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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日头西斜,融雪无香,晚风半送,淅淅沥沥的水滴声润黑窗棂上萦绕的佛香,拉长的身影寸寸见涨,李慕蓉收回目光原地踏步解寒。
      天实在太冷,而浣花阁也过于静谧。

      眼前的屋子即便被称为殿也不为过,回廊长且宽,黑色的方木廊柱间隔整齐,立于其间,外面的景致若隐若现。
      跨入门槛,一副巨大的‘夜半逾城’屏风壁画跃入眼帘,黑金赤三色不同粗细线条的轮换将画面勾勒的稚拙夸大、粗犷质朴。
      李慕蓉怔怔地看,忘记移动脚下的步伐,待其醒悟过来时,眼中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欣喜平和之色。

      再移步时,她微顿,半侧身,目光瞥向屋外。
      她身陷回廊柱棂间,无人将她看的真切。
      一袭深红出现在主居左侧不太远的一座房前回廊里,鲜艳的衣角在风中急急摇颤,显得急切而焦虑。
      李慕蓉眼底浮现一抹笑意,转身进了屏风后。

      谁说大家公子只有一个贴身婢女?
      没了翠嘀,难道就不会出来红的,蓝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从不曾入过士族府邸,更是不曾交结名门权贵,又怎知其中的深浅?
      今日经历两事,一是贺兰芷杀人;二是雪地受冻,可见士族草芥人命、其仆勾心斗角犹如深海暗涌,来势汹汹却不见其波,娘亲时常提醒的‘少言寡语’越发显得真知灼见。

      心头还被那刺目的猩红影印着,身子还被那彻骨的寒冷惊痛着,她却险些被天上砸下的韭菜素包给熏晕,好在那副‘夜半逾城’让她想起自己究竟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心思微敛,李慕蓉迈着莲花步,面端浅笑缓缓朝前行去。

      红染见李慕蓉进了主居,一拂衣袖转身朝屋内行去,步子虽急,却小而碎,步生莲花,衣过萦香。
      屋内炉火烧的正旺,寒气瞬间减去七分。

      焚香炉内余烟寥寥,红染抬头嗅了嗅,轻微银叶味,朝暖榻上一身蓝色缦缯的女子望去,笑道,“蓝姐姐趁红染出去的半会儿又燃了半钱浓梅香?现在满院子都开着梅花,姐姐倒是还嫌不够?”
      榻上女子正喝着热茶,听闻此言,抬眸笑道,“浓梅香初焚时,香味浓郁,只是维持不了多久,若不时常燃着,身上的味道就会淡了。”

      红染身材削瘦,时下女子兴衣上简下丰,暗红色缦缯襦裙将其显得不过于嶙峋突兀;同样冬日天寒,上身即便再简也需包裹着几层,如此配搭,红染倒显得模样娇俏,身量适中。

      半躺暖榻的女子名唤蓝沫,冬日对她来说却要难过的多,她身材丰盈,上身若是多穿两件便会显得臃肿不堪,所以贺兰芷歇息的时辰她便常常窝在暖榻里取暖。

      只是蓝沫懂得藏拙,暖榻求温,她全然不是一副飞蛾扑火的饿极样,而是懒懒洋洋,慵慵散散,你也辨不清她究竟是真的冷,还是好做一副高贵矜持态。

      红染听闻此言,笑着在塌边坐下,端起塌边案几上茶盏,浅浅的小啜一口,“左家娇女,杏腮桃脸,顾盼生辉,无香自溢!”

      蓝沫知晓红染指的新来的贴身婢女,她生性稳重,没有像红染那般胡诌个理由出去探视,但是能入小公子院落的又岂是平庸之姿?

      她且不听从红染的挑拨,缓缓喝着热茶,仿佛盏中盛满琼浆玉液,片刻后蓝沫抬眸望向红染,不咸不淡道,“红妹妹的裙角为何浸了水?”

      雪化成水最平常不过的道理,经蓝沫一说,红染顿觉心中天大的秘密被人窥视一般,窘得面带绯色,只是面上不显,假装不经意将裙摆往后藏了藏,“我去灶房看了看火候,一会儿公子醒来定是要用的,不过倒是蛮巧,居然见着新来的婢女,也不知何番出身,径直入了公子房内。”

      浣花阁位居僻静处,离家里大灶房尚远,大夫人担忧冬季天寒,食盒带来的东西变凉,遂在浣花阁角落开辟出一间灶房,虽不如大灶房配备齐全,但是寻常煲汤之物皆是齐备。

      平日里专门有厨子负责贺兰芷的膳食,这会儿红染却说自己去灶房察看汤汁,实属越描越黑,蓝沫微微勾起嘴角,不愿在这种时候将红染逼得太紧,毕竟翠嘀刚刚死去,大夫人若是动了心思,必定彻查浣花阁奴婢间的那些龌龊勾当。

      放下茶盏,蓝沫牵起红染的手指,拢在手心暖了暖,“姐姐最是怕冷,难为妹妹大冬日还惦记着参汤,一会儿公子醒了定要热汤沐浴,这些我们都准备好,一会儿公子若要便唤人抬去,切不可慢了脚程。”

      红染卸了尴尬,回力握住蓝沫的双手点头道,“还是姐姐考虑周到,只是……”红染见蓝沫怎般都不提及新来的婢女,心下不由急了起来。

      “妹妹放心,再过半柱香我们便去。”说完,幽深黑眸噙着一丝笑意。
      红染心领神会,顿时嘴角上扬,辞了蓝沫,朝灶房赶去,公子沐浴的热水还未准备。

      红染走后,蓝沫立在暖榻上沉吟片刻,而后悄悄起身,追至门旁探出半分脑袋,见红染确实朝着灶房的方向走远,这才半掩门帘回到暖榻上。

      今早翠嘀的事已经在府中传开,她自然不待见翠嘀,私下也没少给翠嘀使绊子,只是这事……蓝沫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掺合其间,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翠嘀的死不会这般简单。

      只是人确实是小公子杀的,想到这里,蓝沫的脸色不由苍白了几分,但愿公子不要像他的几位哥哥们,那些院落里的奴婢可都是活的生不如死。

      李慕蓉停下步伐,左顾右盼。
      她……迷路了!
      这点上,娘亲曾捶胸顿足只言这点绝不随自己,她心下腹诽,不过不识路而已,何来千古耻辱之说?

      收敛心思,李慕蓉暂且不再思及娘亲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反正自她明事理以来,她与她娘亲的口水战便永无休止过,无论她引经据典如何辩白,都抵不过娘亲三言两语的旷世奇言。

      也罢,她从来就不曾赢过娘亲,更甚者,一年前娘亲留下一言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纸怪言怪语在世人眼中犹如天书,于她就四个字足以解答——扬名天下。

      对,她娘亲要去扬名天下,抛下独生女儿要去扬名天下,殊不知未嫁先孕已经遗臭万年,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娘亲此次远行才未带上她?

      说着不想,李慕蓉不觉中又思念上那位特立独行的娘亲。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李慕蓉再不会胡乱的满天下寻找那位不负责任的娘亲,这次她要先于娘亲扬名天下,届时她倒要看看娘亲是否会前俯后仰的来寻她?

      这时一樽石造人俑长明灯现于眼前,李慕蓉抛去脑海里的胡思乱想快步上前,所谓柳暗花明也不过如此。

      贺兰芷的主居现于眼前。
      入眼便是四扇薄纱屏风,屏风上绘着秦朝阿房宫女,宫女百人,神色各异,曼妙中隐透一丝旖旎。

      跃过屏风,一张长型矮案摆放居室正中,矮案两侧各有五六个高低不同的方型矮塌,上面陈列薄厚各异的染黄纸,地上则散落着一些简牍。

      时下简牍仅是下层官吏所用,如日中天的贺兰府为何还会出现此物?李慕蓉蹲下身子,自地面拾起一片简牍,借光细看,竟是玉石所做,难怪如此。李慕蓉又自桌面上捻起一张棉纸,上有半幅尚未完成的《南齐书》临帖,字迹娟秀,横长直短,古隶犹存。

      这是贺兰芷所书?
      看来这位士族公子也并非一无是处,放下临帖,再朝前行,这稍微好转的形象在李慕蓉心中顷刻倒塌。

      只见左列放置着一排做工精美的镜台,沉木所制,色深稳重。
      台中有面大铜镜,镜两侧陈列一件圆形妆盒,占去不少位置,盒盖半开,里面又有数十件小盒,或圆或方。

      李慕蓉打开其中一件,一枚纯金冠躺在盒内,金冠上镶有红玉,色泽艳丽媚俗,却是难得的珍品,又打开其他盒子,无外乎玉佩名冠之类的饰物,虽然华贵不凡,李慕蓉眼中却流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唯独里面有件长方形的盒子里,放置着一根玉簪,玉色浅绿凝白,李慕蓉甚是喜爱,拿于手中把玩了一会儿才放入盒里。

      这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李慕蓉侧目望去,在铜镜另一侧见到不少纯金盒,造型古朴委婉,不似胡人之风,打开一看,李慕蓉浅勾的嘴角硬是僵硬了半晌。
      竟是脂红,不用细看,也知其他的盒子里不是珠粉便是凝脂。
      再瞄了眼这些盒子的数量,李慕蓉义无反顾的朝另一侧行去。

      那侧半人高矮柜整齐陈列,应是储物之用。
      李慕蓉思忖若是再能遇到一两件胜于门外的那件‘夜半逾城’,也不枉她苦心进入这里。
      连抽十来层格子,李慕蓉颓然,竟是贺兰芷的衣柜。

      又一副三扇仕女图屏风挡住李慕蓉的视线,隐约可见暖榻大床,似有红色飘渺,李慕蓉知晓贺兰芷未醒,索性在屋内又转了几圈。

      内屏前一樽金铜焚香炉吸引了她的目光。
      墩上莲瓣数十瓣相叠,古朴神秘,炉罩打造成一朵半开的睡莲,倒扣在炉鼎上,上有镂空,寥寥香烟冉冉升起。

      李慕蓉睁大眼睛又凑近了几分,眸中难掩惊喜。
      正看的出神,浓烈的香味钻入鼻尖,李慕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谁?”内屏间,红缨微动,一道惺忪夹杂着惊骇的声音蓦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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