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 60 章 ...

  •   第二天下午我也开始发热,第三天出现了和紫乔相同的症状,双腮红肿,连低头都感觉困难。第三天夜里,屋外响起脚步声和断断续续的低语。
      门被‘吱’地一声推开,一阵凉气卷进屋来。
      “你们进去,把她俩裹严实带出来。”管事公公用白绢捂住口鼻对门边两个同样装扮的小太监道。
      少时便有两个人影入内,小心的探了两步,离床远远的停住,两件棉袍被劈头扔过来。
      “你们两个,还能动吗?快些裹了棉袄随我们出来。”
      紫乔浑身滚烫,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费力撑起身子,喃喃地问:“去哪?”
      “你二人得了疫病,需要出宫医治!”
      我扯动嘴角,萧烈,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我扶起紫乔,用棉袍把她裹紧,又从炕沿拿了条帕子把她的脸包住,她支吾几声,似已神志不清了。我拿起另一件袍子,给自己穿上,系好带子,一连串动作做下来,已是全身脱力,连连喘息。
      “两位公公,我二人实是动弹不了了,可否帮忙搀扶一把?”我道。
      两人一时犹豫,待到外头公公喝了声:“还不快去!”这才不情愿的挪了步,其中一个小声嘟囔:“犯什么往宫外折腾,横竖都是个死!”
      我心下一沉,待要再开口时,已被一个太监拽起,拖着朝外走。
      屋外寒气极重,冷风呛得人喘不上气,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一顶蓝布轿子,从门槛到轿口不过几步之遥,我与紫乔所走之路却引得太监纷纷避退。
      勉强爬上了轿子,太监将布帘放下。
      “走吧!”一声吩咐轿子被缓缓抬起,远远地我听见管事太监的声音。
      “你们几个快用柚子叶醺醺这间屋子,然后封起来。真是秽气!”
      轿子一路摇晃着走了许久,紫乔一直在我怀里低声呻吟,起初我当是她难受,后来才听出她在说话,我把耳朵凑过去,听到她断断续续的说:“雨霏……这病会传染……你不要回来……快走,快走!”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轿子在神武门外停下,我们被换上了一辆马车,剧烈的颠簸使周身都疼得要命,体温也在不断升高,昏昏噩噩中我又一次在深夜离开了紫禁城,或许这一次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心中想。接下来的光景都在恍惚中度过,只依稀记得被人在一个胡同里扶下车,安置在了一间充满药味,漆黑一片,但却还算温暖的屋子里。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眼前有了些微光感,头前暖煦煦地一片明亮,我眯着眼睛看到了一个烛台,烛台旁坐着个人,口鼻都用绢布包着,一双眼睛温柔而怜惜的看着我。
      “萧……烈”我张口要说话,却发现喉咙的每个细微动作都会牵扯剧烈的疼痛。
      他蹙了眉,缓缓扶起我靠在他肩头,端起一个碗凑到我嘴边,我顺从的喝了几口,此时口中已没了味觉,只辨别出是些粘稠而温热的液体。
      他把碗搁在一边,轻声问:“为了他,值得吗?”
      我哑着嗓子道:“为他就是为我,为自己,怎么会不值呢?”
      他沉吟片刻,低低的声音从耳后传出:“雨霏,有没想过,你对他,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我便也沉默。
      “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吃力的抬起手臂,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他在我这里扎了根!”
      “便是死也愿意?”
      我侧头,仰视他的眼睛:“你会救我的?萧烈。”
      他苦笑,眼中尽是无奈。
      “你知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我闭上眼睛,又一次陷入黑暗之中。

      接下来的十几日便在病中度过,时睡时醒也记不真切,腮下曾经肿得连低头都困难,发起病来甚是凶险,连服数服汤药,再能下地的时候已是十二月末了,紫乔较我病得更重些,正月里才渐渐开始好转。
      我二人被安置的地方是景山东门外的药局,这药局有两个重要的职责:一是采购、收集宫中御药房所需的各类药材;二是培养医务人才,进行各种选拔考试。医师、医官半月宫内当值,半月出宫当值,便是在此处。我因而得了许多机会与萧烈见面,年三十儿那晚我一人独坐,紫乔尚在病中,昏睡不醒。萧烈拎了食盒来看我,二人坐在桌旁,我忽得忆起初到的那那年三十儿,他为我做的麦辣鸡翅,送我的牙刷、牙膏粉。便说与他听,他笑了道,过两日再做一个送你。待到初六,还真的送了一个来,我摸着熟悉的小木盒,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物是人非了呀,心底曾经的感动已经没了。
      正月底,紫乔也能下地走动了,我二人日间天气好的时候就帮忙收拾收拾配药房的古旧书籍,分门别类的清理码放。一面做些简单的活,一面等着宫中的旨意。照常理我二人曾患疫症,不应再回宫当值。但我先前已得了康熙‘老死宫廷’的口谕,是没可能不回去的了,倒是紫乔不知能否趁这机会脱身。但当我问她愿不愿回家,她却说不愿,如此回去等于被轰出宫,她娘面上势必无光,在家里只会更被瞧不起,而她得过疫症的消息一旦传出,今后想嫁也更难了。说到底便是四个字——人言可畏。
      这一日无风无雪,天气晴朗,我从后院杂物间清理出几册书简,擦拭干净后欲递到前面去给医士过目,行至两院相接的半月门边,忽听得门那一侧有人说话。
      “这庄靖王爷好好的去上朝,如何能在宫中跌了一跤?还跌得这么重?”
      “哪里是跌呀?分明是被人推的。”声音被刻意压低,“王爷不知因何事惹恼了太子爷,被太子爷一把推在柱旁,险些掉进池里……万岁爷为这事情大怒,急召医官入宫呢。”
      “真有此事?太子爷的脾气可是越发的暴燥了。”
      “哎,谁说不是呢。听闻毓庆宫的人,稍有不慎就会横遭责打,主子奴才,哪个不怕?哎,我先行一步了,这回可不敢去晚了。”
      脚步声渐远,少顷复又寂静。我心中却如擂鼓般咚咚响起,再安定不下来。伸手抚上脖颈,那日的疼痛仿佛仍在。他面如纸色,眼中却迸发出愤恨,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我的兄弟,我心爱的女人,全都巴不得我死!’
      ‘我好恨,好恨……’
      都说太子胤礽暴虐成性,癫疯无状。他的暴虐嚣张或许令人咂舌,令人不齿,但他背后所遭受的明枪暗箭,阴谋算计,欺骗背叛又有谁知道?他便是真的疯了,也是被这些所谓的至亲、至爱,被这三十多年的皇太子身份逼疯的!谢雨霏呀谢雨霏,他已伤痕累累,你却在他伤口上撒了把盐。如果你早知你一心期许的‘回家’要以痛失所爱为代价,你还会忍心这样做吗?
      痛失所爱四个字掷在心上,我呼吸顿滞,身子下意识的一晃,手中的竹简落到地上。待到我回神弯腰去捡时,却有一只手先我一步拾起。我一怔,抬头看去,视线里是一张清瘦的面孔。
      我直起身子:“四爷。”
      他抬手伸向我的脸,我退了半步,他便进了一步,温热的手指抚过我的眼角,一片湿润。我掉泪了,自己竟全无知觉。他退后,把竹简递给我,我伸手拿,他却又不松手了。
      “倘若他注定失败,你也一心跟他?”他微迷了眼,严肃地看我。
      我叹了声:“四爷说笑了,皇上命奴婢御前侍奉,老死宫廷,终生不得婚配。并无跟与不跟之说。”
      “你知道我所指并非你的人,而是你的……心意。”
      我扫了他一眼,手攥紧竹简,轻轻地‘嗯’了一声,相信他能明白这便是答案。他松开竹简,沿着竹板向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他有什么好?”
      我试图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我动弹不得,扬眉看他,他蹙了眉头,直盯着我,我迎了他的目光道:“他恨便明目张胆的恨,爱便光明正大的爱。他算不上君子,却活得坦荡!”
      他周身一振,眼中露出震惊,以往的接触中我从未见他如此失态。松开对我的钳制,他退后两步,苦笑一声:“你可知道,他的明目张胆,他的光明正大,都是因了皇阿玛的宠爱!”
      我沉默不作声,过了会儿他又道:“这样说来,你之前所说的要‘帮我’便不做数了?”
      我也退了半步:“当初说这话时,我是真心的。只是我已离开四爷府上,算不得四爷的人了,今后与贝勒府,与四爷您,都再无瓜葛。现如今,我是既没立场,也没能力,便也谈不上这个‘帮’字。更何况,四爷还有萧烈,有他帮衬,当足矣了。我只盼安心当差,平静度日。”
      “既如此,我便不再强求。”他眼中恢复平静,“你若真想安心当差,平静度日,以后的事情就不要参与。”
      我未作表态,抱紧了手中竹简,他看了看我,提步由我身前走过,走出三步又折回。
      “谢雨霏,你听好了,此话我只说一遍,”我抬头看他,他道,“我不管你心中怎样想,我心中永远只当你是我的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