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伊》南瓜以安

1、踹一脚

　　在佐伊眼里，元星毫无疑问是沉闷的。

　　不是寻常意义的沉闷，作为帝都，元星布局恢弘大气，建筑鳞次栉比，其间人物繁阜，行道绿植、公园花圃无不欣欣向荣，再从人口密度和噪音分贝上面看，要找出一点所谓沉闷，那是没有的。

　　甚至那些高耸入云、峥嵘嶙峋的楼和穿楼而过的悬车引道——从偏远星球来的佐伊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被震慑过——也许是帝都威压一类的东西。

　　沉闷来自更深的地方，在微不可见又处处存在的秩序里面。

　　这颗星球太井然有序了，中轴线对称的东西两城、人造的光源、甚至被码放整齐的商品，都让佐伊觉得不习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比这里活泼得多。还有那些和商品一样被码放整齐的人，贵族、平民、当地人、外来者……被一种带标签的货架隔离开来，各自在各自的格子里面，使用着自己的规则，连语言都是经过加密的，外人总要花大力气才能融入进去。

　　“不愧是新贵族的进货仓，这也可以卖，霍伦巴赫哈哈哈哈。”

　　佐伊在帝国拍卖行打了半个月工了，这些加密的语言一开始还会让她好奇，到现在已经逐渐习以为常。但她还是被这句话吸引了。

　　“琳达，今天拍卖什么呢？”她低声问站在隔壁嘴里悄悄塞着软糖的Beta。

　　“哦，今天是个好东西，霍伦巴赫家的败家子，要拍卖老祖宗夏利特将军的配枪。”

　　“夏利特·霍伦巴赫将军！？”这是帝国历史上功勋卓著的将军，也是一位传奇狙击手。

　　“对，是她，霍伦巴赫家到这一代算是完了，这些年一直靠卖家底维持日子，现在连祖宗的配枪都要卖。”

　　“败家子。”佐伊眉毛皱着，她没想过自己崇敬的将军还有后人，更没想过竟然是这样的后人。

　　佐伊的话才落音，突然被Alpha的信息素席卷，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让来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你果然是Omega，胆子很大嘛。”来人打量着她，语气不善。这个拍卖场的侍应生只招收Beta，为了这里舒适的环境和相对更高的工资，佐伊伪装成Beta在这里工作。

　　只是片刻，佐伊已经整理好自己，冷眼盯着识破她身份的黑发少女。
　　“你要做什么？”

　　那人穿着花纹繁复的传统贵族服饰，双手插兜，黑发整齐地扎在脑后，好看的绿眼睛带着几分玩味，目光在佐伊身后的画上逡巡。
　　“做什么？不做什么，吓吓你，就是一些败、家、子、的无聊爱好而已。”

　　佐伊的拳头紧了紧，但想到每天下午会到手的工资，低下头和自己说算了。那个贵族少女没听到回话，目光从画上转到面前没礼貌的服务生身上。服务生已经识相地低下了头，长相似乎是外乡人，怪不得没什么礼貌。她没看多久，就被同伴叫走了。

　　“你没事吧？”琳达拉了拉佐伊。
　　“没事。”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放心。”
　　“我不怕。”
　　“那个人就是霍伦巴赫家的小女儿，莱乐·霍伦巴赫。”
　　“莱乐·霍伦巴赫，”佐伊念到，她第一次念这个名字，“败家子。”
　　“十成十的败家子，肯定是看你长得好看，调戏你呢。”
　　“倒不用高看我，这样的人，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拍卖会开始了，佐伊和琳达的级别不够，只能在廊厅站岗。
　　佐伊听着里面的拍卖价格越来越高，心里也对那把枪充满了好奇。琳达见她虽然不说，但眼神却时不时往门缝里边飘，想起对方好像对夏利特·霍伦巴赫将军有特殊的情结。
　　“你想看那把枪吗？我有办法。”琳达朝佐伊眨眨眼。

　　莱乐脸上的笑容灿烂，绿眸子好像明珠一样在发光，心情好得要荡出帝都。
　　除却收拾了一个没礼貌的侍应生之外，她的拍品也卖出了预估价两倍的价格，整整400万！听说买家是定居在那河角星系的帝国人，虽然搬出帝国居住已久，但祖上曾蒙夏利特将军的恩泽，所以最后直接抬了200万，压下众位竞价者，拍到了这把型号老旧，子弹也早已停产的枪。

　　莱乐去收了50万定金，对方还有一周的尾款筹措期。

　　贵宾交易室里，莱乐带着白手套，将那把小枪交到富商手里，对方也带着手套把玩一番。

　　“我将会把它带到一个月之后的帝国博览会，放在我公司的展位上，相信它可以为我带来全场的瞩目。”富商举起枪，似乎对枪上的花纹甚是满意。但大家心知肚明，他看中的只是这把枪背后夏利特将军的影响力。

　　莱乐开腔应付着买家的话，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趁机用余光观察觉得奇怪的地方，她注意到厚重窗帘的一角被翻了起来，窗帘开合的尺寸也与以往不同。

　　富商买家最后委托拍卖场将东西保存到一个月之后展会开幕，便匆匆离开了。侍应生们将枪锁进交易室的保险库。莱乐挥手让侍应生都出去，自己半蹲在高高的交易柜台后面，她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躲在这里。

　　“应该走远了，佐伊我们快走吧！”

　　“那条连廊很长，我们最好再等等。”是一个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莱乐探出一点点脑袋看了一眼，看到一个女孩子瘦削的背影，她戴着侍应生的帽子，头发似乎是金色的，被整整齐齐盘在帽子里面。

　　“怎么样，你看到那把枪开心吗？”琳达和佐伊邀功。

　　“不能说开心吧。夏利特将军曾经在我的家乡驻扎过，做了很多让人敬佩的事。将军为帝国一生鞠躬尽瘁，去世后她的东西就这样被无能的后人送去拍卖，然后被唯利是图的商人买去，拿到市场上当叫卖的噱头，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

　　莱乐此时凝视着背对她的瘦小女孩，听着她难过的声线，刚刚被400万砸中的喜悦冲淡了很多，有些无端的自责。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无能的后人。

　　那女孩说着就转身打量起这间交易室来，莱乐赶忙回躲，缩头缩得太急，忘了顶上还有桌板，一后脑勺撞上去，痛得眼前直冒小星星。

　　“谁？出来！”

　　莱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向眼前的姑娘露出一个自认为优雅的笑容。想给眼前这位霍伦巴赫家族祖宗的小粉丝留下略微好点的印象。

　　“这位美丽的小姐你好，我是莱乐·霍伦巴赫……”莱乐最后的一个字已经变成“嗬”的出气声……

　　那个金发女孩在她说话的片刻间，一把扯下自己的帽子摔向莱乐的脸，然后跨步，扶肩，提膝，猛击裆部。莱乐吓得弯腰后缩，谁知道对方只是佯攻，半路卸力，根本没踢到她腿就收了回去，双手用力将她推倒在地。

　　莱乐向后重重地摔倒，看到门的方向对方一头长长的金发在身后飞舞。

　　朦朦胧胧里面莱乐还听到对方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败家子！”

　　“！！！”莱乐气得根本出不了声，竟然被一个beta侍应生推倒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能被笑一年！但是这个败家子怎么听着特别耳熟？一天被骂了两次“败家子”的倒霉莱乐终于把人对上号了。

　　等下！？
　　竟然被一个omega推倒了！！
　　莱乐手上紧紧抓着那个人丢过来的帽子，羞得面红耳赤，发誓一定要把这个无法无天的侍应生揪出来。按照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距，莱乐被推倒在地这种事根本不应该发生才对，这个叫佐伊的女孩也太狡诈了，竟然用带着omega信息素的帽子先把她蒙住，还用膝盖佯攻。

　　莱乐把自己刚刚被袭击时的呆若木鸡归咎为那个帽子上若有似无的信息素味道……好像还有些洗发水的香味，是淡淡的薄荷味，莱乐皱眉，会有喜欢薄荷味的omega吗，那家伙应该是alpha吧？莱乐闻了闻自己身上薄荷味的香水……这完全就是alpha的味道吧。

　　而撒腿就跑的佐伊做了来元星以后最顺心如意的一件事。

　　爽！舒爽得连元星的沉闷都变得可以忍受了！

　　那些天天锦衣玉食目中无人的所谓贵族，不过就是这个国家的寄生虫罢了！靠着祖先的庇佑享受特权还不够，为了维持奢侈的生活，竟然还拍卖祖先的东西！

　　这种人根本不配称为贵族！

　　等莱乐去拍卖中心的办公区找这个侍应生的时候，对方已经办完离职了。短工的工资本来就是日结，手续快得很。

　　“你们知道那个侍应生是个O……”莱乐说到一半，想起那女孩在贵宾室说起夏利特将军时难过的声音——伪装性别找工作是会留下案底的，特别是东家还是拍卖行这样体量庞大的皇家机构。案底可能会影响对方以后从军从政银行信用的方方面面，莱乐还是于心不忍。

　　“……是个卑鄙的外乡人吗！”莱乐强行把话转了过来。

　　“她叫佐伊琼斯，虽然是外乡人，但是通用语说得很好啊。”

　　“我不喜欢外乡人！”莱乐乱七八糟地发脾气，她头上的小揪揪因为刚刚的打斗有些松散，气呼呼的脸颊上有两朵红晕，这话比起生气更像在撒娇抱怨。因此侍应生听到她的无理取闹的要求也很难生气，只是尝试转换话题——
　　“霍伦巴赫小姐，您手上的帽子应该是拍卖行的财产，佐伊小姐因为帽子丢失还赔偿了200元，这是她的帽子吗？上面好像还有她的金色长发。”

　　“您找到了真是太好了，这可抵得上佐伊小姐一天的工资呢！”

　　莱乐脑子里突然有了刚才佐伊扯下帽子，金色的长发倾泻下来的一瞬间的画面。然后……脸上就被带着对方气息的东西盖住，就是这个帽子，接着对方的手就按在了莱乐的肩膀上，放大无数倍的五官迫近莱乐……

　　莱乐想到这里心中一惊，怒气又上来了：“是她的，帽子为什么在我这了，佐伊小姐自己清楚，她想拿回去的话，让她自己找我吧。”

　　“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她真的能办完离职手续吗？”莱乐绿色的眼睛盯着侍应生。

　　侍应生心里打鼓一般紧张，幸而时常服侍大人物，也见过些场面，没有露怯，而此时佐伊就藏在侍应生脚边，桌子底下，悄悄地捏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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