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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续 ...

  •   夜晚似乎比之前更凉了一点,在钢筋和混凝土的城市街道上穿梭,那一点点醉意早已像身上的热度一样挥发殆尽。回到家时江柔儿早已冷得哆嗦起来,不过她还是尽量小心翼翼地去打开家门,因为那是一道陈旧的铁门,钥匙在上面轻轻的碰撞都会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其实她并不是害怕这种声音所造成的不悦,她只是害怕当自己出现在继母眼里时,继母所发泄出来的不悦。
      江柔儿打开大门,以为此刻的夜只属于她一个人,别人的世界已成功被她绕过,但继母瞪大了眼睛在房间门口等着她。
      “阿姨,您还没睡吗?”江柔儿小心地问道。
      继母没有说话,但江柔儿知道她有话要说,她轻轻地关上门,慢慢地换上拖鞋,畏首畏尾地向房间走去,她不敢走得太快,因为逃避继母只会将麻烦放大然后堆积到以后以更糟糕的方式释放出来。
      “还有两个月小白就要高考了,晚上不要回得太晚,影响到他的休息,还有回来就老老实实在房间待着,别以为这里就像以前自己家一样。”继母说完连多看江柔儿一眼都不愿意,关上了房门。
      小白是继母的儿子,名叫白茂,今年16岁。江柔儿16岁那年正逢变故,而小白此时有父母的万般宠爱,自己谈不上有多么羡慕,毕竟她怀念的只有母亲的爱,这里没有属于她的温暖,但每每想起都会心怀些许伤感。
      小白听到外面有动静,打开房门探出头来望了望。
      “听说你快考试了,好好休息……祝你成功。”江柔儿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不是什么多大不了的事儿,读什么大学都是读,我没放在心上。”说完,小白缩回脑袋关上了房门。
      江柔儿终于松了口气,快步回到房间紧闭上房门。家里就属小白对她最为仁慈,他们之间关系冷淡,但互不伤害。她最怕的是继母,而最恨的是父亲,因为他甚至不如一个继父,得不到一个陌生人的爱,那都是无关痛痒的事,但要从血脉中生生拔除出自己曾视为挚爱的亲情,她已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与挣扎。现在她只一心牵挂着乡下的爷爷奶奶,在冰冷的家庭中继续扮演着一个家人的角色。没有什么是不可原谅,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或缺。她的心变得像她的世界一样越来越小,但她知道里面藏着的东西一直没变,那就是她母亲遗留在她心里的爱,还有像她母亲一样的温情。
      回到房间江柔儿躺在床上,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突然她坐了起来,打开衣柜检查她的宝藏。也许是每天千篇一律的生活让她感到了疲惫,也许是在这种疲惫中虽无能为力但也想短暂改变。她决定今年生日不再给自己买衣服,不再将时间花在一次次进出试衣间寻找合适的礼物上,这只是让一个自我安慰麻醉自己一整天,好让自己不要陷入无尽的伤感中去。她想换掉自己的工作服,做一天真正的自我,是去享受而不是麻醉自己。
      第二天江柔儿关掉了早早响起的闹钟,她拉起被子捂住脑袋打算踏踏实实地睡个懒觉。每天她都是家里第一个出门的,出门时总是静悄悄的,生怕吵醒了别人,但她不知道的是平时在她出门后的一个小时里,家里可算是闹成一锅粥。
      “小白,赶紧把你的早饭吃了,你要让我催你多少遍?每天都是如此!”
      “老江!家里的活你就不能帮忙搭把手吗?每天都要说你好几十遍,我真是倒了霉了,找了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
      这时厨房里锅碗盆瓢的声音混在一块格外的刺耳。
      “你就得了吧,日子还不是照样的过,你不找我,还能找谁去啊?”
      这时只听见父亲长伸个懒腰,拖动着家里笨重的木椅子坐下,那椅子特别重,没有谁会去轻拿轻放,拖动发出的声音就像装修工人在墙上钻孔时发出的噪音,让人心头一紧。
      “哎,我说,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还能找谁啊?当初要不是你死气白咧地缠着我,我能跟你吗?当初你说的存款,存款呢?你说的升职,升职呢?拖着个拖油瓶二十多岁了也不见嫁得出去,现在家里什么活都落在我的头上,我还沾着你的好了?”
      “别说这有的没的,拖油瓶我们家就一个啊?我那个至少早就不花我一分钱了,老家那俩老的还靠着她养活呢,你还嫌弃啥啊?”
      “那能一样吗?我还指着我儿子给我养老,你能指着那丫头给你送终?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她以后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就是白眼狼一只。”
      “那我就能落到你儿子的好了?我看啊,咱家都一样,等我退休了,我谁也不指着。”
      “我说,老江,这可是你说的啊,别说以后我对你不好,是你压根儿没这个需求。”小白刷着牙从厕所跑出来说道。
      “快刷了牙过来吃饭,这么大个人了总是迟到,你说这个月你班主任找我说过几次了,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继母对着小白牢骚道,但态度一下温柔了许多,这真是亲儿子。
      “得嘞,饭好了就吃,谁管那么以后的事呢?咱这个家成一天是一天,就将就着过吧。”父亲长吁一口气说道。
      继母继续在嘴里嘀咕着什么,但关着门江柔儿完全听不清,只知道没什么好话。
      吵闹又持续了十多分钟,江柔儿捂着脑袋并不想听他们都争吵的什么,此时外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但她早已没有了睡意。第一次这么晚起床,在一个慵懒的早晨原本有一个只属于她的世界,但现在这个世界里多了一个继母,一个不称职的父亲,还有一个小白。她后悔为什么要放松自己,这里不是一个值得她享受的地方。
      她穿好衣服,披着散乱的头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不经意间和他们产生了一个意外的对视。他们正在吃早饭,所以有这一时的清静。继母惊讶地望着江柔儿,她的表情里不仅有寻常的好奇,还带着不少的厌恶,似乎她任何时候看到江柔儿都觉得厌恶。
      父亲瞟了一眼江柔儿,虽然在这七年的时间里第一次早上见着自己的女儿,但他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还在啊,看看还有什么吃的,自己做一点吧。”父亲说道。
      “我,现在还不怎么饿,等一下我自己解决就行了。”江柔儿拘谨地说道。
      “嗯,冰箱里还有馄饨,一会你自己煮吧,我们就不管你了。”父亲说道。
      “什么馄饨,那是我幸幸苦苦为小白包的,他现在学习正紧张得吃点好的。”继母说道。
      “没事,让她吃吧,反正我也不爱吃。”小白端着筷子,抬头说道。
      “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说话,快吃!”继母斜眼看了一下小白,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饭。
      “不,你们不用管我,我现在不饿,我不吃。”江柔儿尴尬地埋着头,打算去卫生间。
      “要不你煮点面条吧,随便糊弄下,也别活得太精贵,我们寻常家庭啊,就得过得糙一点。”父亲边吃着边说道。
      “面条快没了,就还有几根,不嫌少就自己去煮吧。”继母很不情愿地说着,“家里什么也不管,还想吃早饭,真是丫头的身子,还要当公主的命。”
      父亲和小白继续吃着早饭,他们作为旁观者并不觉得江柔儿受到这样的待遇有任何的不妥,当然此刻他们也无心去争对江柔儿,因为他们对她向来是如此的漠不关心。敌意造就的是一个仇人,但冷漠让他们什么都不是。江柔儿径直进了洗手间,关上了门。
      过了很久,谁都不知道江柔儿在洗手间都干了什么,他们只是收拾好自己各自准备出门,留下了一堆待洗的碗筷堆积在厨房。
      当江柔儿走出洗手间时他们都已经出门了,这时她才敢放松自己,去选一件漂亮的衣服穿上,用她极简的化妆品悉心地打扮自己。她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今天却是崭新的面貌,因为她笑了。七年间她早已记不得自己笑是什么样子,就像每天早上起来记不得昨晚都做了什么梦,她只知道忙碌而乏味的一天始终在等着她。当一种状态持续到需要被改变时,它不用你去思考,内心自然会向你传达一种悸动,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很少有人能说出为什么,但她确实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今天是个明媚的日子,熟悉了这个城市的高楼大厦和柏油路,此刻上天还赐予了她温柔的阳光和曼妙的花香。然而除了夜晚的河边,在这个城市她没有常去的老地方,除了餐厅,也许也没有什么是值得她留念的,但现在她想看一看不同的风景。这种想法不是源自于她内心的某种渴望,而是受一种令人愉悦的感觉所牵引,如清晨的玫瑰,似开似合处无意流露出迷人的清香。快乐有时并不是刻意而为之,当推开窗户时看到了阳光,那自然便是温暖。
      今天江柔儿换掉了那身死气沉沉的制服——一身黑色的西服,粉红色的丝巾,无法御寒的丝袜,还有黑色的平底鞋。江柔儿是一个爱好洁净的人,衣服总是干净而整齐,但那双平底鞋历经常年的磨损,早已残旧不堪,泛起了不少的褶皱。就像她的青春,磨难中早已陈旧但却不曾更换。我们看到的是她的憔悴,也是她的本初。
      她看着衣柜里挂着的那6套衣服,虽然风格各异,但却只勾起了她同一个回忆,那都是苦涩的味道。7年了,仿佛在她的记忆里这个世界只有一个颜色,岁月已抹平了伤痛带给她的疤痕,在她的思绪里或是温柔,或是冷漠,早已没有了年少时的疯狂,也没有了丝毫的改变。她越是回忆,脑海中便越是漂浮着一丝忧郁。最后她拿起了第一年买的裙子,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她却从来没有穿过,除了那年她17岁生日当天。
      还记得16岁时的那个秋天,母亲还能陪着她一起笑,一起闹。在漫天红叶的季节16岁的少女总想着和秋天比赛艳丽,母亲总说江柔儿有着比花儿还美丽的脸蛋,希望她的人生胜过绚丽的春秋。从此她像林间的樱花,在春风中飘洒着不尽的花瓣,将春天无尽地渲染却没有一丝的衰减。阳光、美丽还有色彩,这些多么美好的东西相遇在了一起,便组成了江柔儿的幸福。
      就在这个季节,她想穿上蓝色的纱裙去山上奔跑,像风一样触摸这个世界,像蓝天一样映衬晚天的云霞。可还没等到母亲陪她去穿上这件裙子,突然的病痛打倒了一向坚强的母亲,最后终究没能撑过那个冬天。从此那条裙子便成了她永久的遗憾,因为它还包含着她对母亲永久的思念。第二年春天,她独自去买了这条裙子,但穿上的已不是曾经的那份幸福,而是满身的忧伤和思念。
      现在这份忧伤已经慢慢平淡,看着这条最为青春的裙子,一向暗淡的内心突然就像发现了一点微弱的烛光,在伤痛散去时,才知道还有它为自己一直燃起。透过烛光,她看到的满是对母亲的回忆还有曾经肆意散发的青春的气息。江柔儿呆滞的面庞上冒出了一点点微笑,看着像是很勉强的表情,也许只是那份笑很浅,或者是因为那份笑并没有摆脱内心的伤感。
      但最后她再次穿上了这条裙子,一个人对着镜子看了很久。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了痕迹,那只是对生活更为深刻的轮廓,她依然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青春在23岁的脸上只是换了一种味道。淡蓝色的薄纱贴在她的身上,就像曾经春风中飘洒的花瓣,看得出生命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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