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8、38 ...
-
徐骁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夹克,陈夏抓着他的口袋两边,围了个半圆,中间却隔着距离。他垂眸:“你抱空气还是抱我?”
她抬眼,没来得及回答,他已向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她微微挣扎,他却收缩臂膀:“好了,不用觉得别扭,把你的力气慢慢卸掉,身体不紧绷了,精神才会舒服些。”
他说得大方自然,陈夏也不再扭捏。毕竟,从她主动向他靠近的刹那,就表明她是更需要他的一方。她试图在他的怀抱中放松,往他那边靠,而他站得笔直,接住她的同时也传递给她相等的力量。
融融春光里,鸟鸣声如同欢快灵动的音符,勾出陈夏积攒已久的倦怠。她已然记不清上次和人拥抱是什么时候了 ,工作中多的是低眉颔首,拳拳相握,可超过安全距离的亲密,只能由特定的人赐予。
她很感激徐骁的慷慨和热心,给了她肆意的一小段空间。她双手上移,小心翼翼地搂住他的脊背,他很快察觉:“想哭就哭,不用忍。”
她闭着眼睛,声音闷闷的:“没事,我还好。”
徐骁想,“还好”是个特别安全的词:“其实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在外面受了气还可以回家,在家里受了气,就不知道该找谁了。”
“听上去你有类似的经历。”
“你看,你又把矛头转向我了,”他低声,“现在是我难受还是你难受?”
她默了好一段时间:“……我。”
“所以,你不要想着逃避,解决问题的前提是要正视问题。”他感觉她的脑袋动了动,“怎么了?”
“你能不能先安静会儿。”
好吧,他大概又让她觉得烦了。他闭嘴,抬起右臂,将她箍得更紧。在行动面前,言语有时的确过犹不及。
。
陈夏在他怀里逐渐平复,再回神,以为抱了他很久,但实际上,刚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行人还没走到对面。
她抹抹眼睛,松开他:“谢谢,我现在好多了。”
这么快。
徐骁放下手,她也后退了半步,看清他眼里淡淡的血丝:“你从卢城回来也很累,赶紧回去休息吧。”
“你就别管我了,我精力充沛得很。”
“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我现在是女娲中的女娲。”
“女娲?”
他提起厂区里的那些安全生产大于天的标语:“以前觉得只是走个形式,现在发现补天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不过,得亏我个子高,要换成你,大概还得垫个纸板箱。”
陈夏被他逗乐,两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徐骁看着她:“怎么了你,小猫变脸似的,哭完又笑。”
她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是跟在他右手边,反问:“你现在饿不饿。”
“饿。”
“那我请你吃饭。”
“又吃烧烤?”
“不是。”她脚步轻快了些,心想,哪怕是为了那顿没点的外卖,她也该请他吃顿好的。
。
徐骁被她带到附近商场里的某间中餐厅。他看了眼头顶星云状的柔光灯,听她说:“烧烤店店小人多,这儿更方便聊天。”
徐骁含笑看她,行,终于把他当成倾诉对象了:“你确定不先和我解释刚才那一幕?”
“刚才?”
“你弟,”他顿了顿,“以及那位害你结不成婚的。”
“哦。”陈夏点头,拿过桌上的茶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很快讲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徐骁听完:“所以你气你妈妈背着你要钱,也气她把这钱给你弟弟。”
“对,我好像只是她要钱的工具,而她不管做什么决定,哪怕跟我密切相关,也总是不顾我的感受。”
徐骁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你不觉得你妈妈偏心吗?”
“小时候觉得,长大了就还好。”
又是还好。
“为什么?你说服自己了?”
“算是吧。以前我总气我爸妈更疼我弟,后来想想,我比他大了五六岁,得到的爱也比他早了五六年,所以……”她喝了点茶,徐骁说,“听上去像是自我安慰。”
陈夏只是笑笑。
“你从来不和你弟弟争?”
“当然想争,可是,怎么争?”小时候争吃穿用度,可陈卓有的她也有,无非是他多一些。长大了争关心,陈卓的身体没她好,一有头疼脑热,别说爸妈,她也急得不行。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因为哭释放了需要的信号,而不管是需要被满足,还是被别人需要,都是幸福的体现。
“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让着他,帮着他,可如果他被宠坏了得寸进尺,那我可以干脆地拒绝和逃离,但事实上,他虽然冲动,倒很懂事,我遇着麻烦,他会替我出头,我妈偷偷给他的东西,他会分些给我。他没有觉得多占是理所当然的,那我也不会和他心生嫌隙。”
“但妈妈和弟弟不一样。”
“对,不一样。”兄弟姐妹的血缘关系,不是由自己选择的,所以变数很多,好的更亲近,坏的变生疏,都能理解,但孩子是父母主动的选择,既然选择生育和抚养,就理所当然要对孩子一视同仁。
所以,尽管她知道人不可能完全理性——父母可能因为这个孩子更漂亮,更聪明,更懂事而更喜欢他,也可能仅仅因为这是个男孩而更看重他,但她还是觉得父母有一视同仁的责任:“其实我也挺贪心的,父母并没有亏待我,而我只是比弟弟得到的少一点,却忘了已经比很多人拥有的要多。”
“这说明你知足。”
“知足是好的品质吗?”
“当然。”徐骁移开餐具,方便服务员上菜,“我建议你和你妈妈好好谈谈。我相信她拿这笔钱不完全是为了资助你弟弟,而是为了挽回你的损失,但因为其他考虑,所以……”
徐骁有点说不下去了。
他虽在父亲的威严下长大,但威严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爱。他的父母、父母的父母,以及二叔和早早过世的二婶,都给予了他完整而真诚的关怀。他不需要像她这样去剖析,去比较,然后安慰自己拥有的比失去的更多。
他突然有些愧疚:“陈夏。”
她却又开始反思自己:“你说得对,我是该和我妈好好谈谈。这些年我们的交流太少了,她才会自以为对我好,以为我和孟清明的感情是通过算钱能算清的。”
徐骁很快明白她说的孟清明是谁,他脑海中闪现那个人的样子,模样还行,人也高瘦,挨了打也不还手,想来性格是文绉绉的:“你和他——感情很深?”
“从大学毕业到去年,即使不深,时间也算长了。”陈夏并不避讳,“刚分开时,我经常想,这大概是我太现实的报应。”
“现实?”
“是。”她提起往事,“我爸年轻时是卡车司机,我妈陪他在外面跑,就把我丢在乡下的爷爷家。后来我爸腰椎出了问题,他们俩就去镇上的菜市场租了个摊位,每天起早贪黑。我知道他们赚钱难,所以从小不敢用钱,等我能赚钱了,也只想攒着,怕有一天陷入左支右绌的境地。”
怕穷的人会有很多具体而现实的考量,对待感情也是如此:“我和孟清明认识时,觉得他成绩不错,性格不错,接触一多就确定了关系。毕业那年,我听他说要考公务员竟然特别高兴,因为如果能考上,就代表在未来的三四十年,我大概率不用担心他的就业问题……很可笑吧,谈恋爱会产生如此自私的想法,所以,可能是我的自私惹怒了老天,他就把他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他变了,是我变了,或者都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合适。”
“不合适也不都是因为变化,不变同样不合适。”
“?”
这下换陈夏看他。
不变也不合适,说的是他和姜梓欣吗?
尽管她对他们的关系了解不多,但她知道姜小姐和那位江总交情匪浅,莫非他的分手跟某些微妙的平衡有关?
她觉得这话题并不安全,两个感情线并无交集,但同病相怜的人不该继续谈论前任,而当她想转移注意力,招呼他吃菜,他却开口:“我应该向你道歉。”
她疑惑:“道什么歉?”
“你一直在给予。你给予给身边人的远比获取的更多。”他看着她,分享自己短暂思考的结论,“以前我把工作丢给你,有事就找你帮忙,后来哪怕你辞职了,我也因为你的聪明识趣,和孙如非关系好,自作主张地请你多陪陪她……如果说公事我还付给你工资,那么私事,我一直都在索取,忘了回报,忘了你也需要关爱,也需要别人来陪你。”
他语气恳切,陈夏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眼看他,心间仿佛有电流划过。
他郑重其事:“我是真心实意的。”
“那……我也真心实意地收下。”她轻笑,借此掩盖电流经过后,泛起的酸涩和柔软。
此时此刻,她莫名想起吴智华。在他们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她印象最深的,是他对徐骁的评价——
他是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很善良,也很温暖的人。
而现在,他的温暖,似乎映到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