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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黑洞效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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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是个早有预谋的触发型陷阱。
只是对人类来说,即使最顶级的特工或杀手,用这玩意儿来对付他们都算得上暴殄天物。
我曾经在某艘星舰的护卫舰中见过类似的小型机甲飞行器,梭形外壳采用硬度、耐热与抗腐蚀效果都极为出色的特殊合金,内置的荷电粒子炮在质子加速器的加速下,以每秒将近30万公里的速度发射高能定向束流。
舰队上管它们叫“可爱的小清道夫”,但我敢发誓不论对地球上的任何一种生物或非生物,这东西都是个与可爱完全搭不上边的超级杀器。
由于是在分子层面上破坏目标,单纯的实体防御全无意义,就算是地球上号称最坚硬的物质,也会被粒子团高速撞击产生的能量瞬间蒸发。
人类也在研究此类粒子武器,但照他们的科技水平,我估计至少要一百到两百年时间,才能有实质性的进展,还得为粒子加速器提供体积庞大的场地,例如战舰之类。至于我眼前这种体积小巧而威力超强的粒子武器,据我所知,地球上没有任何一种能源可以提供它的动力,核能也不行。
而现在,它竟然出现在人类的一个军方基地里,外壳铮亮能量十足,攻击程序被重新编辑过,绝非坠落飞船里的拾荒品。
我对人类失控的科技进程并不关心,却因此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杀鸡焉用牛刀”,那么这个陷阱专为谁而设?
我隐隐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但此刻已不容我多想,高速粒子束如同流星般向我砸过来。只是本体的话,我可以毫不困难地闪躲开每一道攻击,可宿主那连预兆都无法拯救的运动神经严重拖了我的后腿。
“选择了一个在人类水平线以下的糟糕宿体而导致阴沟里翻船”——如果因为这种低级失误,我会被其他寄生者嘲笑致死。
我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将生物电磁场释放到空间能承受的极致,在宿主体外扩张出一个幽蓝色的球状电磁防壁,数道带电荷的粒子团即将击中球面时,受到高磁场的影响而被迫偏转了方向,擦出闪电似的炫目白光与我错身而过。
没有一道粒子束能击中我,它们像被水流牵引的叶片,贴着我的磁场表面轻盈地滑走。
飞行器外壳上的黄色提示灯疯狂闪烁起来,电磁防壁大大增加了内核处理器对弹道解析的难度,虽然它没像人类电脑那样冒着烟报废掉,但已明显看出攻击迟滞的痕迹。
我抓住时机从裤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状激光武器——没错,就是从卡维尔手上缴获的那一支。
即使是半米厚的铂铱合金大门,在高功率密度的激光束下也开始融化、汽化蒸发,冲击波喷发过后,门上出现了个刚好供一人进出的圆形缺口。
我怀抱婴儿,从那个缺口跃身而出,随即听见电子警报声在整栋大楼尖锐地回荡:“最高级警报,极度危险生物入侵,全员立刻撤离!重复。最高级警报,极度危险生物入侵,全员立刻撤离!”
非但没被“清道夫”清扫掉,反而破开合金笼牢的举动触发了基地的最高级警报,对此我并没有身为“极度危险生物”的自觉。高度紧张的士兵与惊慌失措的技术人员从我面前跑过,朝基地的两个出口涌去,我一点也没有对他们出手的念头。
一般来说,只有在自卫的情况下我才会攻击人类,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轻易抹杀他们的生命。
每条通道亮起的红色警示灯下,都出现了一个从120开始迅速减少的数字标志,我知道那是基地出入口完全封闭前的倒计时。
我得在倒数完成之前离开这个基地。
但穷追不舍的机甲飞行器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它们急速掠过通道,气势汹汹地将弹道纠正后的粒子束朝我侧方的某个定点丢来,企图在经过磁场的偏转后仍能精确地击中我。
它们的智能水平比我预计的还要高一些。我担心要是它们的内核处理器“聪明”到懂得去除粒子束中的电荷,转化为中性粒子炮,电磁防壁对它们就失去作用了。
更糟糕的是,在缓缓闭合的基地入口,我看见一队全副武装的捕猎者冲了进来。
这算什么,拯救大兵瑞恩吗?
何远飞最终还是没能相信,我可以独自搞定这里的任何突发状况——当然,宿主的身体八成会被轰杀成渣、彻底报废,但这无关紧要,反正我也打算再次分裂繁殖,之后的“我”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用的身体,开始一段全新的寄生生活。
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人类所谓的“关心则乱”,何远飞似乎总是不肯让我的计划顺利实现。看到捕猎者们奋不顾身地冲过来对机甲飞行器展开火力攻势,我无声地叹口气,不得不将电磁防壁扩大到可以笼罩一整打人数的规模,相应的,本体能量流失的速度也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我撑不了多久。
得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抱着。”我将怀中熟睡的婴儿递给培林。他怔了一下,停下武器,有些疑惑地接了过去。“把他安然无恙地带给何远飞,告诉他,这是裴越的克隆体。”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培林的表情整个僵硬了。
我知道对于人类而言,这种突如其来的僵硬表情往往意味着另有隐情,但眼下不是追究内幕的时候。
“出入口已经封闭,但对捕猎者来说不成问题。”我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马上走,现在!”
“是,副总。”他条件反射地应道,与同伴匆匆交换了个眼神后,在火力掩护下迅速离开。
本体能量已降至30%以下,我转身对其余捕猎者下了第二道命令:“停火,关闭联络器!”
尽管早就发现手中的武器对半空中那些奇异的飞行器几乎无法造成任何伤害,捕猎者们仍沉着冷静地反击,听到我的命令后,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火力稍顿,伸手关掉了联络器。
刚才为了耳根清净,我在何远飞开始咆哮起来时就关掉了自己的耳机。这会儿通讯全部中断,我猜何老板一定在后勤车里对着话筒大发脾气,因为在行动之前,我就要求他对捕猎者下达一个指令:行动中,以服从我的命令为优先。
“现在,听好了,下面的话非常重要。”我对捕猎者们正色道,“在我说完之后,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要你们带上‘裴明昊’,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基地。记住,在20分钟内必须为‘裴明昊’接入体外循环系统,如果超过半小时,告诉何远飞,直接处理掉吧。”
从眼神里可以看出,我对自己的第三人称叫法令他们觉得有点诡异与混乱,但捕猎者“绝对服从命令,不该问的事绝不多问”的优势很好地体现了出来,我不用再耗费时间向他们解释:
人类大脑在缺氧4-6分钟后会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加上我的修复能力,最多把这个时间延长至20-25分钟。如果何远飞不能在这段时间内把车飚到医院或是把医院搬上车,就等着给“裴明昊”举行葬礼好了。
“就这样,开始吧。”说罢,我旋即瘫软下去。
离我最近的捕猎者——从体型上看最强悍的那个黑人大汉,名叫莫顿——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我的身体。
“晕过去了吗,精神紧张还是什么原因?”西塞莉微微皱起她那纤长的棕红色眉毛。
莫顿用手指撑开眼睑看,随即测了一下颈部的脉搏,不死心地又俯身贴在胸口听了听,最后面色铁青地回答:“不,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他死了。”
捕猎者全体陷入了沉默。
异常凝重的空气中,莱斯特最先反应过来。这个银发灰眼的冷峻杀手面无表情地提醒同伴:“还剩19分25秒。”
“撤。”莫顿打了个手势。霍然醒悟的捕猎者们默默咀嚼着方才收到的古怪指令,飞速撤离基地。
“清道夫”并没有追击他们,它们并不像人类一样,依赖不可靠的视觉确认目标。
在我散发出的生物电磁场中,它们知道攻击目标从未消失,也从未离开过这个房间。
机甲外壳上的黄色提示灯又开始疯狂闪烁,内核处理器已经运行到极限,去除电荷的中性粒子团从加速器中脱膛而出,高能定向束流从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以每秒接近30万公里的亚光速向我袭来。
在甩掉了累赘的我的本体面前,它们以为自己还有胜算可言吗?
“那是……什么?上帝啊,那是什么?”
地面在接连不断的闷响中摇撼起来,即使远在千米之外也能感觉到那股剧烈的震感。掩护科研人员逃离基地的士兵们纷纷回头,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在拉近的视野中,他们能清晰地看见,被钢铁壁垒牢牢围住的整座基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揉在掌心的纸团,伴随着不时闪耀而过的雷鸣电光,由四面八方向中心点压缩,仿佛漏斗中的流沙一般,向漆黑的深渊坍塌下去,化为虚无。
“重力坍塌……那是个黑洞!”一个技术人员惊恐而绝望地尖叫起来,“天哪,一个在地表形成的黑洞?!它会把我们这个星球全吞进去的!”
站在旁边的男人紧握住她的手,情绪似乎要稳定一些,“甜心,冷静点,你看它已经开始停止坍塌了,是一个微型黑洞,不会把我们都吞进去……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猜有什么东西,在基地内部造出了一个奇点……所幸的是,坍塌视界似乎只限于整座基地范围之内,虽然不知道地球会不会因此胃穿孔,但我想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下个月婚礼的如期举行。”
这个男人有着讨人喜欢的性格——但愿何老板在看到我的“尸体”时,也能如此幽默与乐天——我顶着临时宿主的身体从他脚边溜过去时心想。
裴明昊的心脏在跳动、血液在循环、肺在呼吸,但从临床医学的死亡标准来说,他已经死亡超过一个小时,完全依靠人工仪器来维持胸口起伏的假象。
何远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抓着裴明昊的一只手,将蜡白冰冷的手背搁在下颌,寂然不动地凝视他,脸色看起来比病床上的那位更像个死人。
期间金发女医生已经进来过一次,轻声细气地请求撤掉体外循环系统,“人死不能复生,放手让他安心去吧。”她语带怜悯地劝告。
何远飞回之以刀锋般凌厉的眼神和杀气腾腾的一句:“滚出去!”
“我知道你会回来,”在女医生悻然关上房门后,他继续凝视雪白床单下的躯体,絮絮低语,“明昊,我在等。”
“你不会让我等太久吧?”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
“也许你并没有意识到,对人类而言,活着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
“已经好几个小时,明昊,你太慢了!”
我想提醒何老板,实际上我离开这具身体才一个小时,颜色单调的空间令他产生了时间感混淆,可能某些过于动荡的情绪也是原因之一——但目前寄生的宿主并不具备完善的语言功能。
或许我应该快点回到原宿主身体里去,才能避免眼前的场景就跟拍狗血肥皂剧戏似的,令人无法忍受地往煽情和苦情方向一路滑去。
我悄然潜近时,何远飞仿佛有所感应地转头望向墙角:“……是你吗,明昊?”
老板,你该做的是投诉这所医院的卫生状况,而不是露出这种又惊又喜的表情——那不过是一只蟑螂!
我趁他转头的空档,将无数细如棉线的交接器钻入病床上的身体,安静而利落地完成了宿主转移。
迅速检查了一下,还好,体细胞还没有衰竭到无法修复的地步,我又开始干起了自从寄生在这个名叫裴明昊的人类身上后,干得最为熟练的活计。
半小时后,我在重新开始震颤的脑电图波形中睁开双眼。
“——明昊!”床边的男人失声叫道,一种乍然怒放的狂喜如烟火般从他脸上迸发出来。他不自觉地抽了口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听起来像某种含义不明的叹息,然后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将我的掌心覆盖在他额头上。
“糖。”我吐出一个字,累得想要立刻休眠。
“在这里,”他从床边的桌面上取来一个装满糖浆的玻璃杯,“我叫人运来了几十上百箱,堆在隔壁房间,各种品牌各种口味都有。”
接连灌下七八杯糖浆后,我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特地给我准备的吗,真是奢侈,可惜我不是蓄电池,没有能量储备功能。”
他轻笑道:“没关系,就算你吃一颗扔一箱,我也不会破产。”
“你会不会破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立刻离开医院,我们都会上明天的报纸头条,我敢打赌大标题一定是‘死而复生!见证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