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唐夜行》琢玉郎

5、小心撞鬼

　　元宵似乎吓得脸色煞白，唯唯诺诺道：“我是前几日常妈妈新带上来的，叫元宵。”

　　元宵朝他扯了扯嘴角，黑瞳中似乎闪过一点红光。

　　“哦！”管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是你是你！元宵元宵！我记得这名字！”

　　随即他转头又对裴瑛道：“裴郎君，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没什么问题！”

　　“能有何问题？”万丽娘冷哼一声，她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抖抽搐，不想在众人面前露出破绽，怒喝道：“裴郎君这样审问我们，怕有刺客伤你不成？王将军还在呢！我们怎会有这样的胆子！”

　　元宵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姐姐......刚才船厅死了人，可能是怀疑到了我们头上......”

　　她这一番话说得颤颤巍巍，但却让围着近的几人都听到了，万丽娘听到此话，心里头更是害怕，强装着镇定道：“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会跟死人扯上关系！”

　　“死的好像是个琵琶娘子，只剩下一具骸骨......”元宵躲在万丽娘的身后，十分害怕地看向裴瑛，“而我们人又没少，怕是......有什么东西披着人皮，混在我们之中。”

　　此话一出，原本还义愤填膺的琵琶娘子各个脸色煞白，好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连忙道：“胡扯什么呢！”

　　裴瑛冷冷看了一眼躲在万丽娘身后的元宵，他方才与李元昭刻意压低了嗓音，船上人多眼杂的，虽然应也有几人看到了那尸骸和旁边的人皮，但能联想到此处，这琵琶娘子倒是聪慧。

　　可是，将这话告诉众人，难免会有人想到江中的尸骸也是如此，待一群本就惊慌失措的船客知道他们之中可能有十八个人早就死在江中，必定会造成难以控制的恐慌。

　　他本是想先寻琵琶娘子中混入的东西，再直接在甲板上将方才落水之人也找出，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妖鬼也难以神不知鬼不觉吃人换皮，但若是船上乱了，要将这些披着人皮混上来的东西找出来，可就难了。

　　裴瑛见这叫元宵的琵琶娘子直接道出此事，竟是觉得她会不会是故意的？可随即看她那害怕的模样，又觉是自己无端猜测了。

　　“方才船厅中有具白骨，观骨相，应是船上的琵琶娘子。”李元昭见裴瑛轻轻点了点头，便厉声说道：“可此时却一人不少，管事可想清楚了，是不是十二人！”

　　管事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要叫来全部的琵琶娘子，他连连后退了几步，又看了一遍甲板上的琵琶娘子，才道：“上船的......就是这十二人，我都认得的......”

　　“那你让她们答各自的户籍年岁。”李元昭继续说道，自己则走上了三楼，为了能从高处将甲板一览无余，也为了以防那东西已经混到了三楼。

　　裴瑛则立在原处，锐利的目光从每一位琵琶娘子的脸上扫过，观察着她们的表情与动作。

　　万丽娘心中烦躁极了，她看着黑漆漆的江面仍是止不住地恐惧，只想快些寻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可这裴郎君偏偏不依不饶。

　　“有甚好问！要怀疑我等姐妹，王将军可没答应！”她急躁地答道，王延朗在扬州城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没人敢忤逆，而这船上的人都知道她与王延朗的关系，她此时搬出王延朗，这裴郎君不忌惮，别人也会护着她。

　　再说，王延朗已经掉入江中，死透了，不会站出来再说什么！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甲板，可没想到抬头一看，竟见王延朗就好端端地立在三楼的围栏边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万丽娘吓得连退数步，恰好撞在了元宵身上，元宵将她扶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上的神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

　　走上了三楼的李元昭很是奇怪，方才一直没有见到王延朗，还以为他躲了起来在谋划什么，谁知此时又忽然现身。

　　只见王延朗一张脸冷得吓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甲板众人，他似乎在看万丽娘，又似乎没有把任何人看在眼中，就这样一言不发。

　　裴瑛微微皱眉，王延朗这般严肃的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他暗暗提防，此人又有什么别的阴狠招数。

　　“王将军，裴某不才，以此法寻出船中妖异，可有冒犯？”裴瑛话说得恭敬，可语气却冷硬得很。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阵，那王延朗终是轻轻点了点头。

　　裴瑛作揖，便继续让管事盘问诸位琵琶娘子。

　　此时万丽娘已经整个人蜷缩在了元宵怀中，看着三楼的王延朗惊恐不已，小声自言自语道：“他......他还......他怎么在此？”

　　“他怎么在此呢？”元宵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儿疑惑。

　　管事知道了盘问琵琶娘子的缘由，心里头也是害怕极了，但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问万丽娘道：“丽娘，你籍贯是哪里？”

　　“不可能......”万丽娘根本听不到他的话，一直盯着王延朗，摇着头道：“他已经......不可能。”

　　“丽娘！”管事又问了一遍：“你是哪里人士啊！”

　　惊惧之下，万丽娘似乎已经喘不过气，拽着元宵的那只手扭曲抽搐着，一双美目中满是红血丝，模样甚是吓人。

　　元宵伸手托住她的脸庞，手指按在了她脖间的脉门上，感受到她血液中残留着的蛊虫仍在涌动，便知先前她咬王延朗那一下没将蛊虫全部转移走。

　　“丽娘，你是哪里人士啊？”元宵在她耳边轻柔地问着，另一只手探到了她的身后，手腕一转掏出一把小匕首，寻到万丽娘腰间一处没有要害的地方准备替她放血。

　　可就在此时，一直在万丽娘身旁的另一琵琶娘子妙莲却道：“丽娘你怎会不知自己就是扬州人士？你到底是不是丽娘！”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望向万丽娘的目光都充满了警惕与惊恐，可万丽娘偏偏表现得更加古怪，她一把挣脱开元宵的怀抱，往王延朗相反的方向跑去，踉踉跄跄地扑到船围板上，才转头看向三楼。

　　“你不是丽娘！”妙莲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众人喊道：“她不是丽娘，她定是什么妖怪！将丽娘给害了！我方才还瞧见她躲在角落擦嘴上的血！”

　　李元昭的随从们闻言纷纷出剑指向万丽娘，船客们也都一股脑地往后退去，生怕碰到万丽娘。

　　“她是妖物吗？刚才那具尸体是她啃的？”

　　“那她现在披着万丽娘的人皮吗？”

　　“快将她弄死！”

　　万丽娘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妖物，她的思绪已经濒临崩溃，眼中只有那个本该被淹死的王延朗！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江水淹没，是王延朗来索命......对了，是他来索命了！

　　“王郎！”万丽娘撕心裂肺地喊了最后一声，随即整个人抽搐着缩成一团，口水止不住地从嘴中流下，瞳孔渐渐缩小，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中掉下来一般。

　　她这疯癫骇人的模样没有人敢靠近，随即她剧烈抽动的身体猛然一抖，整个人便直挺挺地从船头坠了下去。

　　“噗通——”

　　漆黑的江水如同怪物的血盆大口，只听见闷闷的一声落水声，便再没有在江面看到万丽娘的踪影。

　　裴瑛疾步走到船头，皱眉看向什么都没有的江面，他是不信万丽娘就是妖异，那东西才换上人皮，怎么可能会借王延朗的势来压人，可万丽娘的举止又太过古怪，方才他一时犹豫，竟就让她这样掉了下去。

　　裴瑛扭头看向万丽娘最后望着的方向，恰好又对上王延朗死气沉沉的眼睛，心中那古怪的感觉更甚，此中诡谲绝不是王延朗能够操纵的，可他竟表现得如此沉静？

　　王延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慢慢向人群后退去，随即便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围栏入了雅间。

　　船客们都以为是找出了那个妖异，纷纷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回到船厅中，只有那个叫妙莲的琵琶娘子一边哭着，一边往里走，嘴里还念叨着，要去见一见丽娘的尸骨。

　　其他的几位琵琶娘子都瑟缩在甲板上不知所措，而元宵想了想，则跟在了妙莲的身后。

　　“丽娘。”妙莲泪眼婆娑地看着地上的尸骸，呜咽不成声。

　　元宵立在她的身旁，低头仔细看了一遍尸骸，才语气凉凉地问道：“你确定这是万丽娘？”

　　妙莲一愣，随即不解地看着她道：“妖物披着丽娘的人皮，这不是丽娘还能是谁？”

　　“你真的确定的话，就不会进来再看一眼吧？”元宵勾了勾嘴角，歪着头看向妙莲，“现在发现不是万丽娘，难道不怕吗？”

　　妙莲咬了咬牙，仍是不承认，“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元宵淡淡一笑，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髻，撂下一句：“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做了亏心事，小心撞鬼。”

　　随即她像变脸一般，立刻装作害怕胆小的模样，咬着唇提着裙子跑出了船厅，直往裴瑛的方向扑去。

　　裴瑛原本正打算吩咐随从继续看住琵琶娘子，再将所有的船客聚起来，把方才落水之人单独拎出，可他没想到那举止有些古怪的琵琶娘子忽然冲了过来，但却一个踉跄绊倒在地，与缩在一团的琵琶娘子们撞在了一块。

　　“裴郎君......”那小娘子一双杏眼中满是慌乱，趴在地上对他道：“裴郎君，里面死的那个，不是丽娘！”

　　“丽娘姐姐的小拇指比寻常人长些，那尸骨则不是！”元宵挣扎着想站起，慌乱中她拽着其中一位琵琶娘子的手想借力，谁知力没借到，反而整个人又向前扑去，直接摔在了裴瑛身前。

　　她有些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衣服，明明刚才拽住了别人的胳膊，难不成衣服被她撕坏了？

　　她刚想回头向那人道歉，却感觉颊边一道剑风扫过，还来不及看清那炫目的剑光，裴瑛便一把将她护在身后，举剑把在她身后的琵琶娘子刺了个对穿。

　　“裴郎君......”元宵愣了愣，拽着他的衣角往后缩了缩。

　　只见裴瑛剑锋刺破之处，并没有任何的鲜血流出，那琵琶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又扯着嘴露出个诡异的微笑。

　　饱满白皙的脸颊慢慢向里凹陷，将这笑容扭曲得更加古怪，身体也如同一块干瘪的皮壶缩成一团落在地上。

　　“啊——”周围的琵琶娘子都尖叫着跑开，只剩下裴瑛与元宵两人。

　　元宵愣愣看着地上的那团人皮，又扭过头看向自己拽过来的衣袖，里头包裹着的竟是一张手臂完整的人皮。

　　她吓得连忙一扔，更加害怕地缩在裴瑛的身后，磕磕巴巴的都说不出话来。

　　方才一瞬间，裴瑛便是看到她直接拽下了那琵琶娘子的手臂，才判断那就是妖异，果断出剑。

　　他的宝剑上还滴着水珠，还能听到“滋滋”的声音，那人皮之下的妖异被他一剑诛灭，只留下一滩浑浊的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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