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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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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而行,转瞬出了陵兰大街,过了数条巷道继续往外行去,并未前往葫芦巷的方向。
人烟渐少,前方远远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秦晓霜舒舒服服地半躺在马车之内,一手枕在脑后,一手随着自己哼唱的小曲打着拍子,右腿架在左腿之上一上一下地晃着。
她哼的是前世所学的歌曲,自己唱得来劲,却让马车夫听得头大。
终于他忍不住敲了敲马车车壁,声音厉沉:“别唱了!”
声音陡停,他长舒一气。
下一瞬,却听得车厢内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拉着长调开始咿咿呀呀唱戏,他眉头一皱。
还未等他出声,车厢内又爆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绵绵不绝,似车内有数人同时发出笑声,呱噪至极。
车夫却眉头舒展,黝黑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后他听到车内一个少年男子清越的声音道:“师父,如何?”
又听得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道:“不错,为师甚为满意。”
这声音跟车夫的声音极为相似,车夫忍不住轻咳一声,斥道:“为师可没说满意。”
车厢内秦晓霜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师父,我理解你的口是心非!”
车夫脸没绷住,摇摇头终于还是无声笑了。
说话间,马车哒哒进了竹林,浓密的竹子将天光遮了大半,车厢内光线陡然变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秋风拂过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一道寒光倏然劈进车厢内,毫无预兆。伴随着一道清脆的笑声的响起,一道白影从马车后飞跃而出,如羽毛般轻盈,又如闪电般迅捷,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株细细的竹子上。
竹子随风微微晃动,竹子上站立的人儿却如履平地,那道寒光却如影随形追来,向她当头劈下。
“师父要杀亲徒弟啦。”秦晓霜装模作样地叫着,柔软的腰肢一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躲开,随即一个跟斗翻到了另一支竹子之上,随着翻越动作,她手里已经多了一条软鞭。
下一息,软鞭就如一条灵活的青蛇般缠上了寒光。
“好,有些长进!”站立原地的车夫一声轻喝,手中长剑倏的变化了方向,寒光四散。
点点剑光在空中化作无数星点,布成天罗地网,下一瞬,如急风骤雨般砸落下来。
“哎哟,师父,你来真的……”秦晓霜笑声被扑面而来的剑光扼在喉中,再也不敢大意。沉心敛神,挥动手中的软鞭应战。
刹那间,竹林之中剑光如瀑,鞭影如风。秋风裹挟着漫天飞卷的竹叶徐徐而落,剑光鞭影中模糊可见一人站立地上,一人腾飞空中。
剑光始终将铺天盖地的鞭影笼罩其中。
倏然,车夫瞳孔微不可见地一缩,清喝道:“霜儿,撒手!”
随即听得一声软鞭击空的脆响,紧接着是两股力量相撞的嗡鸣声。
漫天的竹叶戛然而止。
风停人落。一道白影轻飘飘落在地上,微微踉跄了一下,手中的软鞭却依然握在手中。
车夫的视线落在她手上,长眉一挑,似是颇为意外,却又眉头一皱:“为何不撒手?受了内伤可如何是好?”
他刚才在最后一招以剑气逼得她撒手,没想到这小妮子却是硬生生抗了下来了。三个月不见,武功确实长进了不少,看来没有懈怠,不过这个倔强劲也与日俱增。
“不撒手,师父不就想试试我这几个月有没有进步吗?我绝不给师父丢人。”秦晓霜手一收,软鞭“小青”如蛇入袖,倏然不见,“而且师父又不是别人,又不会用内力震伤我。”
“你知道就好,若是外人,你刚才就受伤了。”车夫板着脸训她,“该撒手就撒手,我又不靠你给我挣面子。”
“师父——”秦晓霜走上前去,扯了扯他袖子,“怎么三个月不见,一见面就净是训我!徒儿可想你了……”
她虽然嬉皮笑脸,可精致的小脸顶着一团稚气,黑漆漆的大眼睛像小鹿一样纯真,加之字句真诚,让人无论都生不起气来。车夫,不,司空辛瞥了她一眼,手指在她额头轻轻一敲:“虚情假意,走,上马车。”
“我说真的,比真珠还真,”秦晓霜笑嘻嘻地又爬上马车,“师父你都不想念徒儿吗?”
“对,我不想念你,所以我一到京城也没用马上去葫芦巷去找你,你不在,我也没易容打扮成车夫到绝味楼去等你。对,我这个亲师父一点都不想你,只会训你,骂你!”司空辛身形一晃坐上车辕,驾着马车继续往竹林里奔去,一边扬鞭一边忿忿说道。
“哎哟,师父你正话反说进步了呀。”秦晓霜下巴支在马车的轩窗上盯着她师父的背影,笑眯眯地加了一句,“就像我的武功一样进步了许多!”
司空辛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脸皮比城墙还厚。”
秦晓霜嘻嘻而笑。
师徒俩斗嘴间,马车已出了竹林。
眼前豁然开朗,竹林之外竟然是一片花谷。秋阳下,姹紫嫣红,尽态极妍。
一湾清澈见底的溪流从花谷中间蜿蜒曲折而过,。
一座精致的院子临水而建,既可观绿草花树,又可听潺潺流水,宛若世外桃源。
马车在院子前停下。
两人都跳下了车。
司空辛在河边舀水在脸上抹了两把,露出了一张与刚才截然不同的脸。只见他约莫四十出头,剑眉朗目,面容甚是清俊。
秦晓霜在河边坐下,双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百计阁”评出的武功排行榜上排名前三的人物。
这是她的第二个师父——“逍遥剑”司空辛。
“百计阁”评比出的武功排行榜两年一变,但她的这个师父十多年来稳居前三,至于前三排名如何,至今天下没有个确切说法。
而她是走了狗屎运才碰到了这个师父。额,也不是碰到啦,是他找的她!
谁叫自己骨骼清奇,根骨极佳呢。
她得意地想着。
七年前的一天,她在街上见到一个人。那人穿金戴银,挥金如土,像极了一个暴发户。她想着今天运气不错,上前装作不小心地撞了他一下,谁曾想刚顺出他的钱袋子,就被当场逮住。
那人只用一个指头就将她制住,提起她的领子像拎一只小鸡一样将她拎到偏僻的小巷里,放到地上拍拍手,然后俯下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当时她实在怕极了,在趴倒装死和偷溜之间徘徊着。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却听那人如此说:“小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根骨极佳,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我与你有缘,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武功。嘿嘿,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不过……”他胡乱指了一个方向,“不当我的徒弟我马上就将你扭送到官府挨板子。”
果然,文学创作都来源于生活,武侠小说诚不我欺!
但当好运砸到头上,还是挺让人忐忑这人是不是骗子的。秦晓霜转着眼珠子,快速地思索着。
那人却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只见他从袖子中拿出三个银元宝,在手上玩杂耍抛接银子,又用脚在地上的青石板上踩了一脚。也没见他如何用力,可那块足有三尺长,一尺宽的青石板顿时碎成了小石块。然后那人懒洋洋道:“为师我大名司空辛,你想好了没有?”
选银子当徒弟还是进衙门挨板子?
二选一,她非常聪明地选择了前者。在他的恐吓要挟之下,她十分情愿,万分开心地成了他的徒弟。
只是有一个条件,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师父,实际上的养父——秦景鸿。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逍遥剑”司空辛之名如雷贯耳,她不学才傻呢。何况当盗贼属于高危职业,能多学一样保命的技能当然就多学一样,谁会嫌命太长呢。
于是前几年每到夜里,司空辛都会来教她武功,不管天南地北,风雨无阻。
那些年即使她入户偷盗,他也是在暗处为她护法,像是个护卫似的。
司空辛不管是剑法、轻功、易容还是变声术都登峰造极。秦晓霜在轻功和易容术上极有天赋,在他的悉心教导下,在这两项上甚至还超过了他。
因秦晓霜喜欢以长鞭为武器,他将“逍遥剑法”化成“逍遥鞭法”教给了她,虽内力稍弱,但在江湖上也算是罕有敌手了。
而她在外从不使用“逍遥鞭法”,也从无人知道她是司空辛的亲传徒弟。
秦景鸿师徒三人肉眼可见她武功突飞猛进,却从不知道她私下里跟着司空辛学了武功,还以为她天赋好,无师自通。
“师父,你这次到京城不走了吧?”她回屋里拿了块擦脸的布巾殷勤递了过去。
三个多月前,司空辛忽然留书一封就人影不见,刚才在绝味楼门口见到他时惊得她差点当场叫出声来。
“看情况。”司空辛接过布巾擦了擦脸,“最近我不在,你有没有惹出什么祸来?”
闻言,秦晓霜颇为不满地撇了撇嘴:“师父,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
司空辛睨了她一眼,往屋内走去:“我可知道你昨夜进了皇宫,偷了皇帝小子的东西。”
“听谁说的?”秦晓霜跟在他身后,伸长了脖子追问,“师父你昨天就回来了是不是?”
司空辛轻咳一声没回答,径自在堂中的椅子坐下。
此刻从后屋走出一个中年仆从端了茶水上来,见到秦晓霜笑道:“霜小姐来啦。”
“钟伯好,好久不见了。我晚上想吃叫花鸡,可以吗?”秦晓霜咽了咽口水,钟伯的叫化鸡可是他的拿手好菜,京城独此一家的美味。
钟义跟着司空辛已有三十多年,也是看着秦晓霜长大的,一直当她是自家小姐,自然有求必应。
“好好好,我马上去杀鸡给你做。”他笑逐颜开,放下茶水立刻去了。
“天天就知道吃吃吃。”司空辛看着她,口气嫌弃,眼神却疼爱至极。
“师父,昨夜是你跟在我身后吗?”秦晓霜趴在桌子另一侧追问。昨夜她一路觉得有人尾随其后,但每次回头,却总看不到人影。
司空辛目光闪躲:“师父就……跟了一小段就没跟了,你轻功比师父更好,师父跟不上。”
“是吗?”秦晓霜咬唇盯着他,半信半疑。
师父的轻功她自然一清二楚,身后那人轻功似乎比师父还好些,比她略差些,否则也不至于她一路都抓不到人影。
“你今日跑绝味楼也是去看镇南王班师回朝吗?”司空辛生硬地调转话题,拿起桌上的青瓷茶盏低头浅啜了一口茶水。
提起这个,秦晓霜顿觉心中无名之火乱窜,方才的疑虑顿时抛诸脑后,她在下首的椅子坐下,气呼呼道:“师父,你猜我今日碰到了谁。”
“就是那个该死的混蛋,活该千刀万剐的自称天下第二神偷的家伙!”她声音陡然拔高。
“噗——”
司空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