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秋》东木亭

6、第6章

　　因为时差，肖小赶到时已经是白天。

　　“Hi~哥，你怎么来了？是终于想起我这个弟弟来看我了吗？”

　　肖小找过来的时候，肖科正在入迷地揣着手机跟一众关心他的人飚着鸟语。他很认真，以至于肖小面色阴沉地走到他身边才发现。

　　虽说肖科不学无术，但基本的看人脸色还是会的。他见寒暄完一句后肖小仍旧不出声，他就立马把手机放下，端正坐着，换上一副正经的模样，说：“哥，长途跋涉，飞机坐着挺累吧。你找我什么事，要不咱们坐下说。”

　　话刚说完，肖科就见他哥憋出来一句：“你不是说你要断手断脚了？”

　　消息来得措不及防，再想到赛车本身就是一项危险系数高的运动，肖小没多想就信以为真。但现在，看这小子面色红润，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和别人蜜里调油，那估计是没什么大事。

　　这当然最好，要不是因为这事他麻烦了某位洛少爷，他现在就能扑上去跟肖科上演兄弟情深了。

　　想到他这波欠下的人情，肖小就牙疼。

　　“哥，哥，你听我解释啊，”肖科搞清楚情况后又换了一副眼泪汪汪的表情，“你知道吗，我当时翻车的时候，我是真想过不会就这么去了吧。我还这么年轻，还没怎么孝敬过年长的你，阎王爷就当真这么忍心把我给收了。那我是做鬼也不会甘心啊。”

　　“实不相瞒，当我受困于狭小的驾驶位上并闻到溢出的机油味时，我满脑子都是以前的人生片段，这或许就是常说的走马灯吧。”

　　“我在那些灰白色相片里努力捕捉熟悉的影子，但生命的流光似乎迅不可捉。我正要勇敢地与它作斗争时，突然......”

　　“说重点！”肖小打断他。

　　“突然我就被人救出来了，我的车也没爆，身上也就受了点檫伤，没什么大碍。”肖科舔了舔嘴唇，一脸无辜的样子。

　　“那消息怎么变成这样？！”肖小大怒，又一次领会到了他弟回回作文跑题的语文功底。

　　“哥你消消气，消消气，”话是这样说，但肖科摊摊手，很是无奈，“救我出来那兄弟见我有个应急联系人，自作主张要给你报个平安。他个学戏剧的，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肖小把那消息调出来给肖科看。这哪报的是平安？鬼故事还差不多。

　　看到那消息，肖科也是一惊。反应过来后连忙腾出手来给亲哥顺气，边顺边解释：“哥，你体谅体谅。那人就一学戏剧的，讲究夸张，夸张啊。”
　　肖小还是气不过。

　　“夸张？他可真懂夸张啊。他还学戏剧？他要不还是学学怎么让玫瑰叼着夜莺飞，怎么让藤蔓变成蛇咬人吧。”

　　就肖科那小破语文，悟了半天才品出来这是讽刺。但他大概伤到了脑子，到这步还在怔怔地问：“好像还行？要不我下次看见他跟他建议建议？”

　　肖小给建议笑了。

　　毕竟是赶来的，肖小没带什么东西，了解到情况后就想撤。他倚在病房的一面墙上，边刷手机边熬时间。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金毛小伙冲了进来，下一秒肖科从床上蹦起来，不仅上手扯人家衣服，嘴上还嘟嘟哝哝的。

　　肖小过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小伙就是那位习得了夸张精髓的戏剧人。别看他长得壮，脾气相当不错，被肖科念成这样了还嘻嘻笑着。

　　约翰，就是那位小伙，在知道了他搞出来的“好事”后，对着肖小连连道歉。肖小面上不显，只摆手说没事装大度，但内心却被自己后悔的泪水淹没。

　　还是太冲动了。

　　他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家里的洛木，对方这么帮他，他总要有点回报。

　　肖小一时没想出来什么，就又被拉入肖科和约翰的谈话中。

　　但主要是他们俩在说，肖小只是旁听，偶尔插上几句。

　　算起来，兄弟俩有几年没见了。自从肖璋病危，肖小被紧急召回，他们在国外的浪荡生活就摇摇荡荡的，成了没实心的空壳子。说到底，他们玩乐，总还是要靠肖璋出钱，现在人没了，一切就成泡影了。也是因为这样，肖科没在嚷嚷着要当职业赛车手，肖小也被迫了解起了集团的各种事务。

　　想当初，他妈还没死那段时间。他们兄弟可是远近闻名的别人家的孩子。哥哥成绩优异，弟弟讨人喜爱，两个长得都帅破天际。可等肖母一死，他们就疯了般逃离了肖璋的视线下，去往了国外。

　　那事情发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肖小都以为他们俩兄弟统一战线，对肖璋的态度就是不关注，不搭理，不原谅。但后来肖小才明白，比起他是为了气肖璋而做出来的二世祖表象，肖科那股纨绔劲儿是天生的。他逃出家是注定的事情，不是被所谓的情绪影响的。他几乎拥有一些纨绔的通病，可以为所谓的朋友们掏心掏肺，但对亲人向来冷漠。

　　所以，当肖小回国跟亲叔斗法时，肖科只是回头加入了赛车俱乐部，以另一种方式奔向了他的热爱。

　　最开始被卖时，肖小也想过，但后来松了口气。一个人受罪总比两个人受累好。

　　现在，他正是在听他弟扯那些俱乐部的闲事。他没想到，约翰这么高大一个，在里面居然是负责医疗与急救的，就像他没想到，肖科那体格，会跑去开赛车一样。

　　这些东西，肖小听着轻松，心态也相当平和。这其中至少有一半的功劳要归给洛木，谢他协议结婚期间不仅救肖氏于水火，还提供了一份相当公平的合同。

　　这天，肖小没留太久，他回了家。

　　在路上，肖小接到了徐姐的电话，是工作方面的通知。他接了一档户外大型真人秀，大约两个星期后开拍。挂了电话，肖小翻出自己签演员的合同慢慢看，发现自己差不多到节目录完就到期了，而那时他上次拍完那部剧也刚好开播。这是个时机，如果肖小想退圈，进集团跟肖鑫继续斗的话。

　　但关于这件事，他还要仔细想想。如果真这样做了，那可就是一条不归路，他和肖鑫也就彻底撕破脸了。

　　洛家。

　　肖小一回来就发现阿姨端着一杯咖啡往楼上去。他喊住阿姨，接过那杯咖啡，自己推开了书房的门。这个星期，洛木有几天都是在家里办公。

　　书房里没开灯，窗帘又半拉不拉，所以即使是下午最明亮的时候，室内也有点昏暗。

　　肖小走进去，把杯子搁在办公桌上。而洛木正埋在电脑的一片蓝白色光晕中，似乎没有发觉。

　　但下一秒，认真工作的人却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肖小，说：“回来了。”

　　肖小点头。

　　“你的弟弟，肖科，情况怎么样？”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追问，肖小就势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下。

　　“还好。还有，谢谢你那天的帮助。”

　　洛木微微摇头，说：“那不算什么。”

　　好了，礼貌的询问加礼貌的回答流程已经走完了。肖小知道，接下来就是礼貌的道别了。

　　可洛木下一句话就让他即将站起来的腿一抽。
　　“你应该还想跟我说些什么。”洛木很是肯定。

　　肖小勉强稳住自己，很想反问这人是那只眼睛从他脸上看出分享欲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保持着沉默。

　　“但，或许我说错了。是我想再知道点什么。”洛木朝他笑笑。

　　“你的父亲，你的弟弟，以及你自己。”

　　“希望肖先生能给我这个机会。”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可能肖科那掉线的脑子传染了他哥，肖小这时跟着开始犯傻。

　　“刚好办完了。”洛木扯下最后一个耳机，全然不顾另一边的鬼哭狼嚎。

　　太阳开始下山，室内愈加昏暗，但两人都没有要开灯的打算。不知道是洛木倾听的神情还是这样一个安全的环境触动了肖小的神经，他竟然放下了戒心，开始慢慢地尝试托出一些事情。

　　他讲到肖璋时，仍旧是用着上一次那种漫不经心的语调，但内容却更为细致。他说出了那个未履行的约定和那个简单的葬礼。而谈起肖科时，他的语言更加跳脱，活灵活现地展示了那场闹剧以及那个窘迫的主角。

　　这些都进行的相当顺利，但到了最后一个环节，肖小就像突然失了语。跟大多数人一样，他能对别人的事娓娓道来，但始终觉得自己无从谈起。

　　没什么好说的。台上的演员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拙劣，惶然退幕。

　　肖小走后，洛木接起振动不停的手机，对面传来助理的声音。

　　“洛总？洛总？”

　　“谢天谢地，您终于接了。不然我都怀疑您过劳猝死在家，差点就打120去救您了。”

　　洛木笑出声，说：“没什么。其他事明天再说。”

　　“真的吗？”助理不太相信，“如果这是真的，那我要庆祝您第一次提前下班了。”

　　“祝您玩的愉快。”说罢就挂了电话。

　　洛木站起来，端着咖啡，把灯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