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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我以为这次国丧,除了那例行的丧服,一切都会与我无关。
      直到那大红的帖子与恩旨降下,我才觉得宛如天崩地陷了一般。
      韩王女华氏娉兰,聪慧温婉,贤良淑德,举止有度,特册为淑妃,以示天恩。
      天恩……天恩……
      这又是哪门子的恩惠!
      我发了疯般的冲出了王府,骑着马不管不顾的逃出了定真城。
      春寒料峭,薄暮里全是寒凉的雾气,我没穿外衣,只一身单薄坐在河边。河水初融,却像仍在凝结一般团在了一起,没有一点生气。像是要被满山的寒气包围。
      也许我是故意不加外衣的。
      因为这一年来,每当我感到寒冷时,希琰总会适时的为我添上外衣。这几已成了习惯。所以我想,我现在又冷了,那他会不会还想以往,嘻笑着在我身边出现,然后怪我怎么又穿的这般单薄。
      夜风一阵一阵,染了我满身潮腻的寒凉。
      我幻想着,幻想着他出现,然而越是幻想,心里却越是撕裂般的痛。
      他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我却在溪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有人给我披上了暖暖的衣服,将我拥在了怀里。然后那种淡淡的泥土芳香便染了我一身。
      梦里是那般的温暖,温暖的让我忘记了外面更深露重,寒凉刺骨。
      所以当我醒来,便痛彻的只想恸哭嚎天。
      昨夜是大哥抱我回来的。他说,我险些在那河边冻死。当时昏昏沉沉的嘴里却只喃喃的一个字:琰。
      他问我:“琰是谁。”我摇着头,泪水毫无意识的就滚了下来,心里像是失了什么东西。
      只好拉着大哥的手,告诉他:“我不入宫。”
      狠狠的说出这几个字,却觉得嘴里一片甜腥,原来唇角竟是被自己咬出了血来。
      大哥脸上有些惊讶,尔后便摇着头:“娉兰,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
      不是我所能决定的事情?我又能决定什么事情了。上一世懊恼的过去,空留了满腹的悔恨,难道这一世也要这般过去?
      我甩开了大哥的手,只将头蒙在被子里,咬着下唇强忍着,泪水还是毫无声息的流了满脸。冰凉的水渍粘在脸上,发涩的疼。
      午后,阳光斑斑驳驳的落了进来,几许尘埃纠缠着在那几道光柱里翻腾环绕。我忽然烦了,起身便将床前的帐子扯了下来。
      厚重的窗帐滚落于地,挡了满室的昏黑。
      用的力气太大了,一个不稳便跌在了地上。我便就那样坐着,房间里有如黑暗般死寂。甚至有一刻,我以为自己已完完全全的溶到了那片黑暗中,一点光芒都没有。
      黑暗注定是要吞噬希望的。
      但我却不想做个绝望的人。
      晚上我去了父王的书房。他正在一盏孤灯下端详着一盘残局。那白棋的大龙只有一眼,命悬一线。他见我来了,只招手让我来看。
      “你认为如何。”父王问我。
      我心中烦乱,只看了一眼:“白棋输一气。”
      父王仍笑,他点了点头:“算的很快,不过下棋,有的时候也不能全看表面。”
      他拾起一枚白子,下在了白龙的腹地。
      白子本就气急,这一子下去,分明是自紧了一气,我心中一愣,却见父王又落了几子下去,那当中的白子竟是成了提掉两枚黑子的关键。
      一时间那条奄奄的白龙竟是多了口气出来。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盏悠悠的灯火明灭不定的落在父王脸上,我忽然害怕的倒退了两步。
      “您是要……”
      “你能明白就好。”他叹了口气,随手一挥,便将那盘棋打散了。
      “现在朝中黯淡,佞臣当路,齐皇后虽有治世之材,却终究是个女人,所以我想将你送到朝中去,辅佐即将登基的天子,驱除奸佞,肃清朝政。”
      我一下子怔住了,几是想也不想的冲口而出:“父王,可我也只是个女人啊!”
      父王的脸上闪出了莫名的情绪,他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语气说不清是慈祥还是严肃,他告诉我:“娉兰,你还记不记得父王送给你的匕首。”
      我垂着泪点了点头,这把匕首自从父王赐给我后,就从未离过身。
      父王继续对我道:“娉兰,你不只是个女人,你还是个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为国家奉献。不止是生命,还有灵魂。”
      我有些恍惚。
      灵魂……灵魂……
      我的灵魂,为何会飘落在了这里?
      我禁不住大吼:“我不会去,我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父皇脸上一愕,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下,接着便是“啪!”的一声,打在了我的脸颊上。
      “混帐!你给我跪下!”
      我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在我的印象中,父王从未生过如此大的脾气,更未打骂过我,如此定是气到了极处。但我,又怎能去面对那种没有希望的将来?
      “父王。”我啜泣道:“女儿不想入宫为妃,只想侍奉在您的膝下,求您成全。”我磕头,重重的,撞的我头脑昏沉。
      “你!”父亲气的几不成言,指着我的手颤了许久,方一挥袍袖,重重的叹了口气。
      屋里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只灯火一个噼啪,跳起了老高。
      “兰儿啊……”父王俯身将我扶了起来,让我坐到了棋盘前。
      他举起了一枚棋,放到了我身前。
      “你知道什么叫臣子吗?臣子臣子,说白了,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但下棋的并不是臣子自己,也不是当今天王,而是冥冥中的一种定数,或是说,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他将那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轻轻点了点。
      “以前我教你下棋,便告诉过你,围棋讲究的是一种先机,弃子争先,是一要诀,有时候,不管愿不愿意,我们都要舍去一些东西,舍得舍得,其实是门大学问,而我们希望能得到的并不是个人宠辱,而是百姓的安康。”
      桔红色的灯火在我父王的眼里跳动着,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如今国中紊乱,新皇尚不经事,朝纲水火,百姓多难,我们身为臣子,就必要做得舍这一步。娉兰,你已经长大了,就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心中翻滚,长久的惆怅一下决堤,泪水瑟瑟,染了满脸。
      “父王……女儿明白了。”我默默点头,心中却像被人猛地剜走了一块,痛的厉害。
      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我前世是个孤儿,今世才有了父母兄弟之爱,又怎忍割舍?
      而救民水火……
      我又何时有了如此担当?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一世情缘,也许至此,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的腿有些软,踉跄了几步终是从父王的书房里逃了出来。
      怪不得家里会忽然收到朝廷册妃的恩旨。怪不得母妃从未过来听我倾诉。原来这一切都是父王的意思,都已是命定了的东西。
      前世是他身不由己娶了她人,今世却是我逼不得已的嫁入宫廷。
      所谓的命运,毫无声息的跟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难道这就是那位老者所说的偿还?
      可我前世什么都没得到,今世又为何非要我还!
      我冲出了后府,跑了几步,却忽地觉得满身都是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抬头正瞧到了中庭的那株杏树,珍珠似的花苞正含苞待放。
      我伸出手,微微一触,却是满身的颤抖,只一股子寒气从指尖沁入了肺腑。
      “一年后,就做我的老婆吧。”那玩笑般的语气,渐渐侵了满心,若他只是认真一点,也许就能让我有了跟他一起浪迹天涯的决心。
      但是他哪怕是一点,也没给我。
      这一树的繁华终会绽放,而我,却是等不到花开,也等不到花落了……

      明纪1090年春二月十五,韩王女华娉兰动身前往皇都,为淑妃。
      ※※※※※※※※※
      希琰:
      那天我告诉她,一年后,就做我的老婆吧。
      好吧我承认也许当时的语气稍稍有那么一点随意,这样的话即便她拒绝了我还有理由再在她身边与她死缠烂打下去。
      山贼对喜欢的东西,只会去抢,我不介意用这种方式让她来成为我的妻。
      不过还好她什么也没说。我心里不觉就有了小小的窃喜。
      晚上的时候陆青问我最近是不是犯了魔障,怎么成日里都在傻笑跟白痴似的。
      这胖子虚度了十几个春秋,不知情为何物,我也懒得与他计较。
      只是满心期待约定的时日到来,可以将她拥入怀中,然后小心翼翼的只为她一人,倾我此生。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会让我如此的爱,只是觉得她有满身的杏花香气。像渗入了我的骨髓,或是我的灵魂。
      于是我跟着容若去了北方,打算了解完那边的事情就去迎娶她,迎娶她成为我的妻子。
      只属于我的妻子。
      这才猛然发现自己漂泊的太久,也开始想要安顿的有个家。
      这是我十八年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感觉。
      抬头看看满树含苞的杏花,已到了二月。
      心中一喜,不觉的加快了马速。
      那韩王府的杏花,怕是要开了吧,不知她是否还在那棵杏花树下,等着满树即将到来的绚烂。
      她定会是我的,我知道,在这个杏花纷繁的季节,我将娶她为妻,然后我们就去塞外牧马放羊,再也不用理会这些个是非之事。
      如果她想家了,我就陪她回来住上一两个月……不,还是十几天……嗯……三四天好了。
      罢了,反正……
      我们有一生的时间。
      而这,将会是我一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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