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采摘指南》知无方

12、第 12 章

　　三百九十八块的芭比娃娃，真的像个真的娃娃呢。
　　她会呀呀地表示不舒服，脸还会红红表示发烧了，还会嘤嘤地作出哭声表示饿了要喝奶……

　　以上功能，都是景新雨读完说明书，讲给两个孩子听的。
　　她也感叹现在洋娃娃做得真是惟妙惟肖，还能发烧！

　　真正当妈的可不希望孩子发烧，不像唐景汐，可盼着芭比娃娃发烧啦。
　　娃娃脸红红的发烧，她就开心得不得了，拿起装着黄黄液体的奶瓶，有模有样地喂进奶娃娃嘴里。

　　直至娃娃脸不红了，也不呀呀地叫了，她就神气得不得了。
　　“我是不是一个好妈妈？”她问大人们。

　　自己还是一个刚满四岁的娃娃呢，就想当好妈妈了。
　　大人们忍住笑：“是，是！”

　　有一次，唐景汐小脸慌张地抱着娃娃冲下楼，速度之快，差点让唐信鸿停了心跳。

　　“你也给我慢一点！说了多少次好好走楼梯！”

　　唐景汐才不管他的怒火，满心都被芭比娃娃发出的声音占据。
　　她抱着娃娃惊叫：“爸爸妈妈！我的娃娃活了！”

　　活了？？？

　　唐信鸿和景新雨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什么意思。

　　正当这时，唐景汐怀里的芭比娃娃出声了：“mommy~”

　　“嗷嗷嗷！”她一惊一乍地叫起来：“你们听见了吗！”

　　景新雨扑哧笑出声，好玩地摸摸女儿的脸，笑着教她：“mommy是外国人叫妈妈的，它在叫你妈妈哦。”

　　妈、妈妈？

　　唐景汐脸蓦地涨红，火速蔓延到小脖子上，抱着娃娃又飞快蹬蹬蹬地跑回玩具房里了。

　　之后，芭比娃娃又发出一声“daddy~”，景新雨说这是爸爸的意思。

　　唐景汐小手一指：“你，就是爸爸。”

　　宋青岚有些无措：“呃……”

　　唐景汐这时候可顾不上当初第一次见面说结婚犯的傻了，爸爸肯定要宋青岚当呀！
　　她这么可爱漂亮，当然要当妈妈，才不当爸爸呢。

　　芭比娃娃比一般的洋娃娃更黏人。
　　一般洋娃娃不会说话、不会饿、不会发烧，只需要在唐景汐心情好的时候给她们换上漂亮的小裙裙就好了。

　　一开始唐景汐当小妈妈，当得还很兴致盎然，爬上爬下地给娃娃换各种奶瓶喂。
　　时间长了，大人们奇异地发现，芭比娃娃饿了发烧了，唐景汐动也不动，稳如泰山地指挥。

　　“大迪呢，大迪快去给她喂奶。”

　　宋青岚就马上去拿白色奶瓶，喂进芭比娃娃嘴里。

　　芭比娃娃脸又红红，发出呀呀的声音。

　　“娃娃发烧了！宋青岚！”

　　宋青岚蹬蹬蹬地上楼拿药瓶。

　　而小妈妈本人呢，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精致的小叉子，一边看电视上的西游记，一边小口小口地吃切好的芒果小块。
　　优哉游哉，好不快活。

　　围观一切的景新雨：“……”
　　她忍不住教育起女儿：“芭比娃娃是你要的呢，怎么能全部丢给岚岚去照顾呢。你是妈妈，也要照顾娃娃的呀。”

　　小妈妈吃下一口芒果，振振有词：“有个好爸爸就够了嘛~”

　　景新雨：“…………”
　　忍不住同情起岚岚，这简直是丧偶式育儿。

　　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小朋友之间的事，她不去插手。

　　一日中午，唐景汐稚嫩的愤怒嗓音在二楼响起。

　　“宋青岚！！！”

　　景新雨正在客厅修剪盆栽，手微抖，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唐景汐抱着芭比娃娃咚咚咚地冲下楼，哭唧唧地展示。
　　芭比娃娃藏在衣服里的电池暗扣小盒子，里面空了。

　　“娃娃电池被拿掉了！”

　　唐景汐一张小脸都是难以置信，忿忿地控诉：“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坏的爸爸呀！妈妈你说是不是！”

　　“噗。”

　　景新雨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声回荡在整个客厅。

　　-

　　一整个暑假，宋青岚和唐景汐经常去谭家玩耍。
　　开始景新雨还去小区里接送，后来发现宋青岚认得路了，而且说起来在小区内，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便让宋青岚接送自己和妹妹。

　　以前的暑假，是景新雨最忙最没有个人时间的。
　　没办法，唐景汐小朋友实在闹腾。

　　“岚岚来得真对，汐汐黏着她，我们时间也多了。”她跟蒋阿姨说。
　　蒋阿姨也这么觉得：“省心不说，岚岚多让人放心的孩子呀。这个暑假啊，还是我来这儿最轻松的一个暑假了。”

　　她们说的是俩小孩常去谭家游泳池玩水的事。
　　陆秋打电话说的，岚岚把君君和汐汐看得特别好，一点不让俩小朋友往深水区去的。

　　不仅是谭家，唐景汐生日会的时候，有孩子的家庭都知道唐家多了一个孩子们喜欢的岚岚姐姐，常常邀约到家里玩。

　　有次景新雨在收拾客厅茶几上摊开的报纸和杂志。
　　旁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妈妈，没有妈妈是什么意思呀？”

　　景新雨一头雾水：“嗯？”
　　这问题，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别人跟我讲的，说宋青岚没有妈妈。”唐景汐睁着大眼睛，目光干净，完全渴望知识的新奇模样。

　　景新雨一愣，蹙眉。
　　下意识飞快掠了一眼坐在餐厅椅子上给芭比娃娃喂奶瓶的小身影。

　　“汐汐来，跟妈妈把报纸和杂志抱到书房里去。”
　　她招呼女儿抱报纸，心中踟蹰，该怎么和汐汐解释。

　　女儿才四岁，正是天真烂漫、又富有生命力的年纪。
　　她并不想这么早让她知道人的生命会枯萎，会死亡这种可怕的事。

　　唐景汐难得这么乖，抱着一叠报纸，跟在身边。
　　到了书房时，她“啊”地一声：“我知道了！”

　　景新雨心一震。

　　唐景汐的大眼睛闪闪发光，她顿悟了，她明白了！

　　“她是不是也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不是问句的语气，是无比笃定的语气。
　　她最近看西游记，对无所不能的齐天大圣充满了崇拜的敬仰。

　　痴迷到什么地步呢？
　　硬要唐信鸿给她买一根金箍棒回来。
　　有事没事拿着在客厅舞，打碎几个花瓶，才被唐信鸿给没收了。

　　一想到宋青岚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唐景汐眼睛像自带闪电一样的光。
　　——宋青岚的各种神通顿时都有了源头！

　　因为她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呀！

　　所以她是弹珠之神，那么难的弹珠游戏呢，她每一个都能弹中！
　　跳房子也超级厉害！
　　还会游泳！
　　是啊，齐天大圣还能下东海，游个泳算什么呢。

　　唐景汐沉浸在幻想中，无法自拔。

　　景新雨看着女儿眼睛里闪闪的光，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
　　但也不想她胡思乱想，就像他们夫妻也不会像别的夫妻那样，跟孩子开玩笑说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岚岚的妈妈呢，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勉强想到这一种解释。

　　幻想被打断的唐景汐，愣住：“另一个世界？”
　　下一秒又兴奋起来：“哪里哪里，我们也能去玩吗？”

　　“……”
　　“不能。”

　　唐景汐的小肩膀一塌，失望极了。
　　小嘴唇也不掩饰地撅起。

　　“另一个世界，暂时妈妈还没有办法解释，但是岚岚的妈妈，没有办法回来了。”
　　景新雨看着女儿，慢慢地、慎重地说：“所以不要跟岚岚说这个事哦，她会不开心的。”

　　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妈妈管，小宋叔叔常跟爸爸去外面，多自由呀。

　　蒋阿姨和妈妈总管她这个哪个，宋青岚就不用被管。
　　她其实有一丢丢羡慕呢。

　　但妈妈的眼神是她没见过的，好像一汪湖水要汹涌地扑上来。
　　四岁的她还不懂什么叫悲伤，却能从眼神中感知到这种情绪。

　　“哦，好吧。”她答应妈妈。

　　-

　　漫长的暑假，也有结束的时候。
　　唐景汐的快乐没有了，与之相反的宋青岚每一天都小脸发光。

　　每周，她们一起坐上宋超开的小车去幼儿园，再一起回来。
　　周末偶尔还会去谭家玩。

　　有一次周末从谭家回来的路上，两人遇上王子豪。

　　他穿着笔挺的小衬衫和小西装裤，脚上一双黑亮的小皮鞋，衬衫上有模有样地别了一枚胸针。
　　是圣彼得皇家幼儿园的园徽。

　　他很神气。

　　“喂！”

　　宋青岚停下脚步，偏头问：“你要和他说话吗？”
　　唐景汐摇头，说什么话，那次生日会她就想好要和王子豪绝交了呢，他声音那么难听。

　　于是脚步继续，没停下来。

　　被忽视的王子豪相当不满。

　　妈妈说的对。
　　司机的女儿，果然没有教养的，听见他说话当没听见一样的。
　　这个暑假，眼见着一个个小朋友一口一个岚岚姐姐，他又不屑又生气，凭什么！
　　以前这里的游戏王可是他王子豪呢！

　　“喂！！”
　　“我跟你说话呢！”

　　他冲到宋青岚面前。

　　宋青岚静静的：“你要说什么？”
　　“这周！周末来我家，问其他人把弹珠要回来，我要再和你比！赢了全还给我！”
　　他撂下战书，就不信自己苦练一个暑假的弹珠，还能输给她。

　　“我不想去。”
　　“什么？”

　　王子豪没想到她不来，呆住。

　　“我们回家吧，景阿姨说不能在路上玩的。”
　　“好哦。”

　　唐景汐惦记着今天蒋阿姨要做宫保鸡丁呢，也觉得王子豪烦。

　　她们继续走了。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被人无视的待遇呀，王家三代单传的独苗，不要说爸妈，家族里所有人都把他当宝。
　　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王子豪羞恼地涨红了脸，大声在背后喊：“你个胆小鬼！你就是怕我赢走珠珠！胆小鬼胆小鬼！”

　　宋青岚忽然转回身，他被盯得停了停。
　　又被自己的反应气到，怕什么啊？他一个男娃还怕一个女娃？她只是个司机的女儿呢。

　　他急于找点什么，给自己找回气势上的优势。
　　可是一个暑假过去，宋青岚也长高了，他还是没法俯视她。

　　不过眼珠一转，他的眼睛亮了起来，想到了！

　　“你个没有妈妈的胆小鬼！”

　　宋青岚的小脸一瞬间变得苍白。

　　九月的天，头顶那么烈的太阳。
　　她却煞白得似乎冰箱是里刚出来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

　　她的嘴唇微微抖了抖，没有什么话跳出来。
　　艰难得像不会说话了。

　　满心都是宫保鸡丁的唐景汐看着她，心像一下沉了下去，突然就明白了没有妈妈是什么意思。

　　这是不好的，很不好很不好的。
　　是全世界最糟糕最糟糕的。
　　糟糕到甚至可以被别人拿来攻击到你没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