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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大周的小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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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宁公主?”
“.......我?”
眸光一凝,周幼清呆住了。
不过没等晨露解释,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虽然排行第七,但实际上除去早夭的几位皇子,现在周帝膝下就四位皇子,三皇子已经封王镇守南疆,六皇子二十岁,身材魁梧,八皇子年仅九岁。
而周幼清这个不受宠的七皇子,是皇帝的污点,自然鲜为人知。他当初出逃的时候穿的是女装,加之当时,晨露又喊出了殿下之称。
周国就一位公主,恰好,昭宁与他同岁。
总而言之,被认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
良久的沉默过后,周幼清无声叹了口气。晨露刚要说什么,开口刹那却突然被小皇子抓住。她一愣,立刻注意到了窗外伫立的黑色人影,便倏然噤声,不再说话。
周幼眸光微敛,收回手。心里此刻已经明白了晨露这样做的意图。
古往今来,亡国皇族之男子无一不被敌国追杀至死,但若是换作公主后妃之流,活下来的机会却并非渺茫。
但以亡国皇室的身份活下去,女子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显而易见。
思及至此,周幼清无声抿紧唇线。
晨露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少年清俊的面容上没有太多表情,唯有苍白的唇角抿出一线艳红。
“小殿下......”
“——罢了。”
实际上冒充公主这样的谎话很容易被戳破,但是从周幼清昏迷,换衣服,到现在醒来,这个谎言还能勉强维系着,晨露定是废了不少力气。想到这里,周幼清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
“还疼吗?”
晨露立刻使劲摇摇头,却不想碰了伤口,当即疼得龇牙咧嘴,羞惭之下,又只好轻轻点头。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吵嚷之声,细听之下,还有战马的嘶鸣。
“啊!”
晨露被惊得一下跳起身。
周幼清却显得要冷静太多,他一把攥住宫女的袖口,示意她安静。很快,他就听清了外面吵嚷争执的内容。
“刘将军,刘将军息怒,奴才们也是奉命行事,里面儿的这位,可是大周帝后的嫡公主呢。”
嫡公主?
男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弟弟口中的贱婢是如此尊贵的身份,但此刻还是怒火占了上风。他一把抽出大刀,语气怒狠,
“管他什么公主不公主,大周前夜就亡了,她就是个亡国贱婢!敢戳瞎老子兄弟的眼睛,今日非要把这贱婢做成人彘不可!”
——戳瞎那人眼睛的可不是什么嫡公主。
而是一个冷宫的小宫女
晨露回想起当时那兵汉的惨状,当即脸色一白,浑身发抖。下一秒她的肩膀一重,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晨露回头,只见小皇子正轻轻按着她的肩,算是安抚。
少年面色出奇的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有多快。周幼清环视一圈,忽然望见远处早已摧残枯朽的花枝,周幼清原来听说过,淑妃酷爱海棠,也爱饮酒,兴致来时会把酒埋在海棠花盆里。
他眸光微动,道:“晨露,花盆里有酒,你去挖出来。”
“......诶?”
与此同时,外面的空气也焦灼起来。
这时候,蛮力强闯的士兵们终究是被一众太监拦下。为首的太监面皮擦着粉,谄媚赔笑,可语气却没有半分弱气,
“哎哟喂刘将军,可别吓着奴才们了,守着大周公主是守恩公公的命令,可不敢有半点违抗。”
他笑眯眯的,不留痕迹地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只要您能得来守恩公公一句话,别说是人彘,就是挫骨扬灰奴才们也不敢多一句口舌。”
很故意地,他着重咬了守恩公公这四个字。
不过此话一出,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就变了。原本怒气冲冲的士兵相互对视几眼,有了几分忌惮。院子里,身材彪悍的士兵披坚执锐,对峙着一群手无寸铁,看似纤弱无力的太监们。
只是说来可笑,结局反而是后者占据了上风。
守恩公公?
能让一群太监奉之为护身符的人,定然不简单。
周幼清眸色微动,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但外面的骚动似乎还在继续,此时,刘威虎也开始有了三分顾忌,因为那太监口中的守恩公公,是薛烬生的心腹之一。
“那贱女人戳瞎了老子弟弟的眼睛,这账怎么算!”
男人虽然依旧愤怒,还是透露出了几分顾忌的味道。
为首太监站在台阶上,眯着眼睛看他,
“哎哟,那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只能待守恩公公回来再做定夺,刘将军还是请回吧,这大刀啊......可真真是吓死了奴才们了。”
他捏着嗓子,听起来阴阳怪气极了。毕竟一个小小的八品宣威将军,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后面一群小太监也跟着笑,其中一个说了些不干不净的笑话,言语间尽是贬低,惹得太监们哄笑起来。
这一下可触怒了刘威虎。
亲弟弟被人戳瞎了眼,他出发前才在营地发下毒誓,又这么多弟兄看着,被一个阉人如此羞辱。
男人面皮爆红,粗粝的指骨攥得咯咯作响,
嗡!
大刀扬,寒光闪。
下一秒,一截断臂高高扬起,鲜血喷涌四溅!最近的小太监当即断臂,倒在地上抽搐惨叫。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操|他妈的!老子连大周皇宫都杀进去了,怕你一个阉人?!”
这一声怒喝犹如恶虎咆哮,屋内的周幼清心底骤然一沉。他扯断了旁边束帘的绳。绮丽的床帘顿时如层层梦浪落下,掩住了少年清丽而冰冷的侧脸。
于此同时,外面的门也被暴力破开。毕竟刘威虎带的是杀入皇宫的精兵,足足几十人,就七八个小太监根本挡不住。
刹那间,彪悍的士兵如同豺狼般涌入。美丽的珠帘扯裂,连着碎血,散满一地。屋内除了淡淡的酒味和熏香之外,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汹涌而入
刘威虎面色黑红,腰粗膀圆,抡着一把大刀闯大步闯进来时,活像地狱寻来吃人的恶鬼。
至少,在晨露看到拎着血刀进来的男人之际,是这样想的。
——她和小殿下要死在这里了。
被贼子削成人彘而死。
她想着,自己这么一个卑贱的婢子死了也就算了,可小殿下是那么尊贵,那么好的人.......
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唯一一个......
所以这一刻,晨露尽管忍不住地发抖,还是强迫自己必须动起来,护在周幼清身前。
“站住——”
少年的嗓音从帘中传来,他声音不高,却奇妙地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威压。
周幼清体弱,嗓音不似平常十五六岁少年那般或粗或脆,反而带着一股子清冷的贵气。这一刹那不仅仅是晨露,甚至于一群凶残的贼兵也刹那愣住。
即便这只是下意识的一瞬僵滞,刘威虎却也随即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羞恼。
众人皆知,大周的昭宁公主不过及笄一年,只是个小丫头,自己却被对方两字震住,实在丢人。可他还没来得及论起血淋淋的大刀以泄羞恼,便见绮丽如梦的床帘中探出了一只手。
冰白修长,宛若工匠雕刻出的绝世玉宝。
奢靡艳丽的轻纱被掀开的刹那,一众戾气凶煞的士兵尽数呆滞原地。这里一座宠妃的寝宫,檀木为梁,明珠做灯,处处艳靡奢华至极。
然而此刻从床榻走下的那人,却在这一刹那让四周所有的艳色褪尽。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息哑然失神。
白裙墨发,姿容绝艳。
“少女”不施粉黛,不染珠光,唯有一只玉簪散散挽着,可这一刻,“她”身上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贵尊崇,
就好像那人仅仅只是站在那里,清瘦的肩膀就支起了大周皇族最后的尊严。
“古往今来,成王败寇,毋庸多言。”
周幼清的语气冷淡而平静,可昔日温柔清俊的面容此刻遍布寒冰,
“但大周皇族后裔,自当由北齐皇帝发落,岂有你一个小小的卑将......”
他冷冷抬眸,语气骤然一凌
“——肆意折辱的道理?!”
刘威虎愣了片刻,当即恼羞成怒,抡起大刀就朝周幼清砍来。
“草,贱婢,老子今天亲手宰了你!”
“小殿下!!!”
晨露红了眼,扑过来挡在少年面前,然而就在刀锋落下的刹那,周幼清毫不畏惧直视对方,冷声嗤笑,
“都说北齐宦官薛烬生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一个将军,也能代替北齐皇帝之权了么?”
嗡——!
话音落下刹那,便将刀锋定在半空。颤颤巍巍,却不得再前进半寸。
少年此话一出,当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方才怒火缠身,满面赤红的刘威虎更是刹那面如纸色。天下人尽皆知,北齐宦官掌权是事实,可也是禁忌。人人都知道,可人人都不敢说。
更别提这句话里,可是他刘威虎要和那位相提并论的意思。
男人哆嗦着嘴唇,瞬间满头冷汗。
“你......你这周朝余孽......休得胡言!!!”
他不过只是率领几个兵卒的突破皇宫的小将,而曾经辉煌如此的大周王朝,却是薛烬生亲手覆灭的。这天下......谁能与之并论?
谁敢与之并论?
周幼清按住晨露的肩膀,后者顺势让开。少年淡淡扫过那赤红的刀刃,染了三分轻嘲,
“胡言与否,你最清楚。”
他冷笑,
“——不是么?”
刘威虎瞳孔微张,言已至此,手上的大刀到底是再落不下去了。
但若是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不但弟弟的眼睛白瞎了,自己更是丢尽了人。面色青白红紫一番之后,刘威虎突然一把将旁边的晨露抓了过去。
“啊——!”
后者顿时惊惶地尖叫挣扎起来。
男人身形如同棕熊一般,抓瘦小的晨露轻而易举。
“公主老子动不得,一个宫女总行吧!”
说着他把晨露拖过来,面色狰狞,
“先带回去给弟兄们乐乐,再戳了双眼给我弟弟报.......”
砰!!!
精美的瓷瓶狠狠砸在男人的脑门上,当即应声而碎,血肉和瓷片同时炸开。这一声惊烈之音顿时炸醒了房间里的所有人,就连惊恐的晨露都忘了挣扎。
周幼清举着一盏烛台,面色森寒如冰,
“这地下埋了火药,殿内全泼了酒,若你敢动她一根头发......”
少年死死盯着刘威虎,一字一顿,
“我们,玉·石·俱·焚!”
话音落下的刹那,这一刻,士兵们才恍然注意到了屋内浓郁的酒气,面色刹那煞白起来。
“......”
偌大的华殿内一片死寂,气氛越发焦灼。
不过,就在这双方僵持之际,窗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
“喂,我说大周朝的小公主,骗人可不好。”
哑哑的嗓音,像是黑鸦。
周幼清一惊,手里的蜡烛落了地,当即燃了床幔。
赤金的火焰窜起来,刹那燎原。屋内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刚才凶神恶煞的士兵第一反应不是救火,倒是拼命往外奔逃。
毕竟火药的威力,行伍之人最清楚不过。
可方才他们进的时候特地关了门,这时候争先恐后往外逃,却是堵在门口难以奔出。一片哀嚎惊惶的混乱中,周幼清终于看清了的揭穿他的人。
那紫衣少年正蹲在窗边,脸上擦着粉,白得可怕。
他单手支着侧脸,笑得轻佻。
只是两人目光对接的刹那,赵守恩面色一凝,眸底缓缓流泻出十分的惊艳。
突然间凛风从红窗灌入,烈火暴涨,它们贪婪地舔食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奢靡之宫。只教得里面的人越发疯狂地惊叫哭嚎。
而混乱中,唯有那少女面色漠然,屹立在大火之中,
她朝他看来,眼底叠印着赤金的光影,
如同星河之清辉,在一群血污肮脏的恶鬼中,摇曳璀璨。
“........”
赵守恩足足愣了片刻,才舔舔后槽牙笑起来,
“我干爹啊......最讨厌会说谎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