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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跑了许久,人马都有些倦了。四阿哥放慢速度,在草场边缘的一处树林旁停住。
      “这怎么会有片林子?”我问道。
      “这是一处围场,树木是早些年栽种的。”他解释道,“皇阿玛有时亦会来此处短途行猎。”
      “哦。”我说着,“我还从未见识过围场呢?”
      “想进去看看么?”他侧头问我。
      “好呀。”我兴奋的点点头,“是不是可以看到小鹿?”
      “这个季节,要看运气了。”
      他如此说着,催马走入林中。
      林中树木葱郁,遮蔽了大半阳光,周围光线瞬间暗下来。我们在林中徐徐前行,马蹄轻踏草地,很是静谧,我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一些珍禽异兽,却只在巡视一周后,看到几只燕雀从头顶飞过。
      我们渐入树林深处,四周更为寂静,树木也更高大浓密,行了一阵,他指着不远处道:“你的运气不错,果真有一只小鹿。你看!”
      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在十米开外的一处树干旁,依稀看见一只小鹿在探头探脑的张望。
      “真的是呀,能过去看看么?”我如此说着。
      他轻轻打马,朝小鹿那边行去。此时我们俩的注意力皆在小鹿身上,并未认真观察四周。在距离那颗树只有几米远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耳侧有一道冷气划过,伴着“嗖”的一声长鸣,一只箭从我脸旁边飞过,我还来不及喊出声,坐下的马儿一声嘶叫,便扬起前蹄。我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翻去,四阿哥此时也已反应过来,回身揽住我的腰,我二人顷刻滚落马下。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由用手使劲搂住他,他亦紧紧抱着我,口中道:“别怕。”
      我二人滚了几个来回,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正躺在草地上,而他压在我身体之上,我正想开口,却见他身后受惊的马儿扔高抬着双蹄,下一秒就要落在他背上。
      “四阿哥,小心!”我使出全身力气用力将他推开,那马蹄便朝我踏下,我欲翻身躲开,却已来不及了,只下意识的双手抱住胸口。在马蹄几乎要踩在我脸上的一刻,侧面忽然有一声叱喝,接着马的缰绳被人扯住,马蹄顷刻转了方向。
      一阵尘土腾起,眯了我的视线,再回过神时,四阿哥已经奔到我身旁,他将我扶起。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上下的巡视我,确认我是否受伤。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浑身发抖,一时说不上话来。
      “不知四阿哥在此,冷箭惊了马匹,害四阿哥受惊,请四阿哥恕罪!”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回过头,见一骑装中年男子跪倒在地,身材魁梧高大。
      “不碍事。托合齐,你起来吧。是我不该进林子深处。”四阿哥道。
      这男子闻言站起身,看了看我道:“不知姑娘可否伤着?”
      我也只是摇摇头。
      此时远处又响起马蹄声,四阿哥看过去,托合齐解释道:“今日,我是来陪太子外出狩猎的。”
      四阿哥将我扶着走到一旁几米外的一处树旁,低声对我道:“你且在此稍坐片刻,不必出来。”
      我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只将背对着马匹驶来的方向坐下,顾不得看身上的伤,心里突突跳起来,我比他更不希望被胤礽认出。
      马蹄声渐近,只听托合齐恭敬的喊道:“太子。”
      熟悉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怎么回事?”
      托合齐说道:“方才我在猎鹿时,不小心惊了四阿哥的马。”
      太子道:“怎么如此莽撞,四弟没伤到吧?”
      四阿哥只说:“二哥,没事。只是落马而已。”
      太子又问:“家眷可有受伤?”
      我身体不由一紧,知道他看到了我的背影,也不敢动,只听着四阿哥仍旧平静的回道:“也无大碍,只是受些惊吓,休息一会便好了。二哥继续狩猎吧,不必管我。”
      太子道:“好吧。若是有什么不适,可以随时差人来找我,我可以请宫中医官为你或内眷诊治。”
      四阿哥道:“好。劳烦二哥挂记。”
      太子又道:“托合齐,下次可要小心,不要误伤了人。”
      如此一番客套之后,我听到几人陆续上马离开。但我仍不敢回头,一直等到四阿哥来到我面前。
      他俯身蹲下,视线定在我小腿上,那有一处擦伤,现在有些出血,方才走动时也很疼,我估计是扭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给我简单擦拭了一下伤口,又用帕子系紧。
      “方才为何要推开我?”他淡淡的问,“你知不知道如果马蹄落下,你会没命的?”
      我低了头:“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情势很危险。”
      是的,当时确实无暇想更多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有事,更不能死,他是我回家的全部希望和寄托。
      他也并不继续追问,只将我扶起,搀着走到马旁,他将我扶上马,而后也上马坐在我身后,轻轻用手揽住我的腰,催动了马匹。这暧昧的姿势让我感觉手足无措,身上的伤生疼,脸上也觉得羞愧。只有低头不语。

      回去走得极慢,许是因我受伤,也许是因马才受了惊吓。待到回到与十三阿哥闲聊的草坡旁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几人都已不再骑马,齐刷刷的看着我们走近。
      “让我下来吧,我还能走。”我有意打破这尴尬。
      他却先一步下了马,牵着马朝几人走去。
      敏格格迎面跑来,看了看我二人,留意到我腿上的擦伤。
      “呀?雨霏你受伤了?”
      萧烈闻听也几步上前:“怎么回事?”
      四阿哥道:“不小心落马了,并无大碍。”
      十三阿哥道:“四哥骑术了的,怎么会无故落马?”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噤声了。
      萧烈将我从马上扶下来,在一旁草地上坐定,开始为我诊看伤口,一面轻声数落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知不知道这里可没有破伤风可打。”
      我不想再多解释,只摇摇头。
      萧烈有随身携带应急药物的习惯,所以临时用药粉为我消毒止血,又用他的自制纱布做了简单的包扎。我将四阿哥的帕子揣进入袖筒中,既然已经沾了血污,估计也就不用还他了。
      一行人待我包扎停当后,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入夜,窗敞开着,微寒的风拂过帘帐一路吹来,扫乱了我齐腰的长发,我独自坐于灯下,借着摇摆的烛光,将洗净的手帕铺展在桌上,帕子一角以丝线绣了一个万字结,除此之外更无其他装饰。我将帕子叠起揣入怀中,手指触及他先前送我的化妆镜,我一直带在身上。我将镜子拿出,用手一颗颗的捋着灿灿发亮的珍珠,回忆着他淡淡的笑容和问话,兀自喃喃低语:胤禛,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轻轻叩开上盖,一张清晰的脸映入水银镜中,往昔平淡无奇的五官,今日洋溢出不一样的神采,双颊微红,眉目生辉,满腹的心事尽数写在年轻的面孔上,我叹了口气,果断地合上镜子。熄灯,关窗,更衣,上床——入梦前,脑中响起另一个声音:谢雨霏,你又在想什么?

      几天之后,朝廷里发生了一件事——左都御史吴涵被罢免,梅鋗顶替其位。这本算不上是件大事,但巧就巧在这个吴涵素日与太子亲近,他左都御史的职位也是当日太子力保的,现今仅以督导不力这种莫须有的罪名遭到罢免,确实显得有些蹊跷。而新上任的梅鋗,一说是明珠的旧部,一说没有特别的背景,孑然一身,政治立场不甚明朗。
      这件事悄然发生又悄然结束,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波,但它背后却逐渐浮出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事实——太子在索额图被囚后已逐渐失势,或许,它还同时意味着八爷党已经蠢蠢欲动,不过这一点纯属猜测,毕竟梅鋗的身份还很模糊。
      乍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还很是为胤礽忧虑了一阵,可后来一想,他两立两废,这往后的麻烦必定是接踵而至,若桩桩件件都去忧心,日子岂不是没法过了,唏嗦几日,便不去想它了!
      这一日,马总管感染风寒,发低热,萧烈诊治过之后开了药方,午后,我去探望他,离开时正碰上要去抓药的小厮,他初到府中对什么都不熟,不认识去庆祥医馆的路,我看他急得一头大汗,便主动请缨,提出替他跑这一趟。他朝我拱手连连答谢,我心里却想,我还得谢你呢,闷在府里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出去遛遛。
      我出府后,也不敢太耽搁,毕竟马总管还病着,等着我的草药退热呢,所以收敛着小逛了一下,就赶去庆祥医馆。自从原先的掌柜走了之后,医馆的生意越来越冷清,这回又是只有萧烈一个人,他很快就帮我抓好了药,交代了煎煮方法和注意事项,一切办妥之后,我看天色还早,想留下来和他聊两句,他却很反常的推我走,我问他干嘛急着哄我,他说一会儿约了重要的人,至于是谁他却含含糊糊的不肯说。我没辙,只得讽刺他几句泄泄愤,拎起药走了。
      出得医馆,正遇上一支送殡归来的丧队,白幡舞动,冥纸满天,身着缟白素服的一众亲属悲号嗫噎,一副凄惨景象,路人皆指指点点,议论死者的身份,丧礼的排场,我却看得心中发冷,避开丧队,捡了另一条街道绕路回去。
      穿过一条街,拐了两个弯,熟悉的道路越变越窄,已有两个月没走过这条路了吧,我心知方向错了,脚下却仍不由自主地走着。到了,到了,是这里——成心亭。
      冰雪消融,春风拂面,摆脱束缚的河水汩汩流淌着,岸边的树抽出了嫩绿的新枝,就连成心亭的廊沿上也冒出了几丛新绿,春意盎然。我在街角顿住步子,痴痴的看着眼前的春景。心中喃喃自问;谢雨霏,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不是你平日最不愿来的地方吗?你一定是想到了秦风,愧疚与慈悲又在你心里作祟了!
      没错,刚才自己的确又想到了秦风,即便我不爱他,也真心希望他能过得好,毕竟他曾真心对我,毕竟我曾有意欺骗过他,毕竟我们曾经是朋友。纵使他注定多难,我却仍单纯的盼望他能顺遂平安,这念头极傻,可我却无法控制!
      “雨霏——”在我转头的一瞬间,身侧响起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
      我倏的转回去,一张俊美的脸映入眼帘,是秦三。我立时警觉起来,慌张的朝他周围巡视。
      他见我一脸慌张,冷哼了一声:“别找了。他没来!”
      我的心这才踏实下来,泄气的靠在身后的墙上。
      他盯着我,表情严肃的近乎生气:“你就那么怕见他?”
      我摇头:“不是怕,是不想见。”
      “若不想见,你干嘛来成心亭?”
      “路过。”
      “路过?”
      “撒谎!”
      “没有。”
      “初八你为什么不去赴约?”
      “……”我沉默不语。
      “谢雨霏。”他上前一步,沉着脸硬声说,“我平生最恨轻信贱诺之人!”
      他无端甩出的话激起我的怒气,我瞪着他道:“秦三公子,你不要出口伤人,你说我轻信贱诺,怎不去问问秦风那日对我说了什么?”
      他一怔,不言语了。我恨恨的撇了他一眼,扭头盯着地,也不吭声。半晌,他复又开口,语调放缓了很多:“听戏那日我哥对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这几个月来,他的心思我却看得很明白,我长这么大,从未见他这样专注的对待一个女子。雨霏,你心里当真一点儿都没他吗?”
      我叹了口气,压着声音道:“我两个月没去成心亭,这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不该失约的,即便你不愿意,也该对他说清楚。”他低声道。
      我摇头,看着他问:“那些事说得清楚吗?”他一脸无奈,我又道:“算啦,不提这些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保重吧!”
      不等回答,我提步便走,身后却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家住哪里吧!”
      我顿了下步子,没有回身。
      他紧走几步追上来,侧头问:“你家住哪?”
      我扫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蹙眉:“不过是问问你家住哪,这有什么可保密的?”
      “没什么可保密的,但我不愿意说。”我知道他一心想帮秦风,便生硬的拒绝。
      他急了,抓住我的胳膊,强迫我停住:“你不愿说?老实告诉你,若我哥有心知道的话,早就查到了,哪还由得你愿不愿意!他只是太看重你,不想去查罢了!”
      刚压下去的火又腾的起来了,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秦三,看得出你们家大业大,是富庶人家的公子,我谢雨霏家里穷,出身差,比不上你们出众,但我与人相交,向来不看出身家财,只求志同道合。今日话已至此,不再多言,我的家事,你若有本事,就去查,但从我口中,一个字也别想得到!”
      “你……”他被我惊住,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
      我白了他一眼,头也不会的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觉得有些不忍,毕竟这一别,不知以后还见不见得到他。我想了想,又停下来,回头去看,他正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见我回头,他眼中一亮,上前两步。
      “雨霏,我其实不是……”他欲言又止,脸上生出歉意。
      我用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心软了下来:“我刚才的语气,不是有心的,你别见怪。”
      “嗯。”他点点头,“我知道。那……我哥的事……”
      我摇摇头,抬眼道:“刚才你问我心里有没有秦风,我现在告诉你,有。我心里有他,也有你,但那只是朋友间的惺惺相惜而不是男女间的念念不忘。你们于我是君子之交,以前是,现在是,以后……”我顿了顿,“经过了这件事,我不知秦风会怎么看我,但……至少,你我之间不会有隔阂,我们还会是朋友!”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我抿抿嘴,轻声问:“对吗?”
      他一怔,沉思片刻,点头道:“对。”
      我看着他,会心一笑,即使什么都失去了,至少我还保住了这个朋友,应该足以欣慰了。
      离开成心亭,本打算直接回去的,可刚见了秦三,又勾起了之前的种种回忆,一时有些感慨,想要找人倾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回去找萧烈,便又朝庆祥医馆折返。
      走在路上,脑中响起刚才的话‘……若我哥有心知道的话,早就查到了,哪还由得你愿不愿意!他只是太看重你,不想去查罢了!’
      心里不禁暗自思咐:秦风为什么不去查呢?真的是如此看重我么,或许只是他并不屑于去大费周章的追求一个女子,他对我也许本就是一时兴起,如今见我拒绝,也就没了兴趣。想到此处,我竟然也有些失落。心里不禁自嘲,谢雨霏,你既不喜欢人家,干嘛还在心里要求人家对你不离不弃呢?你这样想,可就是个坏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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