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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耻(二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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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她所中之药,药力凶猛,她身子又疲弱不堪,未必能撑到药力解除。”刘太医心中把那制药、买药之人暗骂千万遍,叹一口气,“兴许明早药力消散,人也凉透了。”
“……”顾玄琢竟不知该说什么。
默然一息,冲弛星道:“先送刘叔回去。”
话音刚落,又想起帐中女子服药冷浴后,还得施针,有些烦乱地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备水。”
“是。”弛星躬身应。
继而,犹豫开口:“属下还有一事须禀明侯爷,方才一顶小轿送来一位美人,属下想着,恐是哪里出了错,特意让积风把人留下。现下人大抵是在院中候着,侯爷可要问问话?”
“还有一位?!”刘太医面色不太好,盯着顾玄琢,似笑非笑,“贤侄倒是艳福不浅。”
他怕顾玄琢位高权重,被权势熏染成不人不鬼的模样。
“刘叔。”顾玄琢神色肃然唤,他明白刘太医的顾虑,语气笃定应,“我不会。”
刘太医轻叹一声,去准备银针等物。
“把人带进来。”顾玄琢冲弛星吩咐,自己则坐到榻边圆凳上。
玉烟随积风进来,立在屏风外。
屏风外的烛光亮些,她瞧不清里侧的人,只能辨出身影轮廓,是位轩朗矜贵的男子。
“奴家玉烟,奉命服侍侯爷,望侯爷怜恤。”玉烟嗓音似刻意训练过,听起来很能娓娓动人,细辨又似有口无心念经,“玉烟给侯爷见礼。”
说话间,她恭敬福身,礼仪学得极好,无可挑剔。
“奉命。”顾玄琢手扶榻沿,长指无意识轻扣,慢条斯理问,“奉谁的命?”
他眼锋隔着屏风射过来,也足以让玉烟遍体生寒。
想逃,可她记得自己来的目的。
望望身侧面色不善的积风,又望望默然摆弄医箱的大夫,垂下头去:“奴家以后便是侯爷的人,只奉侯爷之命。”
顾玄琢收回视线,目光往低垂的软帐上落落,眸光微沉。
榻中躺着的,竟真是含冤受屈的无辜女子。
“进来伺候。”顾玄琢语气淡淡。
玉烟进来时,顾玄琢身上穿着外衣。
眼睛没敢乱瞧,她眉眼微垂,恭顺上前,抬手欲替顾玄琢宽衣。
一角衣料也未碰着,面前递来一只圆胆瓷瓶:“喂她服下,再伺候她沐浴一刻。”
玉烟怔愣间,便见武安侯朝外望一眼,又侧身撩起半边软帐,挽至帐钩处。
软帐被撩起,玉烟才愕然发现,榻中竟躺着一位打扮清雅,身形窈窕的女子。
惊鸿一瞥间,那女子美色丝毫不逊于她。
屏风外,积风已带刘太医去厅堂,顾玄琢展臂在洛霏霏颈侧点了一记。
洛霏霏轻哼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皮。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出屏风,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若服侍不周,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院子。”
服侍、别想活着,不好的字眼钻进洛霏霏纷乱的脑仁。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被何绍梁抓了回去。
干涸的唇瓣无力轻启,挤出两个字:“无耻。”
那身影似滞了滞,又大步走远。
有女子凑过来,带起香风,掌心捂住她唇瓣,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低劝诫:“你可真敢说,不要命了?”
“诶?你身上怎的这般烫?”玉烟声音压得极低。
问完才反应过来,洛霏霏状态明显不对。
按捺住心头无数个困惑,玉烟松开手,将瓷瓶递至洛霏霏唇边:“快把药吃了。”
嘴巴被人捂住的一瞬,洛霏霏恍惚忆起,自己昏睡前经历过什么。
画面零零散散浮在脑海,似真似幻。
她睁大眼睛环顾屏风内的方寸天地,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
没被何绍梁抓回去,真好。
四肢百骸似有烈火灼烧,难受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快吃呀。”玉烟拿帕子替她拭了拭汗,低声催促。
她的话落在洛霏霏耳中,像佛堂虚虚实实的梵音。
可洛霏霏听懂了,下意识张开嘴,含住丸药,吞下去。
连吃两枚丸药,她喉间也难受,艰难出声:“水。”
“我去去就来。”玉烟见过身边姐妹被欺负的样子,心里难受,起身的动作格外麻利。
饮下一盏清水,洛霏霏服下的解药也起了作用,血脉的灼烧感、骨肉的啃噬感缓解不少。
她支起胳膊,想坐起来。
玉烟看出来,赶忙扶住她,帮她坐正,还细心地在她背后塞了一方软枕。
“多谢姐姐。”洛霏霏嗓音虚弱,听起来软软糯糯。
她身上衣裙穿得好好的,应是未受那种罪。
这位武安侯,明明被下了药,遇到眼前任其采撷的姝色,竟也能坐怀不乱。
想来,传言是真,他根本不近女色。
明目张胆送银子会死得更快,美貌又不能打动他分毫,主人的盘算多半要落空。
玉烟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无奈苦笑:“同为女子,举手之劳罢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有人过来,玉烟收住话头。
“姑娘,水已备好,请移步。”弛星在屏风外禀。
里面女子身份不明,却是个无辜的,弛星了解侯爷性子,语气客气又和善。
“多谢小哥。”见洛霏霏没力气,玉烟替她回话。
待弛星出去,玉烟扶起洛霏霏,慢慢朝盥室去。
衣裙委地,洛霏霏手撑桶沿,玉足探入水中。
水痕漫过脚踝,清凉入骨,冷得她身形瑟缩,齿关打颤。
“没法子,姑娘且忍忍吧,哪个杀千刀的给你下那种药?”玉烟舀起水,小心浇在她脊背无瑕雪肤,帮她适应水温,免得抽筋。
水声泠泠,玉烟的声量不及水声大,拣自己知道的说与她听。
“我进来的时候,见那大夫似在摆弄银针,冷浴过后,许是还得施针。”玉烟出身商贾,也看不出寻常大夫和太医的区别,犹豫道,“可那是位男大夫,你……可介意?”
夜已深,也不知武安侯肯不肯再请一位女医来。
侯爷临走前,说出那样一句威胁的话,洛姑娘对他来说,应当是重要的人?
若重要,又怎放心把人交给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服侍?
玉烟不太确定。
怕伤人心,她也没问。
那种药?所以她今日身子的种种不适,并非过度疲累,而是中了药么?
是了,昏迷前,侯爷似乎也问她是不是中了药。
思忖间,洛霏霏想起,晚膳后,何家丫鬟给她奉上的那盏香气扑鼻的桂花茶。
桂花香气芳馥,若其中加了什么,她很难察觉。
何绍梁心思龌龊,下的哪种药,不言而喻。
脑中闪过她伏在顾侯爷怀中的零碎画面,洛霏霏难堪地抿了抿唇,凝着荡漾的水波,轻应:“能解了药便好,大不了不嫁人就是。”
“说什么气话,你和我们这些贱籍可不一样。”玉烟看得出,她大抵出身官宦之家,“放心,我替你瞒着,武安侯身边之人也该不会多嘴。”
“姐姐不是侯府之人?”洛霏霏冷得唇色发白,侧眸问。
“不是。”玉烟摇摇头,想到武安侯并非赶她走,又道,“算是吧。”
听她自相矛盾,似有难处,洛霏霏没追问,温声劝慰:“若有我能回报的地方,姐姐只管开口。”
她已言明自己身在贱籍,洛霏霏言辞间却无丝毫轻慢,玉烟抬眸凝视她半晌,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姑娘言重,他日少不得给姑娘添麻烦。”
一刻钟稍纵即逝,洛霏霏衣裙沾了汗,又染异香,自然没法儿穿,只好借穿玉烟的。
穿在身上,却有些不自在。
玉烟此来,为以色事人,主家替她准备的衣裙皆是单薄艳丽的样式。
借给洛霏霏的这身,已是布料最多的。
杏色半臂,配石榴红撒花裹胸及踝交窬裙,外罩一件雪色广袖衫子。
半臂乃轻纱所制,外衫更是薄如蝉翼。
雪颈下,一双如意骨莹莹如玉,因冷浴冻得面色发白,她脆弱得如同一片霜花,又被身上榴红长裙映出几分艳色。
洛霏霏有几分局促,顾玄琢却大方磊落,神色自若。
他气度冷峻潇洒,似松间明月,竹梢清风,目光未有片刻失礼。
自顾自展开处理好的银针布包,顾玄琢坐到她身后,长指将她半干的墨发顺侧颈拂至身前,又将她外衫往下拉。
“侯爷!”洛霏霏语调略慌乱。
本以为可以不在意,可她虽与人定过亲,到底没在哪位男子跟前宽衣解带。
事到临头,还是会慌。
哪怕明知对方只是替她施针。
“可否替民女请一位女医?”洛霏霏鼓起勇气开口,语气带着恳求。
“本侯并无信得过且会施针的女医可请,若去请太医院的女医,势必惊动宫里。”顾玄琢起身,吹灭两盏灯烛,只留最远的一盏,又坐回来,“况且,也来不及。”
“方才不是骂本侯无耻么?若觉羞愤,不妨多骂几句。”顾玄琢将她外衫拉至后腰,拈起细细银针问,“自己来,还是本侯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