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极*

2、第 2 章

　　早上六七点钟的时候，桃花镇的街道上已经摆出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小商小贩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吆喝着，鸡鸣狗叫的热闹着。

　　宁雫挎着个菜篮子，一边挑着猪肉的肥瘦，一边躲着猪肉荣的油腻腻的双手。“我说宁小妹，你一天是吃的啥啊？你看这皮肤水汪汪的，逗人喜欢着呢。”猪肉荣早上大概早起没漱口，一说话，一股隔夜气儿就钻出来，直呛得宁雫云里雾里。

　　“吃的啥，还不是荣哥人好，给的骨头炖的汤，补人着呢。”宁雫陪着笑，捡着些好听的话讲。猪肉荣听得高兴，正准备捡起骨头朝宁雫的篮子里塞，他那满身横肉的婆娘就杀了出来：“我是听鸡叫得欢，原来是来了狐狸，猪肉荣，你少给老娘嬉皮笑脸，老实剁你的肉骨头！”猪肉荣被吼得愣愣的。将那些猪骨头又捡了回来。埋着头把肉板子剁得直响。

　　宁雫哪里能听不出那些话，她也不愿意每日来受这猪肉荣言语上的调戏，只是家里本来就揭不开锅，宁老爹的命还得用油水吊着。可是衣兜里那几个铜板又抵得上怎样的差？

　　转了一圈，宁雫还是没舍得花钱买任何一样菜。菜篮子空空的。跟她的心情似的。一回家，宁老爹还是在床上哼哼唧唧。宁老爹以前是个秀才，本来家境不错的，后来一直参加科考，属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类型。结果过了N年以后，还是没中，宁老爹一气之下就开始酗酒。

　　宁雫生下来就过得不顺，后来娘亲死了。她整日跟着醉醺醺的父亲，扯着父亲的衣襟要两枚铜钱买两个包子做了午饭还要做晚饭。再后来，酒喝得太多，宁老爹就卧床不起了。十四岁的宁雫就开始给人浆洗缝补衣物，养着两个人。

　　小院里的桃花开得正灿烂，红艳艳的一片。宁雫前两年本来打算把桃树砍了种些菜的。可是这棵桃树结的果子特别多，她才没有舍得。桃树下方她开辟了一片小小的菜地，种了姜葱蒜什么的。绿油油的开着。宁雫拔了两颗葱起来，今天看样子只能做葱花饭了。好像昨天的骨头汤还剩了半碗，将就着也能吃。

　　她给宁老爹做好了早饭，又留了中饭。就出门了。刘婶昨天说给她介绍个轻松些的活计，今日她要去试工。耽搁不得。临出门，她才发现今天天空里有早霞，同桃花一起，映得妩媚绚烂的。煞是好看。

　　到了街口，刘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着宁雫连忙拉过她的手塞给她两窝头：“边走边吃吧，那边催得急呢。”

　　宁雫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加紧步子跟在刘婶后面。刘婶住在两条街的胡同里，平常对宁雫很照顾。也常常带着她接一下大户人家的伙计。不然凭着宁雫一个人，她和她爹早就饿死了。

　　“宁雫呀，这个伙计虽然跟平常的事差不多，不过大姑娘的出入那些地方始终不好，可是人家给的银子多啊，活计其实也轻松。你只管跟我低头做活就好，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刘婶边走边嘱咐。宁雫点点头，有些奇怪这是去哪里。

　　“哎，像你这样的姑娘，又漂亮，又勤快，本来是早该出嫁的，可你那爹哟，嫁妆都置不起，可怎么… …”刘婶又开始感叹。宁雫倒不是很在意，其实她也很想在家绣绣花什么的。可是总不能让自家老爹饿死不是。只是从十四岁就开始抛头露面，闲话是不少的，就连去买块猪肉也总有人说三道四。还好，桃花镇的人坏也有限度，暂时日子还过得去，只是以后想要嫁个好人家，实在是件难事。

　　“到了。”刘婶指了指巷子后的院门：“里面就是倚翠阁了，你一会儿进去了，就低着头在院子里等我，我去收了衣服，咱们就在后院洗干净。拿了钱就可以走。”刘婶子也有些不放心，毕竟是带着大姑娘来这窑子，总怕出些什么事。

　　“好的。我就在院子等。麻烦刘婶了。”宁雫很是乖巧，从进门就不抬头，立在院子里。倚翠阁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妓院。她早就知道这是别人买醉的地方。现在是早晨，虽然平常人家已经响动了，可倚翠阁里面还是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从前门传来两声狗叫。

　　刘婶子又嘱咐了两句就去前面找小丫头收衣服了。这倚翠阁里大多数都是些好吃懒做的主儿，衣服床被是不会亲自洗，小丫头们也懒散，平常事情也多，就雇了刘婶子这样的人来浆洗衣物，价钱是比寻常人家给得多些的，何况那些薄衫，洗起来也容易。若不是钱给得多，刘婶也不愿意带宁雫来，她心中对这个小姑娘总有那么几分怜惜。

　　宁雫真的一动不动的立在院子里，可立得久了就脖子痛，她就悄悄抬头往四周看了看，也是普通的宅子，但是大上许多，还有许多蜿蜒复杂的廊檐，不远处还有两座高楼。因为正是植物茂盛的三月，所以不时有桃花被人吹来吹去的。宁雫就拿手去接，顺便瞅到自己的手，不但粗糙还裂了许多细扣子，看着让人烦恼。

　　宁雫索性不看，想了还是先把水打两桶上来，等着刘婶子收了衣服来，就可以浆洗。早点完工就可以早点回去。她还有缝补衣物的活儿要做。

　　掰开绳索，宁雫提起木桶，走到井边，正准备往下抛，又往井里面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被吓得退后了几步。木桶也应声掉落，滚了一层灰。

　　她刚刚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神像是黑夜中的野兽，又像是冷血动物中目光。吓得她心都要跳出来。稳了稳神，宁雫又往前几步，朝里面看去。

　　井口不是很大，大概三人合抱的距离。那个人是以坐姿被卡在井中间的。身体被人弯曲的塞进了井口里。而他的脑袋是低垂着的，从上面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刚刚的那一双眼睛，好像是错觉。宁雫被吓了一跳，心说这是寻短见还是怎样，怎么会这样不上不下的卡在井中间。而现在她要不要拉他上来？万一是死人，官府又会不会找她麻烦。

　　脑子一团乱，只想着刘婶快点回来。只可惜刘婶现在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收衣服。一时半会儿哪里回得来。

　　“….唔….”井里的男人好像动了一下，口中也发出声音。宁雫再不迟疑，伸长胳膊，托住男人的一只手臂，使劲的把他往外拽。男人的衣料在井中摩擦发出噗噗的声音，乱搁的手臂四肢也被井壁撞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宁雫越着急，手也越重，直弄得男人口中发出咝咝的抽气声儿。“你忍忍，马上就好了。”一边将男人拖出来，靠着井边放着，宁雫一边出口安慰道。

　　终于把男人弄出来，宁雫仔细查看着。男人的面孔被汗湿的头发覆盖着，看不清楚，但是也就一二十岁的样子。本来是穿的一身白衫，可惜周身都被井水的湿气所浸，看起来很狼狈的黏在衣服上。手臂上的衣袖已经破了，露出斑驳的凝固的血液。宁雫一边查看，一边皱着眉头，这人在井里待了多久啊，四肢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

　　正在寻思着怎么办。男人睁开眼睛。跟宁雫刚刚在井边看到的眼神一样，妖异冰冷。宁雫吓得身子往后倾，差点摔在地上。手臂被男人抓住。“恶雫！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