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阿》扶风野火

24、暮云宗（十）

　　无妄没有说话，他默默的往台阶下走，然而却在底下岔路口处却转了个方向。

　　“好像不是这条路吧？”

　　江眉卿忙提醒了他一句，但无妄恍若未闻。

　　穿过一片浓密的竹林，便听到一阵淙淙流水之声，清雅幽静，仿佛世外之境。

　　“这是去桃花居的路吗？”

　　江眉卿还以为无妄是找了另外一条路，却不知此处并非通往桃花居，而无妄默然不语，径直往前走。

　　随着二人越往密林深处走去，周遭越来越暗下来，只听了丛林鸟鸣之声。

　　风拂过林梢，温度一点一点的降低，江眉卿都觉得胳膊上丝丝的凉意，不自觉的搂紧了无妄的脖子，汲取一点温度。

　　“我说仙尊，这里真的是去桃花居的路吗？”

　　无妄这时也不再不言不语了，便道：“你不是想要修炼么！”

　　江眉卿愣了一下，他是想要修炼没错，但现在是顾简找他，他要去的是桃花居。

　　“要不，仙尊你还是别绕路了吧，等会顾简等我太久了，回头得被他敲一顿头皮。”

　　无妄抿了抿嘴角，脸色更黑。

　　声音冷冷的，“你就那么想去见他？”

　　江眉卿：……

　　“这是约定啊！”

　　接下来的路程，无妄又不回应了。

　　江眉卿趴在他的背上，被他一颠一颠的，腹诽他脾气极为孤僻，这才说了几句话，又不说话了。

　　这种人好在他修的是无情的，不然他要是有道侣的话，岂不是天天得被他呕死？

　　过了片刻，无妄忽然停了下来，江眉卿在他背上竖起耳朵，只听得飒飒的水声，仿佛是从高处冲了下来。

　　他抬头一瞧，前方不远处矗立着如刀削一般的陡峭山峰，也不知是什么石头堆砌而成的，遍体森绿，泛着微微的寒光，大片的瀑布从上而下，四处飞溅，雪白的水花在底下的水面处翻腾不止。

　　“这里最适合修炼。”无妄淡淡的说道。

　　江眉卿：……

　　他说要来这里了吗？

　　但无妄似乎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太强势了，这种男人不能要！

　　他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也没有说什么，从无妄身上滑了下来，一拐一拐的走到瀑布边上。

　　那瀑布的水该是从高山上流下来的，冰凉彻骨，透着一丝清冽的味道。

　　江眉卿鞠了一把水，给自己洗了个脸，顿时觉得浑身清爽。

　　无妄等他洗好了脸，才缓缓道：“此处灵气浓密，配合我们牧云中的心法修炼速度较快，也有利于你尽早打通灵海。”

　　江眉卿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歪着脑袋回过头来看他。

　　“仙尊未免想的太美好了，灵海堵塞，非十年八年修炼不可能打通，仙尊这是诓骗于我？”

　　无妄淡淡的垂下眼睫，道：“欲速则不达。”

　　江眉卿笑了笑，不肯双修就直说，还扯什么理由？

　　他难道还会强迫他了？

　　他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微微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附近浓郁的灵气，果然觉得浑身通畅，神智清明。

　　真是个好地方。

　　“你不修炼？”

　　江眉卿瞥了他一眼，懒懒说道：“仙尊就不要诓骗我了，这些话你拿去糊弄糊弄你那些子弟还可以，糊弄不了我。”

　　他的脸刚拍了水，上面还有未干的水珠挂着，林间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有种几近透明的白皙。

　　无妄瞧了他片刻，低头思索着。

　　他从小到大的修炼都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过来的，从来没有用过什么邪门歪道。

　　现在却在想着，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速成？

　　除了双修之外。

　　他正想着，忽然瞥见那边山石后面转出来一个深蓝衣襟的身影，那人俊朗的面孔上也是一愣，然后惊喜一笑。

　　“你居然比我还快过来？”

　　江眉卿抬眼一看，正是顾简，也怔了怔，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儿。

　　顾简还没来得及高兴，眼睛一转，瞧见了站在他身后的无妄，顿时一愣。

　　“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无妄脸色平静，口气严寒，缓缓说道：“顾公子，这好像是我们暮云宗的地方，不能来的应该是你吧。”

　　顾简想了想，好像说的有道理，毕竟这里方圆几十里内全是暮云宗的地界。

　　于是他打了个哈哈，“哦，倒也是是我一时口误，仙尊别见怪。”

　　江眉卿横了他一眼。

　　“难道你说的有仙之灵，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们从前在不周山的时候，江眉卿时常被师尊要求做课业，顾简却是整天悠哉悠哉，时常跑到他们不周山附近来玩。

　　师尊极其不喜欢江眉卿与顾简二人走得太近，担心他带坏了自家徒儿，于是常常不肯让江眉卿随他出去玩。

　　于是两人便想出了这种以暗号为通信的法子。

　　顾简嘻嘻一笑，“正是，我本来给了你字条，想等你过去找我之后，再同你一道过来，但是我等不及了，所以先过来了，留了个弟子在桃花居带你过来的，没想到你居然比我还快。哎，那我那弟子呢？”

　　江眉卿：……

　　他微微一笑道：“仙尊带我来的，刚好与你不期而遇。”

　　顾简愣了愣，看向无妄，却见他面容冷冽，当即心思通透，明白过来。

　　他故意道：“真是有劳仙尊了。”

　　无妄冷眼旁观他们二人如此熟稔，熟到旁人完全插不进去。

　　甚至是——他们完全不需要见面，只需一个暗号便能通信。

　　而他杵在这里，俨然一个局外之人。

　　顾简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越得意，故意将爪子搭上旁边啥都不知道的小白花。

　　“我说卿卿，你怎么就不问我为什么叫你来这儿？”

　　江眉卿被这一声卿卿吓得差点没退后半步。

　　“能不能好好说话？”

　　“能！”顾简忙道，又更近了一步，将手环过他的肩膀，他的身形比江眉卿略高出一寸，从无妄的角度看，像是他把他搂进了怀中。

　　“我叫你来这儿。是因为我发现此处灵气浓郁，适合修炼……”

　　江眉卿愣了，怎么今天个个都让他修炼呢？

　　他忽然想起，顾简是何等心思灵敏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此时体内半分灵力也无呢？

　　他微微垂下眼皮，心里通透，不过是担心说出来他不好受，所以不说罢了。

　　顾简与江眉卿二人，离得极近，看起来似乎是在窃窃私语一般，顾简故意抬了眼皮，余光瞥向无妄那处。

　　可下一瞬，那人忽然走上前来，将江眉卿往旁边一扯。

　　目光凉意丝丝的盯着顾简，口气不太和善，“此处虽然灵气浓郁，但并不是适合每人修炼，顾公子身体底子虚，恐怕无法承受此处的阴寒之气。”

　　顾简原本还笑吟吟地朝着无妄，此刻被他一说，当即冷下脸来。

　　说他身体虚，什么意思？说他不行？

　　江眉卿低头一笑。

　　突然又想到似乎不能这样去笑自己的好友，他毕竟跟顾简还是站在一块的，于是立即收敛的笑意。

　　可已经来不及了，顾简正恨恨地盯着他。

　　这小没良心的。

　　无妄低头看了身侧的江眉卿一眼，又道：“你笑什么？你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未必能够承受得了，此处修炼需配合我暮云宗的心法，所以你到底是练还是不练？”

　　他都这么说。江眉卿还能说什么？

　　他忽然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只好说道：“练呀，谁说不练了？”

　　“暮云宗的心法，我只说一次，你自己记下。”

　　无妄淡淡的说了这句话，便转头看向顾简。

　　顾简：……

　　看我做什么？我也不需要练。

　　“暮云宗的心法，外人不得听。”

　　顾简：……

　　江眉卿：……

　　顾简愣了愣，手中的折扇指向江眉卿。

　　“那他呢？他也是外人。”

　　无妄淡淡道，“他早上说，想拜入暮云宗门下。”

　　江眉卿：……

　　他那只是开玩笑好吧？

　　暮云宗门规众多，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比不周山还无聊，他才不想呆在这儿呢。

　　无妄却不理会他，只负手看向顾简：“所以你还不走？”

　　顾简品了一会，这才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

　　“好说好说，我自己走。”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江眉卿，“你可要好好练啊。”

　　他心里忖度着，这野男人看来已经上钩了，你可别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江眉卿咬牙瞪了他一眼。

　　别把他留在这啊！

　　他在心里无能狂吼，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谁知顾简还没走出几步林间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快！”

　　“快走……””

　　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从林中随着冷风飘了过来。

　　嘈杂的人声夹着凌乱的脚步，踩在枯枝野草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只见暗沉的林中跑出几个白色身影。

　　清一色的暮云宗的月白长袍，个个身上受了重伤，袍子上鲜血淋漓。

　　那几个人赫然愣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无妄仙尊。

　　当即喊道，“仙尊救命！”

　　他们话音未落，倏然之间，几道黑色的身影从林间追杀过来，裹着一团黑雾，引得树叶飒飒，阴风阵阵，杀气遍布四野。

　　江眉卿和顾简面面相觑，彼此都是脸色微微一变。

　　无妄运起周身灵力，跃了起来。龙吟细豁然出鞘，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光，霎时之间，建起一个明亮结界。

　　可是下一瞬间，这个薄弱的结界就被轻飘飘地戳破了。

　　那几个黑色的身影团在浓雾之中，此时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只见他们都是一身玄色衣袍，黑发白肤，有男有女，五官俱是明艳惊人，若不是身上那挥之不去的丝丝邪气，几乎让人以为是飞升的仙者。

　　“魔魅。”无妄冷冷道。

　　只见那伙人为首的第一人，是一个明眸皓齿，唇红肤白的大美人。

　　她微微眯了眼睛，盯着无妄片刻。

　　旁边一个年纪略大的男人似乎跟他说了什么，她随即目光一凛。

　　“那今天就杀了他。”

　　无妄握紧了龙吟细，缓缓道：“你可以试试。”

　　说罢，他忽然回过头对身后的顾简和江眉卿喝道：“带他们先回去。”

　　下一刻，几道黑色的身影，倏然跃了起来，将他团团围住，大有将他就地扑杀之意。

　　浓烈的黑雾一瞬间包裹住了一切，无妄被裹在其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干脆闭上眼睛，听音辨位。

　　江眉卿神色焦灼地起看了片刻，对顾简道：“你先带他们回去。”

　　“你留在这里能做什么？”顾简脱口而出。

　　可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跟江眉卿一对视，骤然明白的过来，随即点了点头。

　　于是他先带着那群弟子匆匆离去。

　　回过头来，江眉卿瞧着那一团巨大的黑雾，半晌立在原地。

　　只听得黑雾之中“铿铿锵锵”的兵器打斗之声不断，轰然挥出的掌风，将四下的竹林劈得七零八落。

　　可见里边战斗之惨烈。

　　中绕是无妄修为极高，可他只有一人。

　　江眉卿手上紧紧地攥着衣袖，犹豫了许久。

　　大约有半刻之后，终于闭上眼睛，下个决定。

　　他蓦地喝道：“仙尊，右边，七步，龙缠云。”

　　霎时，那一团黑雾之中，紧张的战斗有一瞬间的凝滞，明显所有人都一愣。

　　也就是这一个瞬间，无妄豁然出鞘，直刺向右边七步之处，以一招龙缠云刺穿了阵眼。

　　顿时，黑雾退散，阵破。

　　一团白光披散开来，带着强劲的力道将所有人轰了出去，倒在地上，个个嘴角带血。

　　江眉卿紧紧的环住旁边的一棵竹子，才没有被轰出去。

　　满头青丝翻飞之间，他瞥见无妄落在不远之处，以剑支地，似乎受了点伤。

　　他连忙冲了过去，用两根手指在他胸口上按了一下。

　　无妄蓦地一愣。

　　他以为他是想给他止血，没想到他却是封住了他的灵力。

　　旁边七零八落的几个魔魅之人也是愣住了，他们缓缓站了起来，犹豫着是否要上前的时候，江眉卿冲他们喊道：“还不快走？”

　　无妄：……

　　江眉卿没去看无妄那带着探视的冰冷的眼神，只用力将他搀扶了起来。

　　他低声道：“我带仙尊回去。”

　　方才来的时候是无妄背着他过来的，一路看山看水，悠闲自在。

　　现在让他搀扶他回去，却忽然觉得这条路格外的漫长，而且还有个人一直用一种探疑的目光盯着他，更让江眉卿浑身难受。

　　更要命的是，身旁的人浑身滚烫，受伤之后，焚身魔似乎又发作了。

　　过了片刻，无妄终于咬着牙，冷冷道：“还不解开我的灵力？”

　　江眉卿犹豫了片刻，小声说道，“我只会封，不会解。”

　　无妄：……

　　“离我远点。”

　　江眉卿心虚的瞧了瞧他。

　　“你确定你可以自己走？”

　　见无妄没有说话，江眉卿于是缓缓的放开他的身体。

　　可无妄受了伤，灵力又被封住，无法扼住焚身魔。

　　一离开了他的搀扶，便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他身上越来越烫，焚身魔趁虚而入，烧得他整个人几乎成了火炭。

　　江眉卿站在不远处看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缓缓走近了两步。

　　半蹲了下来，吻上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