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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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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在开阔的防火通道无休止地奔逃,不如试试外面繁杂的空间能否绊住这些怪物。
陈栎用上了自己所有能攻击的身体部件,双手、双腿,甚至他刚刚用头顶翻了一个仿生人,同时双臂甩开了两个,一腿踹飞补位上来的另一个,给烟枪创造出撬门的时间和空间。
仿生人又进一步的学习了他们的动作,开始学着击打动作。陈栎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他发现自己的双拳确实他妈的敌不过这些仿生人毫无章法的七手八脚。
“艹,老烟,顶不住了…”陈栎咬着牙撞开了眼前几乎已经搂上他脖子的一个仿生人,眼冒金星几乎站不稳。
回应他的是防火门“吱呀”一声,他看都没看就扭身扎了进去。
两人冲进了内室,回身抵上门刚喘了几口气,就听到门外咚咚咚的乱撞声,眼见防火门的合叶就要崩溃,两人对视一眼,确认了一下对方的状态,然后朝着中心跑去。
他们同时想到了一个最快到达一楼的办法。
“伤寒,算一下,我们现在位置到地面的高度是多少。”陈栎飞快地说。
“你们不要命了?”伤寒会意得很快,“二十一米。”
“可以。”陈栎的眼神里仿佛烧起了一团火,亮得惊人,本该已经虚软脱力的身体爆发出极强的行动力和反应力。
三楼是忉利天为贵客准备的卧房,他们在昏暗的楼道里穿梭,两畔欢声爱语不绝于耳。
前头是悬崖,后头是不死的追兵,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手已经紧攥在了一起,如同一对鹰隼携翼划破苍穹,飞掠向远方。
他们跑到了走廊的尽头,在伤寒的指挥下从暗道穿过。
他们跑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人类的极限,风声几乎变成雷声,肾上腺素狂飙,然而身后的仿生人也以不亚于两人的速度紧紧跟随,无数张着的手臂就像是邪神的触手。
两人跑到这一层的中心,触手可及处便是那些墨绿色的看台栏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飞快地翻过栏杆,纵身跃下!
没有时间是考虑姿势会不会受伤,只能听信命运。
像是两只想要叛逃大海的飞鱼,高高跃起,又被强势的地心引力拉扯,狼狈地摔落回海面。
拍入酒池的一瞬间耳膜里炸开巨大的声响,一瞬后又归于彻底的寂静。
五感在一瞬间似乎回到了胎儿尚在腹中的时候,蒙昧而模糊,但痛感却无比清晰,骤然而来的巨大压力似乎就要将内脏挤压成薄片,每一根骨头都被硬物碾过一遍一般。
酒液钻入口鼻,烫得颅腔都像是在燃烧……
陈栎猛然清醒过来,他闭着双眼摸索确认身周状况。
冒然睁开眼睛,眼部脆弱的粘膜未必受得了烈酒。他强忍着筋断骨折般的剧痛,调整了头尾姿势,双足用力地蹬了一下池底,身体破开酒液。
感觉到自己的头脸部露出了水面,他飞快地睁开眼确认情况,酒液渗进他的眼眶,灼辣疼痛。
在他模糊的视野里,没有那些无脸仿生人的踪迹,仿佛先前那诡异的事情是场噩梦一样。
他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火红的脑袋也露出了水面,心里定了几分,支撑着朝池边划水。
“嘶……嘶……”耳道里贴着的耳机进了酒液,即使有防水功能,也开始响起阵阵杂音。
此时有很多人涌向池边,他们面露惊恐,嘴巴张张合合,陈栎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从池边爬了下去,就这么坐倒在酒池旁,用力地喘着粗气。
那群叽叽喳喳的看客露出好奇又害怕的表情,却一时不敢靠近这个从高处落入金汤中,又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犹如恶鬼般爬出来的男人。
此时烟枪也摸到了池边,他的表情痛苦,一手按着侧腹,从上方几乎要摔落下来。陈栎抬手去接他,托着他的后腰,支撑起两个人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向着忉利天的大门跑去。
两个人浑身都浸满了粘腻的酒浆,那些上等人自诩洁癖,自然嫌恶地避开。
安保员举着电击/枪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却也惊愕于两人的地狱归来般气势,一时不敢上前。
就在两人快要接近大门的时候,始终紧闭的大门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竟然兀自开启。
一辆全黑的装备车停在门口,车门自动敞开。两扇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启,时间把握得非常纯熟。
陈栎先把烟枪顶了进去,自己也飞快地钻了进去。
他靠在车座上调整呼吸,浑身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酒液将他的手指粘在一起,他都没有力气去挣开。
两人东倒西歪地躺在装备车里的最后一排,浑身又脏又乱,衣服一片一片地粘黏着,头发也全部黏在脸上和头皮上,许久没有这么狼狈过。
大雪将这台笨重的大型车开得飞快,伤寒坐在中间一排,单薄的身体跟着车厢的震动而摇摇晃晃,他戴着全包耳机盯着军用电脑的屏幕,监控影像三十二个窗同时播放,忉利天的罪恶和混乱记录无遗,但是却看不到追逐陈栎和烟枪无面仿生人一丝一毫的踪影。
烟枪痛苦的呼吸声渐渐不受控制,陈栎发晕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想起来烟枪可能受了不轻的伤。
他一手摸下车厢顶部的药箱,一手伸向烟枪的后背,只隔着一片浸湿了的布料,他摸到烟枪背后有两处已经陷了进去,很明显是肋骨骨折,粘稠的液体一时间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烟枪嘴角正在往下滴血,双眼已经开始失去焦距,全然是在勉强支撑。陈栎摸到他前胸也有一处断骨,不知道有没有扎伤内脏。
陈栎快速地给烟枪做了简易固定,打了两针下去,一针止痛、一针缓解肌肉痉挛。
“去琉璃光。”陈栎向大雪下了指令。
“收到。”
他握紧烟枪发凉的手,拍了拍烟枪的脸,“嘿,不许睡。”
烟枪费力地抬眼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他不相信这点伤能要了烟枪的命,但是他还是感到阵阵不安和悔恨在敲着他的心脏。
又刚刚经历过那么一场生死的闹剧,浑身止不住地战栗。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很久不曾这么病态过,闷痛不已,伶仃般的颤抖着,却又在肿胀,似乎要把肺动压得停滞。
车内重归安静,烟枪的呼吸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松缓了一些。装备车平稳而快速地飞驰在中心城凌晨时分难得安宁的街面上。
“义务体死了。”伤寒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陈栎额头狠狠一跳,他刚才眨了下眼睛,眼皮就被酒液黏在眼睑上,此刻无比的狼狈,他用湿纸随便擦了擦,凑上前去看监控,眼前依旧模糊不清。
伤寒放大了第七层的监控,那颗银白星球的中央,那个义务体美人跪倒在平台上,呈现出一个献祭般的姿势——仔细看去,是那些金纱线纠缠在一起,勾住了她的脖子,让她的身体无法彻底倒地,只能保持低着头跪在那里的姿势。
她的喉咙间插着一把塑料餐刀,血溅射状喷洒在了她的脸上、裙上和那些金属骨骼之上,异常艳丽。
“谁杀的?”陈栎问。
“她自己。”伤寒的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情感。
“放屁!那是塑料餐刀!”陈栎控制不住自己破口大骂。
“有人把塑料餐刀扔在了她的裙子上,”伤寒一边倒放监控影像,一边平静地解说,“她拿起来扎向自己的喉咙,刀背垫在锁骨窝中间,反手用力,扎得很快,死亡的决心很强。”
“够了,别说了。”陈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心乱如麻,失落和茫然涌上心头。
大雪在路上已经对接好了琉璃光的手术室,到了之后他们直接把烟枪抬了进去。祝清愿已经换好了手术服,接过伤员,也没有多加问询,只是淡淡地看了陈栎一眼。
这一眼包含着许多意味,陈栎想瞪回去,但是他的双眼被酒精灼伤,看东西模糊重影,祝清愿的样子只有一个模糊的瘦长人影。
他席地坐在手术室外,把腰后插着的两把母刀并排放在身侧,接着掏出手机把今晚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报备给了反革。
如今断骨修复的技术已经很成熟,手术做得很快。安全手术结束的绿灯亮起,陈栎松了口气,身体越发疲软。
大雪还有其它事情便提前离开,伤寒走过来弯下腰拍了拍陈栎的肩膀,大概是在学着如何融入集体和安慰他人,结果被粘了一手酒渍,他笨拙地搓了搓手心,结果越搓越粘,“cy,你去洗洗吧。”
“嗯,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陈栎点了点头,他也疲累到了极点,眼花缭乱,头昏脑胀,浑身都是大小伤口,又脏又粘。
琉璃光三重院落环环相套、置景低矮错落,陈栎在病房外绕了几圈才找到一个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打扫过的卫生间。拧了拧水喉里还能出水,也再懒得计较其他,直接脱去身上湿黏泥泞的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洗手池边上。
他找出了一根备用的黄色软管,直接把水喉拆了下来,把管子接上,用窄细的水流冲洗着身上的泥泞。
伤口上黏着的酒、血和组织液冲掉之后,露出粉色的肌理,像是婴儿张着小嘴。他身上出血的伤口不多,淤青却遍布全身,最严重的是双肘和肩膀,红肿淤血,却衬得这副精瘦高挑的躯体更具攻击力。
唐Q是甘蔗酒,干了之后就好像一层硬糖壳子,太过粘腻,因此很难冲洗干净。
陈栎一边冲洗一边思索,他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头脑里的线索一根一根开始变得清晰。
这时忽然有一丝清淡的香水味飘进他的鼻间,他不满地皱起了眉,扭过头看向门口,果然有一个瘦高的人影倚在那里。
“祝医生怎么还有偷看人洗澡的爱好。”
“你不关门,还怕被人看?”祝清愿颇有几分强盗理论。
陈栎没理会,径自弯腰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捞起来,扔进水池里,又把水喉装了回来,利落地清洗衣物。
毕竟进化为人的理性和荣辱观让他不能赤身裸体到处乱跑。
“我可以帮你拿套新衣服。”祝清愿依旧倚在门边,大有要看个够本的意思。
“谢谢。”陈栎没有停下洗衣服的手。
“如果你告诉我,”祝清愿歪头微微一笑,“你身上这么多手术疤痕是怎么回事的话。”
陈栎扭过脸看着祝清愿,眼神微冷,“你可以去问反革,如果你敢的话。”
祝清愿耸了耸肩,“好吧,你赢了。”
陈栎没有再理会他,把差不多洗干净的衣服捞出来,徒手拧干,展平之后穿在身上。十一月初的天气已经开始料峭,他却好像感觉不到冷,穿着尚湿的单衣就要离开。
“你受了伤,酒精灼伤眼睑,血糖很低,心跳又快,走不了几步就会晕倒,”祝清愿挡在门口,“你要是晕倒了我可不会扶你。”
陈栎反应过来,这货就是来找麻烦的。
“没事,祝医生,我绝不会告你公报私仇。”陈栎笑了,伸手把祝清愿拂开。
这样的力量绝不是一个快晕倒的人。
祝清愿知趣地退开一步,看着陈栎微微有些摇晃的背影,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什么,带着调笑的语气说,“你身材不错。”
陈栎扭回头,指了指自己的右眼,“别逼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祝清愿脸色微微一变,看着陈栎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眼尖。”
他揉了揉眼睛,一片薄膜从眼窗里脱落下来,躺在他的手心,闪烁着不易察觉的金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