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茶里茶气的》慢梨

5、05

　　夜晚的时候，雨又下大了。
　　师南瞪着天花板，睡不着觉。

　　他害怕下雨。

　　上幼儿园时，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他会在老师的看护下等待父母下班来接他；上了小学后，稍微有了点自理能力，老师便不再管他，每天下学后，他都一个人等在校园门口，等待着爸爸或者妈妈。
　　开始那几年有时也会碰到隔壁季家那家人，如果是这样，季妈妈会带着隔壁家的哥哥一起陪他等着。后来那家人搬走了，就真的只有他自己啦。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年，师南已经等习惯了，唯独不好的是，他总是害怕下雨。
　　因为下雨总会伴随着大风，他的父母都跟他一样身材单薄，在大风大雨中披着雨衣，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来接他。
　　这样的场景总是让他心生畏惧，担心他们会一不留神，就会跌倒在水坑中。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胡乱搭在身上的床单和棉花絮都卷成了卷。
　　他闭上眼睛，可眼前的黑暗只会更放大雨声。
　　师南无奈，从床上爬起来。

　　夜里静悄悄的，一点点动静都能清楚听到。没过多久，师南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这家里除了他，就只有季晚修了。
　　这么晚了，他在干什么呀……师南疑惑地想，下床打开了房门。

　　季晚修举着一杯水，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反倒被师南吓了一跳。
　　“小师你、你怎么起来了啊？”季晚修问。
　　师南说：“睡不着，又听到外面有动静，出来看看。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呢？”
　　季晚修挤进卧室，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说：“这间卧室空调是新换的，冷气特别足，又干燥，我怕你半夜口渴……”
　　师南点头“哦哦”着，看了一眼被放下的杯子，又看了看季晚修。

　　季晚修搓搓手，本来准备离开了，突然又好奇起来：“你怎么也没睡啊？是不是认床？”
　　“……”师南抠抠睡裙领口，有点不好意思，“没有，不是，就是……外面太吵了……”
　　“吵么？不会吧。”季晚修走到窗前，耳朵趴在上面听了听，“这间原本是我妈的衣帽间，后来他们总也不在，我就改成客房了，隔音确实不太好。”
　　他抱歉地说：“我真不知道你睡觉这么轻，这样吧，我给你换一间客房，旁边那间隔音好一些。”
　　他边说边往房门的方向走，又想起了刚刚两人折腾半天都没套好被罩的尴尬情况，“我会套被罩了！这次一定套好！”

　　师南拉住他的袖子，说：“算了，大半夜的，别折腾了。而且……”
　　师南低下头，挺不好意思地说：“又不是睡觉轻，外面只要下雨我就很难睡着……我害怕。”
　　季晚修“啊”了一声，心里又酸又软。这个季节雷阵雨最常见了，也不知道师南平时在学校都怎么睡……

　　他打了个响指，拉着师南往外走。
　　“来来来，来这边睡！”

　　他带着师南回到自己的卧室。
　　接手了家里的企业后，季晚修时常觉得压力太大难以入睡，因此，他的卧室是这个家里最最安静、最适合入眠的地方了。
　　他把师南推到床上躺好，又把内层的窗帘也拉起来，让房间更加不透光。

　　师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来回走动，没过多久，床脚支棱起一个东西——季晚修把蚊帐支起来了。
　　……右上角还没弄好，塌了一块儿。
　　“……嗯？”师南一脑袋问号，“这是干什么？”
　　季晚修还在试图把蚊帐弄弄好，嘴里鼓作镇定地回答道：“哦，我支个小帐篷，雨就不会淋到你了。”

　　“可是，”师南更疑惑了，“这个有孔啊。”
　　季晚修没回答。
　　“这个有孔啊，雨还是会漏下来啊。”
　　季晚修：“……”
　　师南跟复读机一样：“你这个真的有孔啊，它不能防雨的。”

　　季晚修怒了：“家里本来也没有雨啊！”
　　“哦。”师南嘿嘿嘿地坏笑，“你早说嘛！”
　　“这还用说？！”

　　师南躺在一边，笑得不能自已。虽然面前一片漆黑，但他仍然感觉到了季晚修即将爆发的臭脾气。
　　在季晚修马上要张嘴骂人的那一刻，他从床上爬起来，帮忙一起搭蚊帐。

　　但很显然，两个不会套被罩的人，也绝对不可能会支蚊帐。
　　几分钟后，卧室传出一声轻微声响，蚊帐右上角那根用来固定的系带彻底断了，师南和季晚修被劈头盖脸蒙在里面。

　　“……”季晚修快气傻了，乱七八糟胡乱扒拉一通，把自己从里面拆出来，又扑过去“解救”师南。
　　“停停停！”师南赶紧制止，自己找了个角角钻出来，“你老瞎折腾！”

　　季晚修没法辩解，自己生着闷气把蚊帐卷吧卷吧丢到地上。可他安静了没几分钟，又去调节卧室里的智能音箱了。
　　师南看着他来回切了好几首纯音乐，正要制止时，听到季晚修说：“对了，就是这个。”
　　紧跟着，季晚修把他往床上一推，被子拉上来盖住下巴，说：“睡吧，这个音乐助眠效果很好！”
　　音乐声音很小，细听里面夹杂着几声嘎吱声响。几分钟后师南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妈妈哄刚出生的婴儿睡觉时，拨弄摇篮发出的声响。

　　不知道外面雨停了没有，师南还是有些在意，可他竖着耳朵听了又听，确实半点也听不到雨声了。
　　房间里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偶尔传来的摇篮嘎吱声，还有身边人均匀细微的呼吸。
　　师南偷偷用余光瞥着季晚修，虽然那人的面容他看不清，但似乎能感觉到他佯作镇定的样子。

　　“哎，季晚修，”师南使坏地问，“为什么要睡我旁边啊？你刚刚才非礼过我……”
　　季晚修蹭地从床上坐起，语无伦次地说：“哦哦哦对不起啊！那那那那我换个地方睡！”

　　师南笑眯眯拉着他的袖子，让他重新睡回床上。
　　“算啦，我这么大方，勉强同意分你半张床好啦！”
　　*
　　师南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边的人睡得四仰八叉。
　　面前这人的容颜比睡梦中的要成熟不少——能不成熟么，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梦到了刚谈恋爱时候的事。

　　师南有些口渴，掀开被子下了床，去厨房喝水。出了卧室才知道，原来外面下雨了。
　　原来如此，师南恍然大悟。
　　他跑着去厨房喝了水，又跑着回了卧室。
　　季晚修可能是被他吵醒了，换了个姿势面对他侧躺着。

　　师南甩掉拖鞋爬上床，整个人蜷成一团拱进季晚修怀里。
　　季晚修说了几个字，带着浓浓睡意，根本听不出来到底在说什么。
　　可师南是明白的，他知道季晚修在问“怎么了”，于是他回答道：“下雨了。”

　　季晚修的手摸索到他脑后，轻轻地、安抚地拍了拍，又嘟囔了一句。
　　这次是在说：“没事，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