柔软的一面对向自己，托着他去看他喜欢的天空和朝阳，但就是这样，才让五条悟感到束手无策。

　　他不知道要怎么来应付这时候的夏油杰，夏油杰不是五条宅里那些低着头永远跪拜在地的仆人，永远被六眼的信息所挤满的脑子，终于被五条悟抠出一个角落来让他思考。

　　在夏油杰的眼中，他到底是什么样的。

　　“——啊！！”

　　“你们这么在这！！”

　　纸门被突然打开，一嗓门嚎出的关西腔打断了两人的动作，他们同时起身抬头，门口曾经见过的黑皮少年正用手指着他们，惊讶到合不拢嘴。

　　“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具家姐妹俩的事件后，夏油杰和五条悟还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咒灵曾一段时间内成为了服部平次每晚都会做的噩梦，他连忙东张西望起来，“难，难道这里也有那些东西吗？”

　　“怎么了，平次？看到熟人了吗？”远山和叶走在后面，因为差了点距离，所以她并没有听到平次的自言自语，只是看见了他在门口夸张的动作。

　　与服部平次同行的几人此时也来到了和室门口，作为队伍里年纪最大的成年人，毛利小五郎不可避免的走在最前，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抱怨：“干嘛啊，干嘛啊，叫的那么大声。”

　　他往里瞧了眼，被烟酒浸染，长期开山路而困倦的眼瞬间瞪得老大。

　　作为一名曾经的刑|警，毛利小五郎第一眼就看见了少年们胸前的金纽扣，原本想往里走的脚步突然一顿。

　　要命了，高专的人怎么会在这。

　　“碰到了以前办案时遇见的人而已。”

　　面对青梅竹马的询问，服部平次打着哈哈，那种想要隐瞒什么的表情和边上的颓废大叔简直一模一样，这样的如出一辙当然瞒不过双眼仿佛显微镜般的柯南。

　　有问题。

　　侦探敏锐的嗅觉让他忍不住就想穿过人群往里走，却被毛利小五郎一把拎着脖子后的衣服给提了起来。

　　“既然有人，我们再进去也不太好。”毛利小五郎跟一同过来的犬伏幸姬道，平时大大咧咧的他这时看上去异常谦逊，“而且我们要谈的事情其实并不适合给外人听见，所以有没有别的房间能坐坐的。”

　　他们要谈的话题涉嫌有凶手谋杀，这的确不是什么适合高中生听的事。

　　犬伏幸姬也想到了这个：“抱歉啊，毛利先生，因为这座城堡里除了我们也没别的仆人了，所以收拾出来的会客室只有这么一间，要不你们先坐一会儿，我现在立马再去收拾一间。”

　　她有些为难的看了夏油杰一眼。

　　夏油杰又怎么会让人为难，他甚至意外感激这群人的到来，“没事，你们先坐着吧。”他笑着说出欢迎的话，却被五条悟瞪了一眼。

　　切，又被杰给逃掉了。

　　算了，说好三天就三天。

　　五条悟想了想，闭着眼睛又躺了回去。

　　外面天色渐暗，夏油杰脱掉自己的外套盖在五条悟头上，掩去头顶刺眼的灯光：“所以服部先生这次也是因为有什么案件而来这里的吗？”

　　“啊……啊！是啊。”服部平次迟疑道，他来之前还信誓旦旦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魔犬这种东西，一定是有人用机关假扮的，但在看到夏油杰后一切又变得不确定起来，“我们认识的一个叫工藤伸壱的人，他是犬伏家的八个养子女之一，放弃继承遗产后回到东京，但是在前两天去世了，他的保姆认定是有人谋杀，但是他却说这是犬伏家长期以往的诅咒。”

　　“另外还有两个犬伏家的养子女也一同去世了，而且他们有人在去世前声称看见了满身是火的魔犬向他们袭来。”

　　毛利小五郎接过服部平次的话继续说道，他一直在观察两人的表情，然而在听到魔犬的时候，两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导致他有些失落。

　　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些灵异事件扯上关系。

　　对两人态度的好奇让江户川柯南坐在一边不安分的扭动身体，在他看来坐在对面的两人几乎和普通高中生没有任何区别，可每当他想开口找些话题的时候，毛利小五郎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来堵住他的嘴。

　　毛利大叔什么时候这么警觉过。

　　“那个……”犬伏幸姬又一次的推开门，“你们要去看娑婆婆吗，大家现在都在那边，正好毛利先生可以问问犬伏家的其他人。”

　　毛利小五郎连忙点头答应，然后带着人就要离开和室，毛利兰时刻关心着柯南这边，见他还站在原地不肯离开，便出声道：“我们也走吧，柯南。”

　　“啊……好的，兰姐姐。”

　　从和室出来，走在游廊上，江户川柯南一直低着头。服部平次放缓脚步和他并排：“你还在想魔犬的事情吗？”

　　江户川柯南摇头：“不是。我觉得那两个人有点怪。”

　　服部平次心一紧，连忙问：“哪两个人？”

　　“就是之前坐我们对面的两个。”虽然身体被毒药变小，但是思考能力和敏锐程度还是和做侦探时一样的江户川柯南抬起头，“喂，服部，你说你认识那两人的对吧。”

　　“对，对啊。”服部平次冒出冷汗，“但是人家和这起案件又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被看出端倪了怎么办，他可是答应了老爹不再参与任何和咒灵相关的事的。

　　“我就是有些在意那两个人的关系。”

　　“关系？什么什么关系？”

　　“你没注意到吗？”江户川柯南有些诧异，“那个黑发的看他同伴的眼神不对劲。”

　　“哈？”

　　服部平次愣了半响。

　　“你见过那种特别特别真诚的信徒吗？会在佛堂前三拜九叩，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信仰的人。”

　　“你想说什么啊，工藤？”

　　对侦探来说，神佛顶多算是一种心灵寄托，或者一种习俗，虽然他们不信，但也不阻止别人依靠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信仰之上。

　　江户川柯南始终忘不掉最后一眼时黑发少年的眼神。

　　“他看着他——”

　　就像在看他的神佛一样。

　　勉强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