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计划》我高斯无处不在

55、雨夜酒驾案

　　尹良静静伫立在海边，云散雾开，隐藏在云层后的太阳已经露出了一角光辉。

　　叶知竹看了一眼身后，朝前向他走去，落后他一步，停留在他的身侧。

　　尹良望着海平面的尽头，对她道：“不上前一步的话，会被我挡住太阳光线的。”

　　叶知竹摇摇头：“不必了，尹良，太阳不会被任何人遮挡住，你能看得到的，我也能看到。”

　　尹良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小叶，太阳很大，照耀的地方很广，我站在这里，也挡不住其他人看太阳，可那只是因为雨停了，我们很幸运能等到乌云散开，如果乌云要是不走，你与我，谁也看不到太阳。”

　　叶知竹看着他的脸：“我昨晚给调查局打了电话，公路现在已经通了，他们马上就到，但你等的不仅仅是他们到的那一刻，对吗？”

　　昨晚她就知道，尹良把她连同张肆玉一起骗过来，没头没尾地要办什么病友交流会，还把宋西杰当傻子耍，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一早起来，寸头的病人哭着喊着给警察局打电话，说他被宋西杰打了，张肆玉想要录像留证，差点被挣脱控制的宋西杰打掉手机，如果不是她跟尹良拦着，宋西杰现在能被张肆玉物理镇静住。

　　如张肆玉所说，宋西杰好像真的疯了，所有正常人该有的理性与礼貌都像是被风雨冲进了海里，他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谁沾都得被炸。

　　叶知竹甚至亮了身份，希望他能冷静一点，但他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只能让张肆玉带人将他看住。

　　等调查局的人来了，看到的就是本该在精神病院接受非自愿住院医疗的宋西杰，还没到出院的时间，就高调地出现在了精神病院以外的地方，并且精神失常地想要毁灭所有让他不高兴的事物，哪怕对方只是个长得像斧头的橡胶锤。

　　尹良，让宋西杰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

　　“我明白你现在在想什么，可是小叶，你对精神病学了解多少？”
　　尹良对叶知竹问道。

　　叶知竹知道他的意思，尹良本科时学的就是临床心理学，又是精神病学的博士，她一个医学外行，确实没资格判断宋西杰的病情。

　　“尹师兄，我的确没学过精神病学。”
　　叶知竹看着他的下颌，开口道：“可我了解罪犯的心理，在你殚精竭虑地准备着手头的一切时，是否有某一刻，你也会忍不住分析自己每一步行为的出发动机？在你与你的同伴商议如何复仇的时候，你是否也会意识到从某一刻开始，那些你一开始绝对不会认同的方式，已经在某种群体意识的熏陶下，成为了你首选的行为方式。”

　　尹良表情有片刻的松动，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

　　“你称之为，同伴，叶知竹，其实你的内心也有倾向。”

　　叶知竹垂下眼帘：“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是想让自己做的这些被人看到，还是不被人看到。”

　　太阳与海平面擦身而过，朝阳彻底照亮了海边的两人，警笛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尹良转身看向她，摊手道：“我要做的早在七个月以前就做过了，走吧，请警官们喝杯咖啡，辛苦他们跑一趟。”

　　叶知竹没什么办法地看他一眼：“我就算了。”

　　看着尹良的眼睛，叶知竹补充道：“下次这种事情，别再让无辜的人牵扯其中了。”

　　有那些病人，也有张肆玉。

　　尹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你小同事玩得挺开心的，小蔡刚还给我说，张肆玉做了个生态箱，把宋西杰跟咖啡机绑在一起，寸头一焦虑就想喝咖啡，宋西杰一看到他就犯病，他一犯病小蔡就要打镇静剂，看到小蔡拿针，寸头又焦虑……”

　　叶知竹忙不迭跟上他的步伐：“我去应付调查局，你快让小玉别胡闹了。”

　　尹良乐呵呵地应了，当然，他其实是更想去直击笑话现场。

　　七个月前，他做了一个荒唐的决定，为了这个决定，他背负上了前所未有的骂名。

　　他给明显就没有精神疾病的宋家二少做了精神鉴定。

　　作为中河有争议有声望也有能力的年轻一代心理学专家，因为在接私活方面荤素不忌，尹良轻而易举地就打入了中河富豪的中心。

　　宋西杰的精神鉴定，宋家首选的人就是他。

　　他一开始并不想接。

　　尹良是犯罪心理学教授高为因的徒弟，他曾经有过信仰，可每个连环杀人犯留下的血腥现场都让他感到眩晕窒息，哪怕只是看一眼照片，他也会感到恐惧，长期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就不是一个能拯救正义的人，他动摇了，他选择了放弃，并且一改师门的做派，成了一个利欲熏心的小人，但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曾是半个刑侦人。

　　他是爱乱接活，可那不代表他想接脏活。

　　而就在他想要回绝宋家的请求时，助理突然问他：

　　“尹医生，宋西杰的诊断要安排在什么时间？”

　　尹良当时一愣，对助理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做这次诊断？”

　　助理也一愣：“因为……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啊，尹医生你不去做的话，别人就会去做，给宋家人做精神鉴定，除了钱，对尹医生你的前途也是大有帮助，再加上宋家第一个选择的不是有名望的中老年教授，而是尹医生，足以说明他们一定很信任你，才会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你。”

　　尹良因为这短短的两句话改变了主意。

　　他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是啊，中河那么大，医生那么多，宋家根基雄厚，就算他不去做，也有大把的人会去做，换个医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宋西杰始终会拿到那份精神鉴定，控方也只有在法庭上被单方面压制的结局。

　　宋家选择了他，他的争议性远近闻名，但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的能力，宋家看好他，并且信任他，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件很好做选择的事情，连他的助理都觉得他一定会接受宋家的邀请。

　　在那个时候，他看着桌上抑郁症病人的资料，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做，并且要做就做正确的诊断，他要利用毕生所学，让宋西杰付出真正的代价。

　　在给出鉴定报告以后，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宋西杰的心理治疗师，尽管宋西杰并没有精神疾病，只是纯粹的人品恶劣，宋父的三个孩子，大儿子宋东耀，二儿子宋西杰，小女儿宋南姝，宋东耀宋南姝都较为低调，只有宋西杰性格外向开朗，从小便受尽宠爱，只是越长大越走歪，或许是知道一家人都会为他兜底，行事越发目中无人。

　　兜底？兜底也得有底。

　　宋家爱的是那个张扬外放，只要偶尔能为他们提供情绪价值，就会一直包容他的宋西杰，而不是一个花大价钱保下的疯子。

　　宋西杰的住院医疗只是名义上地住了两天，住的还是湮阳公司旗下精神病院，但他与尹良的来往很密切，尹良不止是宋家收买的医生，也是个有格调又爱玩的年轻人，他们很快熟悉起来，宋西杰会邀请尹良来自己的派对，尹良也会定期帮宋西杰进行心理治疗，再将治疗的结果像模像样地整理起来汇报给跟进后续的警方。

　　这样过去了大半年，宋西杰的情绪在尹良的帮助下甚至都稳定了很多，时常干些正经事，宋家对尹良的信任也更上一层楼，连大忙人宋东耀都抽空来过他的心理咨询室，除了在洛金上学的宋南姝，他已经将宋家人认了个遍。

　　只是宋家人不知道，他这七个月的确一直在对宋西杰进行心理干预，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治疗另外一个人的心病。

　　那是他的病人，名叫祁越，一位年轻的作曲家，他患上了一种罕见的脑部疾病，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虽然还没有显示出病情，但病人已经给自己宣判了死刑，消极等待死亡的情绪让他产生了抑郁的症状，他一开始并不想配合治疗，直到遇到了他的未婚妻。

　　当尹良意识到赵雨瑶就是他这位病人的未婚妻时，这位低调的作曲家，因为在采访中为自己的恋人辩驳，被媒体用四人聚餐的截图造谣他出轨未婚妻的朋友方婉，可实际上，那是赵雨瑶通过方婉将脑科学领域的教授介绍给祁越的一场普通饭局，造谣对受害者的两位亲友都造成了严重的影响，方婉本就因为庭审压力很重，突然出现的谣言对于她而言更是无妄之灾，而作曲家本就是个将死之人，接连受到这么多打击，他对未来再无期盼，一度想要了结自己。

　　一个人的死亡，有时候带走的不止一人。

　　尹良接手了宋西杰的精神鉴定，他建议宋家最好不要在庭审结束后继续在舆论方面进行压制，特别是对于方婉这样的无关人士，被逼到极点有可能会做出极端行为，并且建议他们的赔偿一定要尽快落到实处，赵雨瑶父母对真相的诉求意愿很强烈，但结果已定，他会作为调停人安抚他们的情绪，让他们平稳接受事实，但需要宋家支付这笔当靶子的费用，宋家欣然应允。

　　而作曲家那边。

　　他用上自己所学，利用上能利用的资源，抹掉了祁越与他的联系，从某位熟人那里得到了宋家绝对不可能查到他们有联系的担保，然后以单线联系的形式，利用复仇作为治疗方案，吊着作曲家一口气。

　　心理学有种治疗方法叫音乐疗法，音乐可以救人，反过来，也可以杀人，生理与心理互相作用，相互影响，他只需要在固定的“治疗”时间，放上作曲家为宋西杰准备的音乐，先让他进入被催眠状态，再辅以最重要的物理设备，对宋西杰进行非侵入的脑部电磁刺激，这个时候，宋西杰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他可以在他身上得到实时的反馈，然后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像是玩游戏一样，一步一步引导他朝着自己设定的方向前行。

　　除了治疗时间以外，因为他与宋西杰成了朋友，他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对宋西杰进行心理暗示，他告诉宋西杰不在父母面前装得好一些，未来被抛弃了别来找他，宋西杰一开始只是嗤之以鼻，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刻意的讨好获得了父母非常积极的反馈以后，他也开始对自己进行自我暗示，他做了大错事，以宋家人的行事风格，任何人都是有可能被舍弃的，他也不例外。

　　七个月的时间，无时无刻的暗示，宋西杰其实早已有发病的迹象，是尹良控制着他最后的一根弦，当尹良选择松开那根弦的时候，宋西杰，迎来了他七个月前最想得到的鉴定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