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成雨》大妮鸽鸽

1、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一切都莫名其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人们都认定，汤琛喜欢她。

　　先是，一年多以前，柳觅还被疫情困在香港的时候，与母亲视频聊天，母亲念叨起汤琛的近况，说他“完全不相亲，不管是谁，介绍多么优秀的女孩子，都不见。见都不见，一口回绝。”
　　柳觅心里暗笑：“这人怕不是弯了。”
　　又听母亲道：“他爸妈问他呢，’你是不是在等一个人？’”
　　“这家伙还是个痴情种？我看不像。”柳觅笑道：“汤琛怎么说？”
　　母亲道：“他爸妈没说他是怎么答的。”

　　后来，是父亲借着酒醉跟她打电话，聊到她将来的发展，说：“我看汤琛就不错，不如，你回来，跟他吧。”
　　柳觅心里执意不肯回内地，与父亲争执，争执到最后险些大吵一架。柳觅气得哭。

　　然后是现在，她终于辞掉工作，有了两三个月的“悠长假期”可以回内地探亲，回到A市，汤琛的母亲听说她到家，便张罗酒局，一群大人坐在一桌吃饭为她“接风”，汤妈妈坐在她旁边，拉着她的手，大嗓门嚷嚷道：“别回香港啦！回来，来我们家吧，我们家房子都在T市买好啦！”
　　分两次，嚷了两遍。
　　柳觅垂着眼睑，但笑不语。
　　幸而汤琛因为要上班，在T市还没赶回来，否则若他也在场，不知她会有多尴尬。

　　他俩算是青梅竹马，但又不很青梅竹马。
　　柳觅从小是被当做男孩子养大，短发，晒得脸蛋和手掌心放在一起像幅黑白太极图，性格毫无女孩儿的温婉之气，与汤琛从小“打”成一片。
　　直到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大人们聚会时谈起来，还常说他们小学四五年级时如何在面包车里打架，柳觅如何一脚踢烂了汤琛的眼镜，又如何把汤琛掉在车厢里的手表藏进了座椅垫子里头，隔了一年半才被人无意找出来。
　　两人在坐，只含笑听。那时柳觅已经长大，留了一头黑水似的长发，脸庞白瘦，穿一件浅蓝色旗袍，汤琛想看又不敢看似地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笑道：“啧，还挺好看。”
　　柳觅笑眯眯回敬他：“滚。”

　　柳觅对汤琛没什么“友谊”，上大学之后忙于学习和社团活动，轻易不记得跟他联络，偶尔他打几个电话来，她会接，两人聊一会儿。
　　但这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友谊”，后来却慢慢“变了质”。
　　究竟何时“变了质”，柳觅绞尽脑汁去想，大概想起了三个瞬间。

　　第一个，是他刚考上军校时，几家人喝酒为他庆祝。他站在某个小酒店二层的阳台上，柳家人赶到酒店楼下，柳觅下车，关车门时一抬头，正碰上他倾注下来的目光。里面是陌生的灼热。被烫了一下，但柳觅自己轻轻吹一吹烫过的痕迹，那痕迹便消散无形了。
　　第二个，是有一年过年，柳家到汤家来，两家一起吃年夜饭。子夜12点放烟花鞭炮，汤琛没再扔鞭炮吓唬她，反倒处处护着，好像开天辟地头一回真个把她当“妹妹”了似的。她心想，总归是长大了，也生疏了，心里又有点高兴，又有点怅然萧索。
　　第三个，是柳觅大学毕业那年的暑假，两人约好去商场聚餐，柳觅坐在公交车上，晃晃悠悠，靠着窗子想心事——她即将为了一个在香港念大学的男孩，去香港读研——车上大把的空位，这时车门一开，上来一个人，一个高大的男子猛然在她身边坐下，吓得她心口一跳。正是汤琛。那年《太阳的后裔》余热未退，他干净利落地坐到她身旁，不知怎的，让她联想到了剧里的宋仲基：一样是军人，一样的眉眼俊俏好身材——胸比她还大，靠。

　　倒是汤琛那头，自从柳觅上了大学他就没停下，人前人后到处说：“找对象，觅觅这样的我看就挺好。”
　　柳觅听了，也只是装作没听见，笑笑不说话。
　　反正他向来都是满嘴跑火车，胡乱讲话，又彪又幼稚。他敢拿她开玩笑，她没骂他就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