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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我的囡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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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南川长到二十岁,只被人拒绝过两次。
一次是京城首富苏盛,早朝上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直言看不上他这个女婿,隔天就被抄了家,发配边疆。
另一次就是他这个宝贝女儿。
“你以为我想娶你?”洛南川上下打量了苏安歌一眼,面露鄙夷,“长得不错,纳妾勉强够格。”
“我呸!”小姑娘自觉受了奇耻大辱,憋了半晌,方憋出这句话来。
她那双眼含着恼意,又红了一张脸,自是另一种风情。
洛南川扯起一边嘴角,饶有趣味地看向苏安歌,像是全然不把她的大不敬放在眼里,淡漠道:“哦,那可就要当众打屁股了。”
同样的话到了他嘴里就又变了味儿。
苏安歌脸更红了,却还是嘴硬道:“要你管!”
说罢,她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等着赵谦隼叫人把她拖去公堂。
昨日被当众抢劫,围观的百姓都是人证,只要挨过三十大板,他们一个个的都跑不掉。
她一宿未睡,报官前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更何况,爹爹还等着她来救,她得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赵谦隼脑袋被苏安歌砸得生疼,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当即朝外嚷道:“来人啊,把这刁民拖出去重大三十大板!”
绝不能露怯。
苏安歌攥紧的拳紧了又紧。
洛南川顺手沏了杯茶,抿了一口。
捕快们姗姗来迟,苏安歌又咬了咬唇。
还挺能忍。
洛南川冷眼看着。
她这小身板,若真是挨了三十大板,丢不丢脸倒也另说,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洛南川放下茶盏,似是不满地皱起眉头,懒洋洋开口:“赵大人,你这儿的茶怎地这般涩口?”
捕快们闻言,行动皆是一顿,骠骑大将军洛南川,一大早的这尊佛怎么会在这里?
赵谦隼也是头疼。
只是他急于给苏安歌一点颜色瞧瞧,少不得冷落了些:“顺天府清贫,还请洛大将军多担待。”他说完转头朝捕快们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本官拖出去啊!”
“赵谦隼。”洛南川声音不大,却莫名盖过了他的,“爷是刚回京不久,这就给你造成爷好说话的错觉了?”
他说话时还是带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赵谦隼却实打实感受到了威胁。
旋即弯腰上前,赔笑着说:“不知洛大将军喜好什么茶,下官这就派人去买。”
“你以为爷大清早过来,是跑这儿来喝茶的?”洛南川开始挑刺。
赵谦隼如临大敌。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洛南川了。
可以往也不过是朝堂上远远瞧上一眼,并不敢深交。
毕竟他是亲眼看到洛南川当众朝臣的面挑了和他作对的官员手筋,也亲眼瞧见他打了胜战,凯旋而归时,庆功宴上提着敌方首级,漫不经心扔到大殿上的神情。
赵谦隼再坏也是个文官,见不得这些。
想到这里,他额头总算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掀了衣袍跪下,说话都没了先前利索,“是下官轻浮了,敢问洛大将军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杀你。”洛南川说得像是谈及今日天气一般自然。
赵谦隼怀疑自己听错了,笑容凝在脸上,颤颤巍巍道:“洛大将军说笑、说笑了。”
“说笑?我且问你,张昭的妹妹是不是被你抢了去,最后折磨致死?”
赵谦隼官大压人,强抢民女的事情,自认为藏的是天衣无缝,张昭的妹妹不肯服软,最后在他鞭子下死去,这事儿少说也过去三年了,赵谦隼委实想不明白洛南川怎么就闲的管起了他的家务事。
正待诡辩一番,洛南川已然没了耐心,骨节分明的手不等人反应便掐上赵谦隼的脖子,在他痛苦的挣扎中,他眯了眯眸:“这次征战,张昭替我当了一刀,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把你杀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该。”
话落,面前的人再没了声息。
捕快们见状四散而逃,洛南川收回手,从宽大的袖袍间取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连眼神也不曾分给苏安歌半分,“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挨板子?”
苏安歌强迫自己从亲眼目睹杀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你……”
“不要自作多情,爷可不是为了你杀这败类的。”洛南川打断她的话,接着去喝茶。
“谁要谢你?”苏安歌憋红了脸,“你就不能等我这桩案子结了再动手?”
洛南川喝茶的动作一顿。
他皱眉望过去,苏安歌红着眼,就要哭了。
“你哭什么,这不是没挨打吗?”
“烦人!”
苏安歌骂骂咧咧,提起裙摆就跑远了。
她还披着昨日那件白狐披风,大雪纷沓而至,她融进雪中,像只气急败坏,仓皇逃窜的小兔子。
洛南川啧了声。
不愧是苏盛的女儿,女儿和老子一个样。
不识好歹。
苏安歌回了忆金堂。
苏家被抄,上下主仆逃的逃,抓的抓,除了这间首饰铺子,苏安歌哪也去不了了。
她今日去报官,本想着到时候由官府出面,将她铺子里丢失的金银首饰尽数要回来,可赵谦隼却不是个好人。
她心里清楚,哪怕挨了那顿板子,赵谦隼也不一定会放过她。
可这是她唯一的办法了,洛南川将顺天府尹都杀了,她又能去哪里报官呢,这丢失的首饰,怕是找不回来了。
但她需要钱。
爹爹被官兵抓走的那天,她答应过爹爹的,她定能重复苏家往日富饶之景。
虽然那时爹爹只是满脸怜爱又自责地说:“我的囡囡啊,爹爹只希望你健康快乐地活着。”
苏安歌鼻尖一酸,又想哭了。
爹爹三十五岁的时候,才有了她。阿娘身子骨弱,怀上她时更是三十岁的大龄产妇,生下她当日,便大出血去世了。
她就和爹爹相依为命。
她眼睁睁看着爹爹将生意越做越大,后来成了京城首富,她要什么爹爹都给她,以至于她到了及笄的年级,媒婆踏破了门楣,爹爹也都不耐烦地打发了回去。
他放话说:“我苦了大半辈子,就是希望我女儿能虚度光阴,不为钱烦恼。她既不会侍奉公婆,也不会伺候丈夫,你们若是不能将她当小祖宗一样地供着,就趁早歇了觊觎苏家家产的心思,苏家便是养她一辈子也无妨。”
也是这离经叛道的话出来,全京城都知道苏盛宠女儿,宠得毫无道理。
哪怕圣上赐婚,苏盛也是直接一句“粗鄙武夫,哪里配得上我的囡囡”给拒了。
可这之后没多久,就有官员举报苏盛送的军粮以次充好,苏家从此落败。
苏安歌再不经人事,也知道这是圣上的托词。
商人地位低下,爹爹想借此机会成为皇商,为她铺平往后的路,又怎会在这样重要的地方出纰漏。
是她害了爹爹。
可她好没用,连一间铺子也守不住。
苏安歌揉揉眼睛,手背潮湿一片。
她忍了又忍,还是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岁末的雪总不见停,寒风呼啸,冰凉又寂寥。
这是苏安歌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冬天。
苏安歌是哭着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雪竟也停了,天空久违地出现了太阳。光透过户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再大的雪也会有停下的一天。
苏安歌倏地握了握拳。
是了,磨难只会让人更坚强,爹爹还在边疆受苦,她又有什么资格自暴自弃?
苏安歌清点了忆金堂剩下的东西。
原先铺子里有上千只簪子,现在也只剩下二十余支,金簪更是只有两支。
忆金堂的首饰富贵,寻常人家买不起,本就是冲着权贵去的。
可眼下,苏安歌买不起这样昂贵的原材料了。
她皱了皱眉,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苏安歌带着仅剩的两支金簪,去了趟当铺。
好在这两支金簪纯度高,苏安歌当了五十两。她又折身去了西市,买了花花绿绿的布料和黄铜,最后又重新回了忆金堂。
苏安歌自小长在深闺,苏盛宠她,不说琴棋书画,便是女红也没强迫她学过。苏安歌凭着兴趣长到现在,最喜欢的便是钻研首饰。
而忆金堂卖的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出自她手。
既然富人的钱赚不了了,那便只能放目光到寻常百姓身上。
苏安歌准备做绒花。
价格低廉又赏心悦目。
只是忆金堂那日被人闹了那么一出,极少有人愿意踏入,足足等了三天,才有一名身着藕色裳裙的女子进来,一开口,便定了足足百支簪子。
好不容易开张,便是笔大买卖。
苏安歌久违地笑开,眼睛亮亮的,“姑娘能留个地址吗,我做好了就将簪子送过去。”
女子点点头,嗓音灵动,似山间溪水,“梦浮生。”
苏安歌笑容一僵。
梦浮生?
那可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