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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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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梨花最开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冷淡、这样倔强,死钻牛角尖的模样。
她也拥有过幸福的家庭,父母健在,给予她的爱足够呵护陪伴她,让她成长为一个温柔又优秀的人。
*
小林家一直过着平和宁静的生活。她家有一所不大不小的二层小洋房,带着一个小院子。刚好是房价疯涨来临前买下的。
院子里有一颗日本花柏。是对家庭生活充满憧憬的热恋中的青年男女,确定要在一起之后,在院子里栽种下的。
因为两人都不是很什么很勤奋的人,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敲定了这个品种。
当青年小心翼翼用铲子把土拍平,又不敢拍得太严实,年轻女人屏住呼吸用喷壶仔细地喷了些水。
完成了“任务”后,二人这才同时松口气,又彼此对视着哈哈大笑。因为,对方的样子实在是太傻了!
就这样小情侣一边畅想未来,种子也熬过了最难度过的早春,成功地破土而出了。
梨花差不多算是陪着小树苗一起长大的。
因为属扁柏属常绿大乔木,很好养活,不怎么掉叶子,也不怎么生虫害。但是偶尔还是会生毒蛾子。
梨花第一次听父亲形容起时年纪还小,父亲盘腿坐在梨花前,朝身前小小的一团张牙舞爪地形容毒蛾子有多可怕。
明明毒蛾子又不长这个样子。
硬是把梨花吓得面色发白,瑟瑟发抖,可还是忍不住要听。母亲就托腮看着父女俩叹气,心想一个比一个傻,真是让人发愁。
父亲一手叉腰,一手食指竖起,面上是明晃晃的骄傲。
“梨花酱~你知道要怎么为我们亲切的朋友,花柏君,除去可怕的毒蛾子吗?~”
梨花兴奋地大喊:“喔喔!不知道!!”一边把手握成小拳头举起来。
“嘿嘿!快和爸爸拿上袋子和除虫剂杀过去!!”
那时候男人的头发还没染上白色,眼睛还很精神透亮,像个常胜将军带领小兵去打仗一样,后面就跟着好奇的小女儿,像个小鸭子一摇一晃地抱着东西跟着父亲身后。
他们采取最原始的方法就是——击打树干,把幼虫从树枝上打落。本来由小梨花完成幼虫收集这个任务,可她被吓得哭喊着说不要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可怜了。
最后还是由无奈的母亲配合着完成了这项工作。
有一次梨花不知道从哪看来的,吵闹着要等小树长大后,让爸爸搭一个秋千。到时候她就要像公主那样,乘着夏季绿意盎然时,在上面荡秋千。
梨花双手合十,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已经开始幻想未来了。到时候再让妈妈在一旁拍摄,永远保存下梨花像公主的美好场景!
梨花:嘿嘿嘿(吸溜)
母亲看得好笑,满口答应。心里却想着你个小不点,等你长大了树还不一定长没长到能给你搭秋千的程度。
*
成长总是伴随着阵痛,一贯和睦的爸爸妈妈也终于吵架了。
这次可不是以往那些小打小闹了。
那段时间,父亲总是很忙。常常十多点才回家。每当梨花兴奋地跑去迎接。
“欢迎回来!——…………”
却只能看到冷淡的走开了父亲的背影。
他们经常吵架,梨花就缩在一旁不敢讲话。母亲沉默地洗着碗碟,父亲背朝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们两人像一颗分成两瓣的心脏,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
那心脏裂缝的中间,就站着一个小小的孤独的她。
她睁着大大的石榴一样通透明亮的眼睛,倒映着父母麻木无神的表情。
第一次,鼓起全部的勇气,尝试赶跑父母之间可怕的沉默着的怪物,用纤细稚嫩的声音轻轻说到。
“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梨花也可以出去赚钱,这样就能减轻你们的压力了……”
但梨花还是能懵懂地知道些关于社会的消息,像她这样的孩子,是赚不了多少钱的。
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正如她攒齐的勇气也逐渐消退那样。
自父母开始吵架以来挤压下的恐慌与害怕,化作自责与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滴落下来。
“…呜呜…对不起,养着梨花是一个负担……”
“呜呜呜,对不起,爸爸妈妈……”
压制自己的呜咽,逐渐变为嚎啕大哭。
自出生以后就被爱意包裹着的美好梦幻的世界,一直都善意以待的世界,像是块传来清响裂声的隐约有裂痕的镜子。
梨花哭的鼻尖都红了,抓得紧紧的娃娃也落到地上,沾上些许尘埃。
原本家里干净又整洁,自从……那以后,母亲也无心打扫了,干净到反光的地板也落上了灰尘。
母亲一瞬间就崩溃了,用手用力捂着嘴,落下泪来。父亲也放下酒杯,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妻女。
“负担”这个词,由本该不知世事的天真的孩子自己来形容自己,这是父母多大地失职。
母亲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她冲过去抱住了梨花哭得不停颤抖的小小身体,颤抖着失声说,“梨花,梨花,别担心…妈妈会赚钱养你的,妈妈自己就可以的!”
那次爆发之后,小林家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和谐。梨花虽然很高兴,但是深藏于心底的忧虑怎么也抹不去,也不敢去询问缘由。
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父母之间的关系。
努力用胶棒让隐隐碎裂的世界,粘合成原来的样子。
*
在小升初那一天,梨花穿着整洁的西式校服,别扭地站在中学门口那颗樱花树下。
樱花阵阵落下,像落下了片樱雨。初初有点少女模样的梨花就站在那片花雨中间,频频向路口望去。
眼里焦虑混合着期待,像挣扎破土而出的幼苗。
“……抱歉,请问你是小林夫妇的独女吗?你的父母在xx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医院抢救,请你……”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脑袋像被闷棍打了一下,嗡嗡作响,只想赶快跑去父亲母亲所在的地方。再快些,再快些。
刚迈开步就踉跄了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扶了她一下。她向刚刚那个望眼欲穿的路口跑去,那个普通窄小的路口,恍然间像是奔向她的未来。
刚脱下手术服满是疲惫的医生对梨花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那一株正要破土而出的幼苗,终究还是死在了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