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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   回到西三所已经过了晚膳时辰,绣儿一伙自然不会给我留饭,我匆忙换了衣裳,简单洗漱了一下。紫乔还在睡着,床边放了个空药碗,想是寿药房已经派人诊看过了,我探她额头还微有些发热,但看上去已无大碍,便也上床休息。绣儿一伙在对面床上聊天嬉闹,折腾了好一阵子,待得月亮上了西天,外头全黑下来的时候也渐渐止了声息。
      我这人一向好眠少梦,睡着就一觉天明,今儿却半夜醒了,也许是没吃晚饭腹中空落,也许是心里本来就有事情。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女性特有的微微的鼻鼾,众人睡得甜美安详,便是连呼吸都这般协调,却为何清早睁眼便手持剑戟,互相杀伐呢?静躺了一阵,心里莫名伤感起来,睡意更是索然,便披衣下床,轻声缓步出了门,在院墙边寻了个正对月亮的地儿坐下。
      不必刻意去想,萧烈的话便自动在脑子里回放。关于他的事情,我总是一面痛恨自己的软弱,一面仍忍不住偷偷去关注。
      萧烈所说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从养性殿侥幸不死,我便陷入了日夜的懊恼与悔恨,从没细想过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无从得知胤礽是怎样得到消息赶去救我的,现下萧烈一番话,似乎解释了所有的疑惑……胤禛是有心救我吗?下雨那晚的事情不是他安排的吗?下人们在我窗下窃语,从朗琴园到偏厅沿途无一个侍卫,偏厅门口没有一个随从,难道这些都是巧合吗?这可能吗?
      脑子里一片混沌,我猛摇了摇头,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萧烈说的句句属实又如何?来顺去通知的是胤礽,闯刑房的是胤礽,和皇上起争执遭斥责的也是胤礽,这么做,无非是将太子推向明处,而将自己隐藏的更深,难道对他而言不是更有利吗?若当日他二人立场交换,以他的韬光养晦,以他的心机谋略,他会干犯重怒,跑去救我吗?他不会,他不会。
      可是我,我为什么会在听到萧烈说这番话时那么震惊,我为什么会不假思索的就认定他有心救我,还在萧烈面前极力否认,为什么我的心思还会为他搅乱,情绪还会为他波动?
      谢雨霏,你是这样拖泥带水、优柔寡断的人吗?当断不断,必受其害,那些旧事旧情,还不能释怀吗?
      我仰头望着月亮,把这几年与胤禛之间的点点滴滴细细想过,从初遇,进贝勒府再到离开,每次接触、每个表情、每个细节,我竭力想找到他对我好的证据,可是没有,我找不到,或许真如敏儿、萧烈所说的,他待我与别人不同,但这种“好”是他所能做到的在保证他所谓“大业”前提下的“好”,而不是我所认可的“好”。我意外沦落到此,碍于强权压力,生活上必须屈从于他人的标准,日日叩拜,口口奴婢;但感情上,我是个独立自主的人,怎么能再去接受别人的标准?原来我们之间真正的问题不是地位、身份上的差异,而是对待情感的态度不同。或许我曾为他隐忍坚持的性格所吸引,但当我真正看清这种性格背后的真实时,当初的激情已经不再。有句老话,人总是因为陌生而吸引,因为了解而分开。
      夏风渐起,吹散了半掩月亮的云彩,地上一片银白,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四周的寂静,心底缓缓响起了一个声音,尽管我有些伤感甚至难过,但我仍然决定遵从它,我的心在说:放下吧,那些早该放下的人。
      “这么晚了还不睡?”女孩子纤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将我从冥想拽回现实,我回头,看清来人,顿了下,微微一笑,“紫乔?”
      “我起来方便,看到你那儿没人,便想出来找找。”紫乔在我身边蹲下,由怀里掏出个布包,“还没吃饭吧?”
      我接过来打开,两个小豆包,嗤笑道:“我这当真是投桃报李呀,昨儿一角糖饼,今儿就换来两个豆包,划得来。”
      她也笑,顺势坐下:“若不是给我请大夫,你还误不了饭呢。”
      我笑着摇摇头,开始吃豆包,心思多少留在之前的事情上,一时无话。倒是她,坐了一会儿,看到我手上的伤,小心地问:“你……下午没什么吧,医士走了许久你都还没回来。”
      动了动受伤的手指,我道:“没事,就是不小心跌倒了。”掩饰地笑了下,“瞧我多笨!”
      她也笑了,却还盯着我擦伤的地方像是要说什么,我怕她多问,包好剩下的一个豆包,顺势把伤手放到身侧。
      “月色真好,”我抬起头,“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坐着了。”
      她便也随着我抬头看月亮:“嗯……去年中秋还是在自家院里,和阿玛额娘一起,吃月饼,燃灯,祭兔儿爷……这一恍儿就进了宫来。”
      “满人家里也过中秋吗?”我有些惊讶。
      “我额娘是汉人。”她一笑,答道。
      我点头,又看了看她的眉眼:“怪不得,看你生得这般娇小,确有些汉家女子的样子。”
      她听了到像是并不高兴,只幽幽叹了一声。
      “有什么好呢,若是汉人,便不用入宫侍奉;若是满人,也免了这诸多欺负。”
      “这话……怎么说的?”我不由愣住。
      她却又沉默了,低下头,气氛有些尴尬,我琢磨着是否要换个话题的时候,她突兀的开口:“知道绣儿为什么一直与我过不去吗?”
      “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我娘……是汉人,还是个戏子,和我爹……我阿玛”她纠正着措辞,“有了我,阿玛不故众人反对,坚持要迎娶娘过门。绣儿的额娘是正室,碍着满汉不通婚的旧习,又碍着我娘戏子的身份,怎么都不允,在喜筵当日去礼堂闹,当着众人的面被阿玛打了一耳光,转过天便自尽了……那一年,绣儿只有4岁……”
      寥寥数句,却是一段沉痛的往事。
      “绣儿对我娘很不好,也从不承认我是她妹妹,人前对我们不理不睬,背后只唤我娘‘贱人’,唤我‘杂种’,她是我亲姐姐,却巴不得我死……”
      她抬起头,迎着月光,月色在在她光洁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分明感到她的无奈和忧伤。有人对你敞开心扉是一种信任,而这份信任在充斥猜忌和仇恨的宫廷尤为难能可贵。我与紫乔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此刻却也感到伤心,半是为了她的境遇,半是为了她交付与我的信任。
      我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心里并不知要说什么,或许此刻也不需要说什么。半晌,她看看我,笑了下:“都是些过去的事了。”
      从那日起,我与紫乔亲近了许多,绣儿一伙看我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怨怼,我知道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很多情况下我明知自己需要理性,却总无法抵过感情的驱使。一个被鄙夷,被误解,被抛弃的人最需要的往往不是身体上的安逸,而是心灵上的抚慰。尽管遭受了种种磨难,但我胸膛里的心仍然是热的,鲜活的,我依然渴望被爱,被信任,甚至比以前更强烈。身体上的禁锢或可接受,但思想、心灵的封锁是残忍的,带有毁灭性的。纵使在最失望无助的时候,我仍然小心的保护着内心深处那一片柔软的地方,这是我眼前唯一能做也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我开始有意无意的保护紫乔,避免她与绣儿直接接触。这举动遭到了绣儿一伙人的强烈反感,她们的敌意已由言语上的轻蔑转为公然的挑衅。
      皇上每日午后都会在养心殿小憩,但偏巧这一日例外,管事公公便临时召了午睡中的我们过去打扫。正执夏末,天气忽冷忽热,时有反复,这一日天色阴霾,乌云滚滚,似是憋着下雨,周遭又闷又热,动一动,身上便一片黏腻。养心殿内气氛低迷,大家都闷头干活,多少有些无精打采,便是门口的管事公公也禁不住打了瞌睡。我由殿门边上的一个矮几上拿起一个青花瓷瓶,正擦拭着,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伴着几声低低哀求:“爷,圣上今儿没歇在养心殿,说是去了别处,奴才们正在殿内打扫呢,满是尘土,别污了您的衣裳……爷……爷……”
      “走开!”闷闷的一声喝斥。我堪堪愣在原地,这声音……,一个跨步人闪身进了大殿,我霎那间鼻子发酸,泪便险些涌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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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时至今日还在此坑中蹲守的大人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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