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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襄阳篇 第十一章 双剑吟 ...

  •   双丝在案,倾城只是瞟过一眼,并不去取,只是冷冷向展昭道:“你究竟要怎样,不妨直言。”

      展昭心中一动。倾城看来冷漠,却孤傲异常,并不想欠他这份人情。他暗忖片刻,抱拳道:“在下只想向姑娘请教一件事。”

      未等他回话,便紧接着问道:“姑娘在查襄阳王府?”

      倾城道:“你昨夜已亲眼得见,又何必再来问我?”

      展昭沉声问道:“那雪玉鸮身上的蜡丸,姑娘见过的,应当不止昨夜那一枚罢?”

      倾城道:“不错,那样的蜡丸,我一共见过四颗。”

      展昭追问道:“不知蜡丸中所传递的,究竟是什么消息?”

      倾城扬眉抬眼,笔直望入展昭眼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昭踌躇片刻,终是轻轻摇了摇头:“倾城姑娘,请恕在下此刻尚不能透露身份。但在下以性命担保,在下所作所为,绝非一己之私,是为了大宋万千百姓的性命福祉。若姑娘能知无不言,在下感激不尽。”说罢,他长身抱拳,向倾城深深一揖。

      倾城垂下眼帘,似是犹豫不决,良久,终于道:“襄阳王府用雪玉鸮传出去的,是西北各路宋军当前的布防图。每颗蜡丸的消息均有编号,应当是能汇成一张总图。至于雪玉鸮带回来的消息,我却不得而知了。”

      展昭全身一震,眉峰紧攒,又问道:“雪玉鸮的消息,是传往何处?”

      倾城踱向窗前,步履之间裙裾拂地。她凭窗远眺云外天星,缓缓道:“西夏兴庆府,太师张元。”

      震惊过后,展昭默默沉思,神色凝重,心中波澜浮荡。

      此间情形,已洞若观火。先前的些许侥幸,尽数落空。这一案,果然是权系乾坤,稍有不慎,便将天翻地覆。

      久在宦海,他倦意渐深。近些年来,每遇要案,他心中总在自问——这世上,为何要有这重重欲孽罪愆,无止无休,何时才是尽头?开封七子,纵有千般决意,又终究能坚守到几时?……

      窗外不知何处一声鸦啼,展昭一惊,收回神思。重负在肩,他已无暇再去放纵自己思绪。

      “倾城姑娘,你手中的蜡丸,可否借予在下一观?”

      她回过身来:“我看过之后,便已毁了。”

      她面色沉静,语声轻缓,展昭一时难辨虚实,只得再问道:“雪玉鸮传送消息间隔多久?”

      倾城答道:“每隔三日便有一只飞到,次日天明离去。”

      展昭心思暗转:“如此说来,后天夜里,下一只便会飞到?”

      倾城点头道:“正是如此。”

      展昭深深呼吸一声:“好,这下一只雪玉鸮身上的消息,便请姑娘高抬贵手,让予在下。”

      倾城不答,只是走到墙边竹柜旁,打开柜门,取出一只小巧锦囊,看过两眼,抬手抛向展昭。

      展昭扬手接过锦囊,触手处皆是坚实的颗粒。他心中一动:“这可是倾城姑娘昨夜给雪玉鸮喂食的谷粒?”

      倾城道:“不错。这粟米名叫‘辟寒金’,其珍贵绝不在天蚕丝之下。你有了它,对付雪玉鸮便不费吹灰之力。”

      展昭将锦囊收入怀中,微笑道:“多谢姑娘厚赠。”

      倾城冷冷道:“你不必谢我。你还了天蚕丝给我,我也送了辟寒金给你,我们自此两不相欠。”

      展昭点点头,忽然心中一凛:“你明日便要入襄阳王府,是么?”

      倾城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不知为何,今夜人人都来问我这句话。难道我看来并非守信之人?”

      展昭正色道:“方才柳老先生劝你多时,确是为你终身归宿着想。但此种隐情,他却不知。你今夜在花厅中费了诸多言语心思,依我看,不过是想诱襄阳王接你入府。如今,果如你愿……只是襄阳王府莫测高深,卧虎藏龙,绝非善地。你……你究竟有何打算?”

      倾城语声重又回复冰冷:“我有何打算,与你何干?”

      展昭凝注着她,道:“姑娘心中若有怨愤苦楚,不妨告诉在下。若在下力所能及,在下定会助姑娘一臂之力。”

      倾城只是淡淡道:“桥归桥,路归路,你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你。”

      展昭沉声道:“姑娘为何如此笃定?也许我们此刻陌路,但最终是殊途同归。”

      倾城缓缓道:“我所要走的,注定了是一条独行之路。天下虽大,却绝不会有与我同路之人。你也不必枉费了心思。”

      这话中悲凉之意,思之令人心碎。而她却平静道来,甚至没有一丝戚容。

      孤芳凌枝,遗世独立,晚镜流景不须伤。

      皎月栖乌,更漏将残。

      面对她如此回答,展昭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以对。

      此刻他身不由已,甚至连姓名都无法相告,纵然一心相助,又如何能赢得她的信赖?

      倾城寒淡一笑,伸手将半敞的窗子推开。

      素月如水,将她一身孤寂之意尽数投映在她身后展昭身上。

      倾城未回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不妨一便说出来。”

      展昭沉默了半晌,道:“你探看襄阳王府,应该已经很久了?”

      倾城淡淡答道:“也不算太久。”

      展昭问道:“王府囚人之处在什么地方?”

      倾城道:“王府东南角,有一所两重跨院。那里便是襄阳王囚人之所。”

      展昭见她知之甚详,急问道:“这样说来,这囚房之中你想必已经探过了?你可见到里面囚了什么人么?”

      倾城回过身来,见展昭满面尽是关切焦急,心中不禁一动:“你要找的,可是两个面容黝黑,身材瘦削的年轻人?”

      展昭既惊又喜:“他们可还都活着?”

      倾城悠悠道:“这……我可说不准。”

      展昭微微一怔,沉声道:“此事人命关天,若姑娘能据实以告,在下感激不尽。”

      倾城淡淡道:“我身边之事,俱都是人命关天,若是件件向你据实以告,恐怕便是到天亮也说不完。”

      她一身绝俗气质,超脱尘世之外,谁知打起官腔来,功夫倒也不弱。

      展昭心中暗自叹了口气,只得道:“姑娘若对在下有任何要求,但请明言。”

      倾城纤眉扬起,直视展昭,不容他再闪避:“我只问你,你究竟是谁?”

      展昭深深看进她眼中:“我究竟是什么人,难道对姑娘如此重要?”

      倾城道:“你是什么人,我本来并不关心……只是……”低眉向他右手望去:“湛卢到底是握于谁手,我却想知道。”

      展昭凝眸看向她,抬臂将湛卢剑举到身前:“姑娘与此剑似乎颇有渊源?”

      倾城眉心轻锁:“到底是我在问你,还是你在问我?”

      展昭道:“若是姑娘一定要在下说明身份,好歹也要给在下一个理由。”

      见他如此固执,倾城缓缓摇了摇头,忽地轻叹一声:“好,我便给你一个理由。”

      她本站在窗前,说话之间,身形一闪,已从展昭身边一掠而过,伸手向竹榻上枕下一探,反身挥袖,手中已多一柄长剑。

      剑鞘握于她纤掌之中,剑柄直指展昭面前。长剑虽未出鞘,但剑鞘剑柄却与展昭手中的湛卢剑式样无二,只是细看之下,略显纤薄而已。

      展昭失声道:“这……莫非是……?”

      倾城缓缓道:“昔日欧冶铸剑,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大小刑五。一曰胜邪,二曰巨阙,三曰鱼肠,四曰湛卢,五曰纯钧。”

      皓腕一抖,掌中剑一声长吟,露出一截深潭般光幽神冷的雪刃。剑身在鞘中颤动不绝,碧华灼灼,如芙蓉始出,列星同行。

      展昭动容道:“果然是纯均!”

      他右臂一震,霞光灿耀之间,湛卢也滑出剑鞘。双剑吟声汇于一处,清越绵长,久久不歇。

      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

      千年过,百世回,风云变幻,离乱承合,便在音韵恣意交缠间,彼此一一倾诉。是邪,非邪,此番重相聚,唯愿莫再别。

      只可惜,剑锋有意,情难测。

      沧浪一声,双剑同时还鞘,共吟声嘎然而止。

      展昭叹道:“想不到这两柄欧冶名剑,终于今夜重聚。”

      倾城缓缓道:“纯均的主人,多少会在意湛卢归处。对你而言,这理由够好了么?”

      展昭沉默半晌,缓缓道:“在下开封府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奉命查处机要案件,还请姑娘为展某保守秘密。”

      展昭名满天下,陌生人若是听到面前之人便是他,必然会吃上一惊。但倾城自幼远离中原,从未听过他的名头。此番一路来到襄阳,虽然也听过开封七子的一些故事,却并没放在心上。她在心内将这名字默念了两遍:“展昭,展昭……他一手昆仑嫡宗剑法,又是湛卢传人,为何不是道士,却是个官差?”

      展昭见倾城对自己身份并无触动,只是静静沉思,虽是奇怪,却也不及多想,正色道:“展某已向姑娘表明身份,还请姑娘将那二名被囚之人的情形告诉展某。”

      倾城回神,心中忖道:“大计未就,我此时又何苦旁生枝节?不如就此打发了他,倒也干脆些。”

      思及于此,便向展昭道:“五天前,我夜探襄阳王府之时曾经隔窗见过这二人。身上有伤,却还活着。至于眼下如何,我便不知道了。”

      展昭听了这话,眼中闪过欣喜之色。倾城心中一动,道:“那囚院每重院子四名侍卫把守。每隔两个时辰换班一次。头领侍卫衣袖上有两道红色标记,囚房钥匙便在他身上。”

      她缓步踱至展昭面前:“若想救那两人出来,必得约上帮手。无论如何,今夜是来不及了。”

      展昭细细揣摩,向倾城一揖到地:“多谢倾城姑娘指点。”

      倾城侧身不受:“我并没帮上展大人什么。天香阁从不留客,展大人请回罢。自此之后,倾城与大人之间再无瓜葛。”

      展昭见她态度极其冷落疏离,情知已难另有进展。眼下千头万绪,只有先回去与欧阳春商议,再行打算了。

      他默默转身,拾起来时放在窗口的纸伞,置于桌上天蚕丝旁——正是昨日倾城落在奉先寺的那把伞。

      他似乎尚有满腹言语,却终于只是一声长叹。“前路多艰,风雨不定,姑娘还请多多保重。”随即纵身从窗口跃出,掠上阁顶,西行而去。

      本来已经清明皓爽的夜空,不知何时,又被一层阴云遮覆,星月皆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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