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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酒香 ...

  •   黑暗中,男子身上衣香霸道地往她鼻尖里钻,无法忽视。

      洛霏霏匆匆立起腰肢,借着月光坐回原处,努力保持镇定。

      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最合理的理由:“民女身上余毒未清,唐突了侯爷,还请侯爷海涵。”

      侯爷坐在原处,位置变动的是她,想来是她睡梦中自己依过去的。

      洛霏霏懊恼又窘迫。

      若非这几日中药、冷浴、施针,她不至于坐着马车能睡着,还在需要仰仗的人面前出丑。

      即便初见时已出过丑,她仍不自在:“民女还是坐到外头去。”

      话音刚落,她便伸手掀起一角车帷,准备钻出去。

      正巧马车停下,弛星忍笑,回眸冲露出一张芙蓉面的洛霏霏道:“洛姑娘,侯爷,到了。”

      洛霏霏捉裙跳下马车,蹁跹回眸,对上顾玄琢的眼。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动怒的痕迹,想来是接受她的道歉了?

      正思量着,却见弛星指着顾玄琢的下颌惊呼:“侯爷,您的脸怎么受伤了?”

      天边月朗星稀,眼前公子如玉山琼树。

      只那如造物主精雕细琢出的下颌处,横亘着一条血痕。

      蓦地,洛霏霏想起车厢内撞的那一下。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发间蝶钗。

      随着她的动作,顾玄琢的目光也落到那蝶钗之上。

      “无妨。”顾玄琢嘴里这般说,却朝洛霏霏迈近一步。

      长臂轻抬,摘下她发间蝶钗,拿指腹捻了捻薄薄蝶翅边缘的一点点血色。

      随即,他目光移至她略紧绷的小脸,弯唇将擦净的蝶钗又簪回她发间,寒眸碎星辰:“弛星,取药来。”

      “是!”弛星望二人一眼,又忍笑敛眸,大步离开。

      顾玄琢将蝶钗插在她发间,略调整了一下,与她发髻边一排珠钗交相辉映。

      “我……我替侯爷上药吧。”他分明没说责备的话,洛霏霏却不禁心虚惭愧。

      她退后一步,细颈微扬,清莹的目光含着询问。

      “不然呢?”顾玄琢睥她一眼,举步入府,留给她一道颀长俊朗的背影,“想让旁人知晓你行刺朝廷命官不成?”

      他身量高,肩阔腰窄,洛霏霏犹记得依在他肩头时是怎样的感觉。

      簪缨世家教养出的贵公子,通身气度丰仪,潇洒流泻在他举手投足间。

      这样的人,京中该有许多小娘子倾慕于他吧?

      偏长了张嘴,一开口便将她心间刚萌芽的愧疚,击得粉碎。

      有什么可愧疚的?以他习武之人的警觉,难道不该在她依过去的时候,便推开她吗?

      洛霏霏想了一路,心绪盘缠着理不清的乱。

      绣鞋踏过婆娑树影,她撩起眼皮,目光悄然落在顾玄琢轩直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弛星脚程快,没等她想明白,他已拿着伤药追上。

      想了想,弛星将玉瓶递向顾玄琢。

      顾玄琢没接,而是朝洛霏霏的方向掠一眼。

      见状,弛星心领神会,当即把玉瓶递给洛霏霏:“属下笨手笨脚的,有劳洛姑娘。”

      再笨手笨脚,也不至于连伤药都不会涂,不然怎么在顾玄琢身边当差?

      更何况,顾玄琢脸侧的伤并不严重。

      她知道,弛星说这话,是给她台阶下。

      “不必客气,这是我分内之事。”洛霏霏接过玉瓶,攥在手心。

      谁伤的谁处理,不是分内之事是什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弛星多想了一层,眼底藏着笑。

      大着胆子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精准捕捉到主子唇畔昙花一现的愉悦。

      弛星没进院门,在门外柳树下等顾玄琢。

      庭中桌凳尚未收起,桌上摆着一坛未开封的桂花酒,并两只倒扣着的酒盏。

      洛霏霏朝疏窗望一眼,屋里灯烛已熄。

      大抵是玉烟等她回来饮桂花酒,迟迟没等到,便先回房睡下了。

      “侯爷稍等,民女去打些水来。”洛霏霏怕惊醒屋里的人,嗓音压得低,脚步也放得轻。

      夜风吹动她衣袂、裙摆,月光下,她背影娉娉袅袅,成了秋日萧索庭院中最招眼的温柔丽色。

      顾玄琢捞过酒坛,扒开木塞,鼻尖萦绕着一股芳馥的桂花香。

      初见那晚,她身上除了药力所致的异香,也混着一丝桂花香。

      刘太医说过,那药以桂花香为引,最是性烈。

      洛霏霏捧着铜盆款款而来,见顾玄琢正自斟自饮,柔声劝道:“侯爷脸上有伤,切莫多饮。”

      “本侯逗你罢了。”顾玄琢牵了牵唇角,抬手将盏中酒液饮尽,姿态潇洒不羁,“这点小伤,不等涂药便结痂了。”

      将铜盆放到桌上,洛霏霏略倾身,借着月光看了看他伤处,还真是。

      他的说辞前后不一,可洛霏霏听得出,此刻才是他真实的态度。

      外头对侯爷褒贬不一,她却渐渐感受到,他不是坏人。

      “多谢侯爷大人大量。”洛霏霏忍笑,仍是将棉帕没入水中浸了浸,略绞了水,捏着棉帕冲顾玄琢道,“只是刺伤朝廷命官的罪名,民女实在担当不起,还是替侯爷处理一二,早些恢复,民女才安心。”

      言毕,她倾身凑近顾玄琢,将帕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劳烦侯爷略抬抬头。”

      她面色如常,盈盈水眸中却藏着笑意,眼神清亮亮的。

      忍笑的意味这样明显,顾玄琢哪里瞧不出?

      小娘子长本事了,宽待她一二,她便敢来捉弄他。

      顾玄琢瞥一眼那湿漉漉的棉帕,捏着棉帕的细指沾着水痕,葱段儿似的。

      他放下酒盏,神色如常。

      不甘示弱扬起下颌,将伤痕暴露在她眼前:“却之不恭。”

      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很配合。

      洛霏霏愣了愣,只得老老实实将沾湿的棉帕轻轻压在他伤痕侧。

      细指轻轻抵着棉帕,一点一点将他伤痕侧干涸的血迹擦净,那条细细的伤痕便不那么显眼。

      “好了。”洛霏霏站直身形,将棉帕放回水盆中,坐到对侧条凳上。

      “多谢。”顾玄琢目光往玉瓶上落了落,见洛霏霏假装没看见,他也没再为难。

      桂花酿的滋味不错,空寂许久的庭院,与他空寂多年的心一样,多了些往年没有的东西。

      顾玄琢又替自己斟了一盏酒,仰面望望天边朗月,随口问:“往年的中秋,洛姑娘都是怎么过的?”

      往年自然是热闹的,洛霏霏眉眼弯弯含笑,张嘴欲答,抬眸却觉眼前人周身透着说不出的孤清。

      侯爷父母早亡,因亲口处置了自家堂弟,想来也与顾家的人伤了情分。

      所以,他借故来她的院子,是因无处可去么?

      略沉吟,洛霏霏启唇应:“往年我阿娘总会做很多月饼,相熟的亲友家都会送些,烧一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

      “晚膳后,放了天灯,便回来饮桂花酒赏月到中宵。”说到此处,洛霏霏有些嘴馋,抬手便去捞酒坛。

      指尖刚触到酒坛,便被顾玄琢抢了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斟完酒,顺势将酒坛放在手边,与洛霏霏隔着大半张桌子的距离,她须得站起来倾身才能够着。

      “继续说。”顾玄琢抿一口酒,睇着她。

      越是喝不到,就越是想喝,今夜那桂花酒的香气,似格外挑动人心。

      洛霏霏脑仁有些昏沉,不知是困了,还是旁的缘故。

      到底没敢抢顾玄琢的酒,她抿抿唇,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面前空空的酒盏上,洛霏霏继续道:“祖母不喜欢爹爹,洛家主宅的人也多不喜欢我,我们就在县衙、府衙里过。人少不热闹,时常把萍娘、喻婶子她们叫来一起过。”

      “哦,萍娘与何大人有婚约,何大人是喻捕头和喻婶子拉扯大的。”

      提起这些,洛霏霏的眼神格外亮,显然那都是她喜欢的人和事。

      往常顾玄琢从来没耐心管府中琐事,可听她说起来,他心里竟生出一分羡慕。

      她口中那些动人的烟火气,是他饮恨的过往里,最难觅的珍奇。

      一坛酒不知不觉见了底,洛霏霏眼见着快要倒不出,登时急了。

      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霍然起身,展臂从顾玄琢手中将酒坛抢过来。

      来不及斟酒,抱着酒坛,尝了尝坛口处的残酒。

      她秀眉微拧,放下酒坛,语气有些失望:“京城的桂花酒,竟不及我从前喝过的好喝。”

      说完,又觉不合适,毕竟顾玄琢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可能是一起饮酒的人不同。”洛霏霏补了一句。

      平日里规矩极好的少女,猝然露出这般洒脱的一面,逸趣横生。

      顾玄琢轻笑出声,把玩着空空如也的酒盏,仰面望她:“洛姑娘的意思是,与你亲友酒逢知己千杯少,面对本侯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本侯虽招人嫌,你倒是第一个这般直言不讳的。”

      闻言,洛霏霏登时明白,她迷迷糊糊说错话了,补救成了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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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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