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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子煌并没惊动其他人。
      只遣了小禄子给史魏书传了话,便在马厩那里等他。我想子煌大概是有话要讲。所以也没带定儿,更没叫侍卫过来。一时间,整个马场就只剩了我们两人。
      马厩旁边就是幽密的林子,一阵夏凤拂过,便是一派沙沙作响。
      我跟子煌坐在马栏的木头上,有句没句的聊着天。
      这时一片浮云飘了过来,挡下了日头,四野便是一片黯淡。
      夏日午后的宁静,也就是此了。
      心情异常的轻松,便轻轻唱起了歌来。
      是前世学会的某首歌。歌词不记得得了,只记得调子,就干脆用了啦字来代替。这首歌我是万分喜欢的,越唱,越起了兴头。然而就在此时,我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有种特殊的气息在我与子煌身侧流淌了出来。
      我心里一紧,连忙止住歌声,此时那片浮云刚刚过去,四周便是一片耀眼的白光。
      那一刹那,便像天地初开般的静然。
      我与子煌的身前,毫无预兆便多了个男子。
      穿白衫的男子。
      身背一把白色长剑的男子。
      他身后剑柄上的流苏随风飘舞,白色,耀眼,无法正视。
      我一直以为白色不适合男子,太过虚华的颜色,稍微不济的人穿上,就陨了味道,只剩了庸俗。
      而子煌不同,这人更是不同。子煌那日的白衫只衬出了他的温润儒雅,有如月撒长河。而这人则是一种万物无畏的肃然高绝。
      白色在他身上,只一片肃杀的冷。
      我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更不知他的目的,他背着阳光,脸上只是一片沉沉的暗影。
      只能看到他的唇角微微挑了起来。那神色就像是见到了猎物的苍鹰一般兴奋无比。
      我觉一盆冷水从头而下,满身的颤瑟。
      原来单凭气势,也可以让人浑身发抖。
      还来不及细想,却意外的听他问道:“你是永络国君?”
      此时子煌已站起了身来,他不着痕迹的将我挡在身后,才道:“我就是,不知阁下是……”
      他还未说完,那人便打断他道:“有人雇我杀你,抱歉了。”
      说罢便回手将他背上的宝剑拔了出来。
      我这两世下来,见得事情也算多了,却从未受过这么大的惊吓。慌乱之中只感到了那人彭湃的杀气。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袭了满心,我看着他那把寒光熠熠的宝剑渐渐毕竟了子煌的衣衫,情急之下心中只剩了一个念想: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就像亘古自有的誓言,刻骨铭心。
      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电光火石,电光火石。
      一切电光火石般的开始,一切又是电光火石般的结束。
      我抱着子煌,气息紊乱喘得厉害,耳边只听到了一声当啷,便是死般的沉寂。
      如死一般的沉寂。
      淡淡的我只闻到了一股血腥之气,不知道是自己受了伤,还是子煌。惊恐之下连忙睁开眼,便瞧见了一点殷红出现在了自己的衣裙之上。我的身体并没有不适的感觉,所以很明显,那刺目的鲜血绝不是出自我的身上。
      “子煌!”我几是惊叫了出来,心里紧的发慌,连忙颤抖的在他身上搜寻着伤口,直到所有的地方都确认到了,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他安然无恙。
      那这血,是谁的?
      我微微一怔,才猛的想起刚才似是有个人影冲了过来。连忙回身,便与一双眸子对上。
      就那么的对上。
      天上的浮云缓缓飘过,投在地上明明暗暗。他那双清澈的流动的眼,伏在弯弯的眉毛下面,和微黑的面庞对照,越显得晶莹。感觉明亮的,昏暗的,各种各样的光在他眼底里迅速的旋转,他的唇还是那样微微的扬起,是那样的骄傲与不羁,只是颜色是惨白的,惨白的没有半分血色映出来。
      可他还是笑的,没有一丝掩藏的笑,这笑容让我有一霎的恍惚,仿佛时光从不曾流转,那些曾经的过往又重新回到了身边。还是在北疆的韩王府,还是那样的杏花疏影,还是那个总带了几分嬉皮无赖的男子,拉着我对我许下了那个约定:一年后,你就做我的老婆吧。
      那时我幸福的仿佛就要拥有了一切。
      可惜昙花只是一现,他能给我的被我弄碎了,许多物事都烟消云散了。
      但就是这样有着阳光一般笑容的男子,就是这个我以为我再不会与他相见的男子,到现在又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
      居然是希琰,梦转了一个轮回,我居然又见到他了。
      只是此情此景,哪堪情重?
      刺目的红从他臂上那道深深的伤口不断涌出,我的神经还未从刚才的惊骇中缓过劲来,便化成了一团乱麻。
      我紧张的想去确认的人,安然无恙,而我衣衫上殷红的鲜血,却是出自他的身体。
      是那样的想过去伸手抓住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想去问他,这一年多来,过得怎样,想过去问他,还记不记得,当时的约定。
      我几要冲了过去。
      而就在那一瞬,马厩的门口出现了一阵骚乱。侍卫粗厚的厉呵让我立时清醒了过来。我才记得,现在的场合与形势,容不得我有半分闪神。
      连去看刚才那刺客,却在那人脸上寻到了一丝异样的神情。像是惊讶,又像是不解。
      我暗自揣摩这神情的意思,却是一个恍惚,那个白影就已消失了踪影。
      只剩下了希琰。
      手臂受伤,握了把断剑的希琰。
      他黝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我看,里面熊熊燃烧的,是赤裸裸,丝毫不加隐藏的情愫。
      我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却偏偏又让我见到了他。可我们哪里还有再重头的开始?

      子煌遇刺,闹得整个御畅苑直到晚上才安静了下来。
      副统领及一切有关的大臣在外面黑压压跪了一地,自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微微打开了房门,瞧着正房那里辉煌的灯火,心中忐忑——希琰被子煌宣到里面,已过了三个时辰。
      不知他们现在在说些什么,也不知他的伤,可有好好处理过。
      我略微叹了口气,定儿却以为我仍在为遇刺那一瞬感到害怕,便安慰道:“主子,统领派了一倍的人加防,就连猎场都已经封了,就算那刺客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闯不进来。”
      我摇了摇头。也没心情向定儿解释。
      那刺客既是有着可以独闯皇宫的本事,就根本不会在乎这里的护防。而让我在意的是,为何希琰会出现在那里。而且我也隐隐觉得,那个刺客,似是与希琰有着颇深的联系。
      心里正乱,却听子煌身边当差的小太监来禀,子煌回来了。
      我连忙准备,却不想在斟茶时将茶碗打翻了,落了满地碎片。愣愣的看着那配龙的牡丹白头翁,一时间竟是忘记了礼法。待子煌已走近了我身前,才是一慌,急忙往下跪去。
      他几是惊呼的拦住了我,然后指着满地的碎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正了正神,才道:“是臣妾粗心了,马上就去收拾。”他拉了我,有些无奈的点着我的额头笑道:“你呀,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我是说这里满地的碎片,你怎么也敢跪下去。”
      我一时语塞,只好叫定儿过来收拾,然后换了茶碗,重新给他倒了茶。
      他脱下了外衫,跟我说起了今日之事:“要说起来,也多亏了那位壮士。若不是他,你我都难以幸免。”
      我当时正拿着茶碗端给他,却不自觉的抖了下,滚热的水撒了满手。
      他瞧见了,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端过茶放在一边,捧着我的手仔细检查:“有没有烫到?”
      我摇头。
      他还是半蹙着眉,“真的没事么?感觉你跟平常不大一样。”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随意说了句:“可能是受了惊吓。”
      他不放心,问道:“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我道:“不必了。”才试探的问,“那人的伤,可无事了?”
      他道:“太医说只伤到了皮肉,并无大碍。”
      我方是有些安心。略微松了口气,却感到子煌的气息从身后笼了过来。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吹着气。
      “真该好好谢谢他。”我一愣,才道:“他救了您的性命,的确当有赏赐。”他却道:“赏赐是一定的,但不是为了他救我。”
      我有些意外:“那是……”
      他扳过我的身子,望着我,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清晰的映着我的脸。一字一句,像断线的玉珠子般撞进了我心里。
      “若不是今天,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叫我子煌。”
      斯是情深,奈何同人不同命……

      午后,暑气渐升。
      御畅苑内一片午休的宁静,我却无法安歇,只独自一人,坐在鲤鱼池旁瞧着那满池的碧波点点。池水清净,映着我的身影,只瞧见背后的浮云飘过一朵又一朵,被风吹得散了,聚了,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蓦地,一颗石子坠入了池水里,激得涟漪四起,将我的身影打成了无数碎片。我略微一愣,才猛的想起什么般转回了头。
      果然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胳膊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脸上却已盈满了笑容。几步走到我身前,利落的撑手坐在了池边上。眉目稍挑,便是粲然一笑。
      “在想什么。”他扯了片树叶,含在嘴里悠然自得的轻轻吹着,一种无拘的骄傲从他身上自然的流趟出来,仿佛他所处的地方不过是山间的一座小屋,而他身前之人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家之女,后宫妃嫔。他一点也没变,自由的像有如像天上的苍鹰。
      我望着他,胸中激荡翻腾,似是有万千话想跟他说,可张了张嘴却像是堵了什么东西般怎样也说不出来。垂下头踌躇了许久,也只问了句:“你怎么会出现在猎场?”
      “偷马。”他撵着手中的叶梗,他答了意外干脆,见我眉头略蹙才改口道:“是容若在这里接了生意,我便跟了过来,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
      “容若?”那是谁?
      他望着我笑,“算是我的朋友,也是教我剑术的师父,你以前就见过他,在破庙里,跟我兄弟一起过来的那人。”
      我仔细回想了番,猛的叫了出来。
      “他就是那个刺客!”
      希琰慌忙捂住我的嘴,嘘声道:“别喊,要是唤了你的那些奴才们过来,我可就说不清了。”然后像是忽然泄气了一般的道:“我这次弄砸了他的事情,不知道以后怎么赔罪。不过也好,至少让我见着了你。”说到这他的手指小心的抚上我的脸颊,表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嗓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他说:“我好想你……”
      可我心里还在惊骇刺客的事情,想也不想的抓住他问:“是谁派他来杀子煌?”
      希琰眼里的光泽很快的就暗了下去,他仔细的瞧着我,像打量一般,辗闪了一瞬才笑道:“原来那皇帝叫子煌。不过瞧他那样子,倒是有几分像我。”
      一个人出来的,又怎会不像……
      我却喃喃道:“他跟你,是不同的……”
      希琰却以为我在说他们的相貌,便指了自己的络腮胡道:“你说这个?”他抓了几把,那满脸的胡子,竟全被他扯了下来。
      “这是唬人的,怎么说我也是山贼出身,怕被人认出来。”
      他嘿嘿笑着,似乎又变得精神起来,然后抓起我的手紧紧的攥住,很理所当然的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走?”我一个愣神。人已被他出了老远。他走的极快,我有点跟不上,踉跄着差点就要摔倒。急忙叫他:“等一下,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这才停下,我把的手拉高,贴在他的胸口之上。
      “跟我回家。”
      “回家?”
      “没错。”他的眼里露出了一种期望与期待交织的喜悦,像一把赤诚的火,而我的手就在他心脏的位置,他的心跳的极稳,一下一下的,就像他口中的所说的话一样,透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说:“你是我的逃妻,现在被我抓到了,可不许你再走了。”
      可我的心却猛然乱了,直到看那殷红的宫门越来越近,才情急的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你慢着!”
      我有些气喘,努力平复了番才道:“我不能跟你走。”
      他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敛就那样的僵住,讶然的问道:“为什么?”
      我垂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他似是有些无措,抓着我的胳膊,轻轻问道:“是不是怕你父王受到牵连?”
      我沉默。
      他沉吟了番道:“你根本不用去顾及,韩王现在拥兵五十万,驻守北僵,势力之大早已怵动朝廷,就算你悔婚,那个皇帝也对你奈何不得。”
      我摇头:“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何?”他有些焦急,咬了咬下唇,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还在意什么?我们可以从新开始,你不是说宫中的女子可怜,不远身涉其中么?你喜欢的是放马弛鞭的自在,不是这公候加身的束缚。你要的,那个皇帝给不起!”
      他越说越急,最后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轻轻摇着头,泪水滚滚而落,却也只能拉着他,无力的拉着他。“你不明白……”
      他却宁了起来。
      “这些我不管,娉兰,你是我的,早就是我的。”
      说罢便过来抱起了我,不管不顾。
      我几是拼了命的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等一下!”
      我吼他,心里本是下定了决定的,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你……能不能让我想想……让我安静的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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