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晓辰的未来》祖坟冒青烟

1、第 1 章

　　她叫晓辰，我的高中同学，一个和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过着平凡无奇的生活，在城市的角落演绎着“默默无闻”的家伙。

　　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她总是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瞧见谁都是一脸憨笑。有趣的是，那种笑几乎不会让你感觉如沐春风，相反，我一度认为她的表情是被脸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给“诅咒”了，以至于看见任何人，她的脸部肌肉都会条件反射般地拉扯出一个“面具笑容”，就像电影《V字仇杀队》里的神秘人V。由于我无法辨别那份笑容背后的情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选择和她保持距离——在我的认知里，那个阶段我俩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全班同学相约来到KTV高歌撒欢。说是撒欢，其实各怀心事，毕竟每个人考后的感觉不一样，有的人纵情高歌，情绪高昂，有的人随声附和，勉为其难。而晓辰属于前者，虽然当天我仍旧无法从她的笑容里判断她的情绪，但介于当下她手舞足蹈的兴奋劲儿直接给人一种“她中了头奖”的视觉冲击，由此我断定：这家伙肯定考得不错。看着她的背影，我有点意外，心想平时看着挺安静的家伙原来还有“两副面孔”。当然，在我这，她的第二副面孔是加分的。
　　很快，喧闹完一波之后，一批人“倒”下了。偌大的包厢睡倒了一片，世界终于安静了。见许久无人上前点歌，晓辰大步一跨来到了点歌器旁。随后，音乐响起，晓辰开始忘我地摇摆：
　　“我要一所大房子，有很大的落地窗户，阳光洒在地板上，也温暖了我的被子……”
　　我被这不着边际的音调给惊醒了，朦胧中，我看见她一人在光影中摇曳，不由得感触“面具同学”私下里原来这么“放飞自我”。

　　毕业后，大家各奔前程。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和晓辰居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这让我们的关系有了一次质的飞跃——一度从同学“晋升”为室友。朝夕相处下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越来越多。从中，我得知了“面具微笑”的由来——高度近视的她时常辩不清与她存在一定距离的人物表情，甚至因此还得罪过人，从那之后，甭管遇见谁，她都先微笑。
　　“笑就对了！我爸告诉我的，笑容总没错的！”说着，她的脸上又泛起那让她引以为傲的“职业微笑”。
　　“可是如果对方就是来揍你的，结果你在那冲他笑，岂不会加剧他的怒意？”
　　“对哦！”晓辰的笑容瞬间凝固，这回换我捧腹大笑了。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们又一次迎来了毕业季，在告别聚会上，她再一次唱起那首有关于“大房子”“落地窗”的奇怪的歌。大学那几年，我们去过很多次KTV，她的歌单更换过许多曲目，唯独保留了那首“大房子”。毕业那天，在她“高歌曼舞”的间隙，我忍不住上前打断了她那“六亲不认”的步伐。
　　“就这么喜欢这首歌吗？”
　　她回头，粲然一笑：“这就是我的未来！”
　　我狡黠一笑，有点不以为然。她看穿了我，顺手将我的脖子挽住，“魔音穿耳”洗脑式地在我耳边强推她的“未来”，反复重复着那句：“不酷吗？”
　　我反而更加不削了：“就这？”
　　她忽然严肃了起来，凑近我的耳边……

　　我们的青春结束于那场喧闹。毕业后，我俩来到了不同的城市，她去了武汉我选择了深圳。两地之间距离不算远，但重聚的热情却一次次被忙碌的生活给浇灭，久而久之，我们变成活在对方微信朋友圈的朋友，后来甚至连线上的问候也停止了。即使如此，我偶尔还是会想起她，想念她的“职业微笑”，想知道她的“大房子”和“落地窗”是否都有了找落。

　　2020年，庚子的魔咒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静默……
　　新年伊始，我们在本该热闹非凡的岁月感受着消极资讯的狂轰乱炸，在新冠疫情确诊病例与日俱增的间隙，就像灵光一闪般，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具笑脸”。
　　“她在武汉！”我瞳孔逐渐扩大，“对！她在武汉！”
　　从那时起，我开始想尽一切办法去搜寻那张笑脸背后主人公的联系方式。
　　一天，两天，三天……她的微信、□□不再回复任何消息……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音讯。班级群里都在议论纷纷，同学们给出了各种猜测，永远默契地避开最糟糕的那一个。在接近两个月的时候，谁也不再议论这件事，仿佛又形成了另一种默契，那该死的、让我感觉糟糕透顶的默契。就这样，那个人就像在我们的生活中蒸发了……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份请帖。喜庆的红色纸张上赫然印着她与另一个陌生的名字，我翻开卡片，欣然笑了起来……接着我推开一扇门，看到了久违的她，她一席白纱，静静地站在窗边接受着阳光的洗礼，身旁的男人长得和小岳岳“如出一辙”……看见是我，她冲我一笑，还是那味儿。我刚想开口，她身旁的“小岳岳”先唱了起来：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我吓得直往后退——然后，梦醒了。
　　我把手按在胸口，想平复一下狂轰乱炸的心跳，大脑正在经历宇宙大爆炸，灵魂仿佛飞到了九霄云外。挣扎过后，我终于明白了那只是一场梦。

　　可我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门后有许多人，就是没有身着一席白纱的她和她的“小岳岳”。那一天，我扫视着那间和婚礼现场没什么关系的礼堂，毫不费力地找到了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那个被鲜花“围剿”着的相框。在那“一方天地”里，她的“职业微笑”越发“炉火纯青”了。
　　下一刻，她笑了，我哭了。

　　三年后，我带着“体面”回到了最初的地方。在那里，我买下了人生的第一间大房子，市中心，高楼层，并且在装修的时候，我特意给一间卧房加设了一个大大的落地窗。

　　一个早晨，阳光正好，我正嚼着面包，鬼使神差般的，耳机里突然响起了那首奇怪的“大房子”。我望着飘荡的白窗帘，不由自主地朝卧室落地窗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俯瞰着这座城市，脑中回荡着晓辰在毕业欢送会上凑近我耳边对我说的那句话……
　　“你知道吗？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巨人而不是蝼蚁！”
　　我重新咀嚼起口中的面包，不住地点起头：
　　“嗯，挺酷的！”
　　——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