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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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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昏倒了,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我发现自己还躺在原地,并不是在家中柔软舒服的床上醒来。这说明一切并不是梦,我确实遭受了莫名的事故。
我的身上全是泥土,白衬衫已经染成棕黄色,我挣扎着爬起来往四周看,还是老样子,没有售票处,没有公园大门,没有车站,也没有人。周围只有一片死寂。我站起身,腹中饥肠辘辘,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我还是努力走着,我想要弄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哪,我需要要找个人问问。
我犹豫了片刻,朝着太阳的方向迈开步子。那是一望无际的野地,没有一点有人烟的痕迹。我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慌,不要害怕。可是我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我在哭,泪水止都止不住,于是,我索性放开自己,开始是小声呜咽,后来是号啕大哭。就这样边走边哭,不知过了多久,再抬眼看天空时,已经是日上中天了。少说也走了两三个小时了,北京再荒凉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我的腿再也迈不动了,我又一次坐到地上,捶打着自己满是泥污的酸疼的小腿,一面大口喘着气。我仰起头尽力向远方张望,高肿起来的眼眶压迫着眼球,影响了我的视力。我的眼睛又开始涌出泪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我大声咒骂着,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远处扔去。石头落地砸起一阵灰土,我捡起另一块石头,准备再次扔出时,却忽然在灰土腾起的远方地平线上看到了一排齐整的黄色物体。
庄稼!我立刻站起身,有庄稼就意味着有人!来不及掸落身上的泥土,我快步的朝目标位置奔去。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渐渐看清这片黄色的全貌。这果然是一大片庄稼地,边缘齐整规矩,看得出是有人打理的。我向庄稼尽头望去,远远看到一间农舍。我于是绕过庄稼走到农舍前,这是一个明显不属于现代的建筑,房子看起来像是泥土墙搭建的,屋顶上还铺了稻草。它的简陋程度甚至让我担心屋里是否有人居住。我在门口犹豫了,我这两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我很害怕会再遇到更惊悚的人或事。
然而,我还没有来得及梳理自己的情绪,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男人从屋里走出,这个男人,他摧毁我所有的希望,他光亮的脑壳后,拖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清朝……吗?”我呐呐地念到。一阵眩晕袭来,腿一软我摊坐在地上。
最终,我被这间农舍收留了。经过简单的交谈,我知道这里住了一对夫妻,这对好心的夫妇姓张,膝下没有子女,务农为生,住在此处已经二十年了。现在是大清康熙年间,这些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日子过得还算和顺。
我们的谈话只进行了一小会儿,一方面,我不敢问太多,怕露出破绽;另一方面,我的身体确实是撑不住了,头晕眼花,饥肠辘辘。张嫂看出了我的诉求,利索的给我做了点吃的,我狼吞虎咽,一扫而光,根本顾不上品尝。
吃过饭,又洗了个澡,换上了张嫂的衣服,我感觉清爽多了。我被安置在西屋的床上,床板硬而窄小,枕头也是个长方形的硬物,但是虚弱疲累令我无力挑剔,我倒在床上便昏昏沉沉的睡去。
本以为这一觉会睡到天明,但是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仍旧一片漆黑,只有窗口露出些光亮,显然还在深夜。我周身仍感到疲惫,翻身想继续睡,却怎么也无法入眠,我从床上坐起,又开始默默流泪。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人给弄到了清朝么?我该怎么回家?我的家人怎么办?
我心绪烦乱,没有办法再想下去了,腾地一下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清冷的月光伴着一袭夜风投入房间,虽是夏夜却有凉意。我闭上眼睛,静立在窗前,任夜风吹乱头发。夜风将我的眼泪风干,渐渐的,我的心里不像刚才那么烦乱了,而是逐渐平静。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再远处是隐约可见的山峦,更远的地方,我看不到了。浓墨般的黑夜笼罩着整个世界,无边无际。我抬起头,一轮明月当空高悬。从小到大,我曾无数次看月亮,却从来没有发现它像今天这样明亮,此刻我望着它,心中忽然有了勇气。
在那个月夜,我做了一个决定——我的心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坚定过。直到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那时我的心砰砰跳动,脑中如火烧般的激荡。那一刻,我在心底里对自己说:谢雨霏,你不属于这里,你要回去,一定要回去,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回去,回到属于你自己的时代。
有了目标,生活也就有了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忙碌,我一面帮张伯和张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一面竭尽所能的学习清朝的风土人情,说话方式及繁体文体。我仔细的思索回去的方法,尽管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但还是强迫自己把那天在香山发生的一切细细回想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仔细的揣摩分析。
那个红色的许愿条已经在雨水中残破不堪了,上面的字迹无法辨认,而我却又记不得当时看到的诗句了,只是隐约记得“富贵”“囹圄”“知音”等。那么我目前能够去做的,只有去找那个富贵但又可怜的人,去帮助他实现他所希望的人生,进而等待属于我的福报。这该死的富贵人!我在心中千万次咒骂着,却还是不得不在自己稍微恢复体力并熟悉了环境之后,告别了张伯张嫂,独自朝京城去寻找这个富贵人。
我对他们编了个谎话,说自己在京城有个亲戚,可以去投靠他。他们二人信以为真,为我打点包裹还送了我些盘缠。
临别那日,张嫂拉住我的手,说道:“雨霏啊,我们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也是缘分,我夫妻二人膝下无子,看你像是孩子一般。这里离京城不远,若是你找不到亲戚或者在那里不顺心,你还可以回来,张嫂虽然穷但是总有你一口饭吃,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点散碎银钱你收下,遇到事也可以应急。”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往我手里塞,我连忙推让:“不,张嫂,我不能收,我自己可以挣钱。”
“一个姑娘家到哪里去挣钱啊,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等以后有钱了你再还给我也不迟啊!”
“这……”我犹豫着,虽然这钱不应该要,但是我确实需要钱,我哪有什么亲戚可投,离开这里真的就是一贫如洗,“好吧,张伯张嫂,我一到这里就遇到了你们,这是我的福气,这钱我收下,你们有恩于我,我会记在心里的!来日宽裕了,必会报答你们的。”我挥泪和他们告别,独自朝京城而去。
一路向东行了半日,到得西便门外。现代的北京早已没有城门城楼,西便门成为一处地名,平日出行曾多次路过,但从来都未留意过这个地点。如今跨越三百年的时光,当我重新站在城墙下,仰视着这座高耸巍峨的城楼时,才真正感到恍若隔世。这是我熟悉的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北京,这也是三百年前的北京。
我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走进城门,城内又是另一番光景。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在周围的各色店铺中,当铺,茶馆,绸缎庄,酒楼,古玩店…… 我与这些年长我三百多岁的人行走在一处,心中感到奇妙又惶恐。他们是那么真实鲜活,可是我却又怕下一刻,这一切都凭空消失,连日的波折,让我心魂不定,忧心忡忡。我需要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我穿了两条街市,没有找到客栈,而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我决定先吃点东西,便掏出几枚铜钱到路旁的包子摊上买了两个肉包子,又向店家打听了附近旅店的位置。我一面吃包子,一面朝旅店走,才走出去十几步,迎面忽然跑过来一人,砰地一下把我撞了个趔趄,吃了一半的包子从我手中飞出去,我忙向前探身,用力伸手将包子抢回手中。再回头去看撞我的人,却已经不见踪影,我心中感觉不妙,下意识去摸袖筒,袖中的钱袋不见了!清朝居然也有小偷!
我再没了吃包子的心情,也没了走路的力气,垂着头在路边的一处店铺外坐下。身上唯一的一点钱也被偷走,现在我又是一贫如洗了,我发愁了!还有什么办法能弄点钱呢?
正在烦恼间,身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呜咽声。
“呜呜呜。”女人掩着面,哭得很伤心。
旁边一个男子上前,拉了她安慰道:“娘子别哭,咱们这是活当。等过去这阵有钱了,我再给你把镯子赎回来,别哭啊!”
我朝二人身后看去,只见一店铺上高挑着一面旗,当中一个大字——当。我心头忽然灵光一闪,是了,我还有活路。我站起身,几步走进对面得当铺。店铺不大,却摆放得很满,高低货柜上俱摆满了各色古玩,当铺既收东西,也兼卖货。
“姑娘是典当还是买货呀?”掌柜的见我进来,招呼起来。
我径直走到掌柜面前,从包袱里掏出一面银色的小化妆镜,这个小镜子是在西单买的,上面还用激光刻着我的照片和名字,本来并不算珍贵。但是在这里,或许还能唬些钱吧。
“掌柜的,您看看这件东西。”我把镜子递给他。
他接过来,用手轻轻摸着镜子的外壳,一声不吭。
“您可以打开看看。”我轻声说着,一面盘算着如何开价。
他看了我一眼,打开了镜子的上盖,一瞬间,我看到了他脸上的惊讶,心里立刻有底了。
他很快恢复了平静,波澜不惊的说道:“姑娘打算卖这镜?”
“是。”
他瞟了一下我的打扮,迟疑着,“姑娘这物件的来路可否告知?小店可不敢收出处不详的物件,小本经营,不敢惹麻烦。”
我更加确定这个镜子的稀有程度。便说:“这镜子,是我家西洋老师所赠,是舶来品。来路我可以担保。”
他点点头,将镜子掂在掌心端详,又问: “想多少钱卖?”
“掌柜的想多少钱收?”我反问道。
“五十两银子,死当,如何?”他盯着我的眼睛。
我轻笑道:“五十两可不成,一百两!”
他摇头:“一百两不成。”
我拿起镜子,转身要走。
他有点急了,伸手拦我:“姑娘别急,这样吧,六十两?”
我心里暗自高兴,一脚朝外伸着做要走的架势,一边不动声色的说:“一百两!掌柜的不收便算了,我是自家遇到难处,否则绝不会来典当贴身之物。”
掌柜的皱着眉,低头思量起来。
“要不您考虑考虑?”
我一面说着,一面故作悠闲的打量着周围摆放的古董,突然间目光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在一个小巧的百宝阁上摆了各种鼻烟壶,而在这些鼻烟壶当中,端端正正的放着一个只有我才认识的东西——打火机。那是一个铁制的仿旧打火机,古铜色的外壳上有斑斑黑色的锈迹,机身上清楚的打着它的商标“Zippo”。我的心跳似乎在那一刻停止,清朝人怎么会有打火机?如果是西洋来的,也不该是Zippo今年的最新款的打火机吧!
我的脑中闪过了一个令人狂喜的念头,我甚至忘了正在进行的讨价还价,而是立刻拿起打火机,朝掌柜问道,“这件东西,是谁卖给您的?他现在在哪?”。
掌柜被我吓了一跳,愣了片刻,道:“姑娘,这可不能告诉你,做我们这一行的有规矩,卖主的身份不能随便告诉客人。”
他说着,又打量起我手中的镜子,我明白了他趁火打劫的意图。
“好吧,掌柜的,您告诉我这物件的主人。这个镜子,我可以让利,八十两卖给您。”
“六十两!”他胸有成竹。
“好,成交。”我知道他得寸进尺,但是此时我更需要他的信息。
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收起镜子,一面从柜上拿银子给我,一面道:“这也是个西洋物件,是东大街庆祥医馆的坐堂大夫萧先生在三个月前卖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