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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往事迷离 ...


  •   安娴离开东厢房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了。山间清冷,夏夜的凉风穿过回廊,拂过安娴的脸庞,倒让她提振了几分精神。”想来父亲的教诲确实不假,自己平日里过于自负,才会口无遮拦冲撞他人也不自知。

      只不过谁能想到五百年前就已销声匿迹的滁云涧竟然还有真传弟子在世。看那济灵驾驭摄音荡魂铃的手段,恐怕那青虹仙尊即便在世也难说更胜一筹。回去以后,此事必得让父亲了解,也许神史上关于三界战争的错误记载,并不止想象中的一星半点。

      观内侍童寥寥,安娴没遇见可问路之人,循着晦暗的烛火又摸索了好一会才找到偏殿一隅的药室。药室门虚掩着,她正要推开进去,却从门缝里瞧见父亲不在,只有清源一人独坐丹炉前翻阅着典籍,地上还凌乱地摞着一叠叠古书。

      看着这副令自己魂牵梦萦的脸孔锁眉沉思,她想起了清源书案上那本《月髓功》。这不会是纯粹的巧合,御神府的琼光与清源毫无关联,安娴是绝不信的。然而清源已矢口否认自己与琼光有关。那要怎样才能从这个谜一般的男子嘴里撬出点东西?

      她轻轻推开门,走到清源身旁,见他那般专注便轻声喊道: “道长,你朋友已经醒了,和他同行的那位前辈现在正在照顾他。”

      清源翻书的手顿了一顿,却没有抬头,仿佛不是很愿意面对身前的娇俏少女。听着安娴口中尊敬地称呼着的“前辈”,他大致猜到这魔头该是耍点了手段蒙骗过去了:“已经醒了吗,那我去看看他。”说罢他便起身,转身将书往矮凳上一放,也不看向安娴,“你是来找安伯父的吧。师傅差人把他叫走了,应该是有些事谈,你在这稍等片刻吧,我先过去了。”

      安娴却下意识地抓住急切要走的清源,忙道:“道长等等,白天的事,我已尽力,望道长不要心存芥蒂。”这一拉扯有些突然,倒是让两人距离亲近了许多。清源回身看向她,这一眼惊着了安娴。近身的四目相对,那对眼眸里有欣喜,有温柔一瞬间却又粉碎瓦解,变成拒绝,冷漠。

      安娴愣了愣,忘了自己原先要说的话。只听清源淡淡地回复道:“白天你的做法是对的。任何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明知技不如人就该审时度势,不是吗?

      “道长,我……”
      “其实我是真心这么想的,也许以后你会遇见比今天危险得多的情况,到时希望你一样先保全自己。”话虽如此,安娴还是隐约琢磨到清源语句中的疏离之意,如果这次没问出个究竟,往后大概就更没可能了:“我在道长的书案上,看到了御神府的《月髓功》。你和琼光上仙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他们俩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安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半年前她就和琼光失了联系,眼前的少年虽是像极了他,连清清冷冷的脾性都像极。然而仙人琼光仙法卓绝,一手归月剑也使得灵动飘逸,个中变化玄妙非常,在天界的一众后辈里是拔尖的好手,而清源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连个树妖也对付不了。

      片刻沉默后,清源叹了口气:“安娴,我不知道,你口中这个琼光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让你一直对我耿耿于怀。世上偶尔也会有长相相似的人,不是吗?安家的掌上明珠这点见识该是有的。”

      说到这,清源停了停,见安娴也并不出声便继续讲道:“那本《月髓功》是百川师傅书库里的藏品,只是个残缺的抄本,练不成的。我只是一时兴起拿来翻看。”

      清源说完这番话,本以为便算都交代清楚了,心里却浮现几分忐忑。安娴还是站立跟前,但只是垂着头动也不动,脸色也看不分明。

      是痴心妄念吗?人间长大的野丫头肖想九天之上的揽月真君。命运又何以如此造化弄人,本该是相见也无缘的,两年前的祈天祭却让她阴差阳错地踩入法阵,意外穿越障壁直抵月府。世人都说,仙人渡万劫以成真身,早已为天道化尽七情,俯视众生只余怜悯,琼光却待她如此特别。

      他不轻视生而为人的软弱,甚至愿意倾听凡间鸡毛蒜皮的琐事。注视她的那道目光柔煦温润,犹如那澄澈的月辉穿透长夜,静静地洒落深谷幽潭。在月府的短短三个时辰仿佛恰好填上了女孩懂事以来独独缺漏的那块拼图,叫人知道原来圆满二字是种春水满溢的想象。

      清源不知道,半年前琼光突然不再于满月之夜现身于辰光镜,作为信物嵌在镜上的无痕石也变得黯淡无光。安娴为此曾把自己锁在书斋里一个月,阅遍了古籍找不到再一次飞升天界的法门。数次她都想开口求助父亲,又想起与琼光仙的约定,屡屡欲言又止。确是少女心事无人知,只留自己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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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刚才的噩梦,向晚倚靠在床上的身子不自觉往里缩了缩。他没有捕捉到济灵刚才眼里仿佛吞噬一切的寒光。可即便如此,他现在维持的这副静穆冷酷的神态,简直就是噩梦里照搬还原出来的。这一刻,眼前的黑衣男子就真的只是那滁云涧的世外高人似的,而不是这十年一直陪在身边的靠谱小神仙。

      他在等向晚主动开口说起刚才的噩梦。

      “济灵,你原来是使长枪的吗?”向晚一时没整理好思绪,便自然地从将他惊醒的那一幕开始还原梦境。从对方无言的沉默里看来,这个梦可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也确实有一柄漆黑的长枪,形制酷似中世纪骑士重枪。“我梦到你要杀一个和我有点像的人。”

      说到这句时,济灵神态竟温软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某种悠远的回忆中,只在片刻后回应说:“并没有要杀他,只是有些争吵而已。你继续讲,你梦到那个人是怎样的。”

      “你坐呗,我一直仰着头看你怪累的。那个人太威风了,就穿着那套盔甲,我估计得是个大将军之类的人物。但他又不是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看着还挺亲切。难道济灵你真的有认识这么个人吗?”

      济灵这下僵住了,从向晚的角度很难猜得透这会他在想什么。“我不算,真的认识过他。”意识到自己正被紧紧盯视,济灵不自在地侧过了身子。这道身形被烛光打着,不知怎的让向晚嗅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有种深陷泥淖的窒息,像那落入深井的圆月,又犹如子午交汇之际最后熄灭的一盏灯。

      向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他肯定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看把你气的,现在还耿耿于怀。所以我是因为摸到他的遗物,才做了这个梦吗?那你后来怎么报复他了?”

      济灵却忽地转过身,目露凶光,语气都显得撕裂狰狞了:“他骗了我,作为回礼,我也骗了他。他到死都不知道那场仗是怎么输的,哈哈哈哈……”

      这绵长的狂笑灌满了陋室,说不出的毛骨悚然,而向晚却无不适,也许在他心里,济灵作为可靠的伙伴有这样失态的表现,必是有天大的冤屈了:“哎,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仇也报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要问我梦到了什么。”

      “他没有在梦里说过点什么吗?”
      “让我想想。有是有的,但听得含糊。”听到这,济灵攥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目光也像要把人吸进去似的:“你一字一字说来我听。”

      “我梦到,他一身白衣瘫坐在清澈的寒潭边上,很没精神地自言自语,大致是说“听信谗言,倾覆朝局而未尽心辅助少主,是为不忠;妄想两朝终有一日世代交好,却害万民流离失所,是为不仁;为时局所累,双亲横死却大仇不得报,是为不孝;兵荒马乱中率残部撤退抛下义弟不顾,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有何颜面——啊!!””

      向晚的陈述被手腕上传来的剧痛粗暴中断。他拼命抽手不得,济灵却中了邪一般手上劲道越使越大,似要把人手腕捏碎般。向晚疼到难以忍受,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有病啊!人都死几百年了,多大出息,在这折腾自己人!有本事就去把他坟刨了!”

      话音刚落,手上的怪力突地褪去,向晚低埋首揉搓腕部,只听得房门受撞击的一阵巨响。他抬头看去,人已不见了踪影。夜风灌进,吹到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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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灵前脚刚走,清源后脚就到了。他正疑惑着房门大开,却听向晚大吐苦水:“今天是倒了什么血霉,被妖怪吊打,被死人诅咒,最后还要被队友暴揍!”

      清源默不作声,倒了两碗清茶,顺自挪过凳子在床边坐下。他刚想开口又被对方打断:“不过也不全是倒霉的破事,嘿嘿。你来的路上没遇到安同学吗?”

      清源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只瞧他面泛红光,眼神也是飘着的,飞到半空找不着落脚点似的。这样的神情,以前他也曾是看到过的。

      “这就喜欢上了是吗?”
      “啊?呃…是有种心动的感觉吧,就直接说喜欢好像也太早了,啊哈哈哈。”没想到两兄弟久别重逢,才能坐下来好好说上几句,聊来聊去却是一个刚认识的女孩。

      “小源儿,你应该对她的情况有点了解吧。嘿嘿,快给哥讲讲,好像她也不是什么普通女孩的样子。”
      “认真讲,我是想劝你放弃。她是泽城星象世家的出身,是直系的继承人,将来会和各路奇人异士,甚至天界仙人往来的。”
      “那难道她血管里流淌的还不是红色的了,再怎么说也只是普通人类吧。”

      这倒也难怪,少年往往气盛,若要仅凭出身便隔绝这刚燃起的火苗,谁能服气呢?向晚脸上已是不悦,冲着清源一通质问:“不会是你也对她有意思吧?我看她对你倒还挺热心,就来劝我别动心思了?”

      清源听着也不气恼,只把茶碗随手放一边,将早已被向晚抛掷脑后的那盆剑兰搬到床边的木架上:“现在要为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跟我生气了吗?我只在观里安心做道士,说几句真心话,你要不喜欢当没听过就是了。”

      看这情形,向晚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这事先别说了吧。以前都没在意过你的出身,现在看你也是和世外高人呆一块修行,原来也是来历不简单。早知道,就不用瞒你我身边有个小神仙跟班的事了。”

      听到“跟班”这个字眼,清源还是没忍住轻笑出声,侍弄兰花的手也不自觉停了下来:“你确定你带来的那位只是个小神仙跟班吗?”

      “啊!也对,你不在的时候,他给我们露了一手,好像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是个有名气的大神仙吧!”清源听得直皱眉,现在要告知济灵的真实身份又仍有太多顾虑:“那大神仙现在去哪了,怎么不在?”

      “他刚发神经跑了,也是很莫名其妙。估计一会清醒了会回来。”
      清源走回到他身边坐下,把脉细察:“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听闻已确无大碍,清源从袖里掏出枚褐色丹丸递给向晚:“清心丹,可做宁神静气之用。服下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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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上房门,清源也并不返回药室或是找个空置的厢房休息。他行至中庭,闭上眼驻足片刻,一睁眼便提步飞掠,奔至主殿附近时,轻身翻上屋檐,动作行云流水如幽影般悄无声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济灵正负手而立,站定屋脊上纹丝不动,犹如座精致的石雕。

  • 作者有话要说:  有bg线会不讨喜吗,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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