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你们怎么回事》满山雀

24、你大概是舍不得

　　1
　　村上莹的快乐肉眼可见，她来迎接他的时候甚至是跳着的。给这个冰冷生硬的病房增添了几分活跃的气息。
　　“是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吗？”织田作之助拿纸擦她嘴边沾着的零食碎屑。
　　“是的！大好事！”她也不说是什么好事，就眯着眼睛看着他笑。
　　“那真不错。”织田作之助也淡淡的笑了，他一只手将床边一个有些寒碜的小推车拉过来，这是用来放输液瓶的，他把从餐馆带来的盒饭放在了上面。
　　村上莹平时不怎么吃零食，无论是医生护士送的还是他给买的，大都悄悄的攒起来，就像某些喜欢屯粮的小动物一样。
　　所以今天看到垃圾桶里堆满花花绿绿的零食袋子，而不是针管和玻璃药瓶，织田作之助还有些诧异。
　　是有人来了吗？
　　“肚子如果不舒服的话，记得和我说。”他担心的嘱咐。
　　虽然那些零食都是奶片果干或是果冻奶糖之类的东西，但要是吃多了就肯定会难受，莹也完全不像是会考虑这个的样子，如果胃穿孔或是肠道出血就不好了，织田作之助越想越觉得该去再检查一下。
　　就算是前两次检查病情没有恶化，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嗯啊。”村上莹不知道织田作之助这会儿功夫已经想了一大截，她心很大的坐在床上吃吃吃。
　　怕她噎到，织田作之助晾了杯水。
　　“明天下午我们就回家吧。”他状似不经意的说。
　　村上莹抬起头，疑惑织田作怎么突然就说回去。然后她想起，这个时间点龙头战争快要开始了，大概这就是织田作之助想要她回去的原因。
　　对织田作之助的决定没有任何意见，她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好哦，那我还输液吗？”这才是村上莹关心的问题。
　　“嗯……”织田作之助沉吟了一下，“莹想要输液吗？”
　　“不想。”她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能看出来是对输液深恶痛绝了。
　　“那就不输了。”织田作之助同意的也很干脆。
　　织田作的态度让村上莹觉得不太正常，她甚至还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几天可活了……随便吧，能不输液她就很开心。
　　“好耶！”
　　“但药还是要吃的。”他补充道。
　　“不要嘛——”村上莹拖长声音，幼稚的用头蹭他。
　　织田作之助稍加思索，“莹是在撒娇吗？”
　　嘎。
　　她的动作忽然停顿，脑袋迅速和织田作之助分开，“才不是！”
　　“略。”
　　2
　　今天，他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看花坛中不知何名的花，它们开的还不错，午后的阳光让他平静下来，他开始幻想这些花在他墓碑下种着会是什么样子。
　　他对病情好转什么的已经没什么指望。
　　“织田先生再见！”一个女孩，送一个男人离开病院。
　　她与他一样都穿着病号服，与他不同的是，她有头发，也不用坐轮椅。
　　他瞥了一眼就不再看。
　　掀开双腿上覆盖着的薄被子，他拿出被包裹严实的保温杯，悄悄观望了一圈，确定没人看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哼，这冰啤酒可真带劲。
　　今天天气不错，闭上眼睛，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纸风车和青草地，透亮的河水和梦一样的云彩，远山翻涌着青蓝色的天际。记忆里那个头上戴橙色发卡的朋友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那个总是笨手笨脚的朋友连孩子都有了，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蜜枣也有很长时间没吃。
　　他想起了他患尘肺病的父亲，母亲说他不是很高，但在他的记忆里他却是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以前也想当然的觉得父亲是很高的。他的嗓音很粗粝，笑起来的声音也很大。
　　到后来却不怎么笑了，因为他的肺变得越来越硬，连呼吸都困难。
　　他皲裂的手掌托起他的手。
　　［小安啊，爸爸希望你能快乐。］他听到他说。
　　父亲那时候在笑吗？记不清了。
　　反正最后老东西死了，他也变成老东西了。
　　“呜哇，被风吹走了！”一个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是那个女孩。
　　一张纸被风吹的拍在了他脸上，还有一张卡在几根铁丝之间，他把纸从脸上拽下。
　　“欸！搞什么？？”
　　“对不起！！”
　　可能是他语气不善，她很慌张的跑到他前面给他道歉。
　　女孩头发被风吹的有些乱，眼睛不安的眨着。
　　他六十多岁了，虽然人比较暴躁，但从没对小孩发过脾气，这次也是一样。
　　“……没关系。”他把纸还给她。
　　他看到了她手上拿着的纸笔，“你该在别的地方写，这里风有些大。”
　　少见的，他出声提醒。
　　“这里比较有气氛，适合写信……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回去写吧。”她把纸折了折，放进兜里。
　　“你要写什么？”他问。
　　“告别信。”她歪了下头。
　　“告别医院？”不知为何，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不。”她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像是在纠结要不要给他说，“是告别这个世界。”
　　“你要……嗯…自杀？”他很直白的问了出来。
　　“不，是我要死了。”她表情看起来有点忧愁。
　　他是不太相信的，毕竟她能跑能跳，怎么看都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便只觉得她因为一些什么误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小孩嘛。
　　她眼皮抬了一下，大概是看出他的不相信了，她也没有解释。
　　“唉。”
　　看她坐在花坛旁椅子上唉声叹气的样子，他觉得有些好笑。
　　“那你准备怎么告别呢？”他逗趣一样的问她。
　　“我其实也没有想好。”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虽然已经在准备和他说永别了，但我还有一些放心不下的事情，可我还必须要走……”
　　她看起来很是纠结。
　　他想了想，说，“正式一点怎么样，拍张照片，吃顿饭，说些心里话，好好道别。”
　　村上莹脑海中浮现出了和织田作之助衣着整齐坐在餐厅椅子上的场景。
　　“这样会有些别扭。”她如实说道。
　　“有那种能让人不是很伤心的告别方式吗？”村上莹问他。
　　“孩子，离别总是悲伤的。”他看着她笑了。
　　“我想，你大概是舍不得。”
　　“嗯，确实。”她想，她确实是舍不得。
　　“……可是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等我，我很想他们。”她声音变小，很伤心的说。
　　他听到她的这一段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觉得，死了之后就能见到他们？”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我只能这么觉得。”
　　她看着他，明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却悲伤的仿佛要哭出来。
　　他一时沉默。
　　“莫名其妙的把我带到这里，又莫名其妙的让我在这里死掉，要是再不让我回家，就太不讲道理了吧。”
　　可这世界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