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人》红*T

66、番外二：人在英伦

　　1993年秋季，他来到了香港。
　　组织上把苏啸宇作为重点苗子培养，希望他能够成为未来在国际情报舞台上的战士。为此，他的训练更多是融入和了解西方文化。
　　彼时，虽然经过了十几年的改革开放，国内经济还在发展初期，文化生活更国际更是相差甚远。组织上安排他第一步踏出国门来到香港，就是考虑到香港毕竟是华语社会，他可以逐渐熟悉西方社会和文化，为将来去欧美打下一个良好开端。
　　那时，香港还没有回归大陆，港人对大陆的贫穷亲友充满鄙视，蔑称为“表亲”。那时郑裕玲曾有一部卖座喜剧《表姐，你好嘢》。类似以嘲笑大陆赴港的土老帽为笑点的电影数不胜数。
　　在这样的背景下，18岁的少年苏啸宇只身来到了香港。他被安排作为在港潜伏的工作人员的表弟。住在尖沙咀。他进入了港大预科，目的是学习粤语。学校小社会，港人学生亦同成人一般歧视大陆人。苏啸宇初到颇被冷遇。只是他的性格一向好胜，学习又好，体育更好。最重要的是，他个子高大，相貌俊朗，气质出众。很快就受到女生青睐。他加入学校篮球队后，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啦啦队。苏啸宇虽然不敢跟女生交往，对于胆大到拦路约会的女生却也是落落大方的回应，颇有绅士风度。苏啸宇就这样攻克了第一关。他不知道，这些表现也被组织观察并记录在档案中。
　　很快，组织给他编了新的身份——某港商外室所生第三子。变身为富商之子的苏啸宇结束了三个月的香港生活，又踏上了前往英伦半岛的旅程。

　　1994年1月，他在剑桥大学注册入学。主攻社会与政治科学史。他注意到剑桥大学的入学申请始于每年的10月中旬，可见组织在把他送往香港的时候，已经规划好了日后的每一步。
　　苏啸宇彼时只有19岁。相比多数同龄的年轻人，他已经对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学成归国，报效祖国。他从15岁开始有这个理想，就不曾动摇过。

　　剑桥是个美丽的大学。早在12世纪，圣芳济修士、黑袍修士和卡莫修士仨人来到一片沼泽地，就是后日剑桥的发源地。这里保存着几百年的建筑。国内拼命拆除古旧建筑的行文背后，其实是文化的缺失。在剑桥，最不缺少的就是文化。
　　苏啸宇在这里，遇到了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中的第一次滑铁卢——他无法融入同学。

　　剑桥在国际上享誉百年，培养了无数达官贵人子弟。就连大学的校长都由女王的丈夫菲历普亲王挂名。
　　英国人以极端的傲慢著称于世。英国人也推崇自扫门前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往模式。这还算对待看的起的人的。对于黄皮肤的亚洲人，那在日不落帝国的子民的眼中完全是殖民地的庶民，不值屈尊。
　　苏啸宇又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更何况，此前的十九年人生中，他所到之处总是被众人捧着夸着重视着，何曾有被人冷淡的时候？英国同学的冷漠和傲慢激发了他的骄傲，他也照样，头昂得比他们还要高。
　　更何况，剑桥的功课很紧。虽然他在国内一直有老师特别辅导，英语已经很好。但是英语毕竟不是母语，在香港的短暂三个月课程的深度远远不能跟剑桥这样世界级的以学术严谨著称的学校相比。他的功课几乎跟不上。
　　苏啸宇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失落感”。

　　对于特别聪明能干的孩子来说，他们遇到的最大的敌人正是始终如意，一帆平顺的成功。总是成功的人会习惯成功的感觉，认为一切该当如此——他、她命中注定就是优秀的，就是高人一等的，就是想啥都到手的——这种感觉不是错。但是人生总有走背字的时候。如同武侠小说倡导的真理：未学打架，先学挨打。
　　对于失败惯了的普通人来说，摔一跤、生意失败、失恋、成绩不好都是平常小事。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对于那些优秀分子，他们受不了第一次重大失败。甚至有人会在这种挫折前放弃生命。比如美女总是更无法忍受失恋的痛苦，而平常女子反而淡定从容。
　　多年后，苏啸宇回首这一段在剑桥的生活，这一段黯淡的岁月，真正让他走向性格和心理上的成熟。

　　后来的岁月中，偶尔，在下雪的日子里，如果他碰巧走过一片空地，有未经践踏的雪，他会恍悟着，想起那个雪地上的女孩。

　　二月初的剑桥，突然下了一场大雪。鹅毛大雪飘飞的晚上，其实是那一年的除夕，中国的除夕。苏啸宇不是真正的富家子，他领着津贴。他不舍得花钱打越洋长途给父母，也不愿面对思念父母和祖国的那种难受。那个晚上，他独自喝干了几瓶廉价红酒。躲在被窝里悄悄流下了眼泪。
　　次日清晨，他背着书包，踏着深达半尺的雪，走去上课——此时，如果在家，应该是向父母拜年讨要红包的时刻。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女孩子。她站在被雪掩埋的广场上，以百年古建筑为背景，一下一下的挥着手。他以为她在跳舞，芭蕾舞或者是别的什么。然后他看见很多鸽子在雪地上啄食，才明白她在喂鸽子。
　　她穿一件看起来很暖和的米色大衣，围着艳红的围巾，头发黑亮，衬出那张脸，明艳而清晰。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