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新郎》潜水鸟

7、埋骨

　　应玥再睁眼，发现自己站在香烟袅袅的佛堂，莲花烛噼里啪啦地燃着，织黄的经幡因风飘动，一抬眸，是宝相庄严，手持红莲的中天菩萨。

　　应玥心中奇怪这是哪里，褚俞麟似心有灵犀，缓缓道：“这是小佛塔。”

　　“你的声音……！”她惊讶地看向褚俞麟，“怎么会苍老了这么多！”

　　不只是声音，一头黑发变成白雪，若细细看样貌也在变老。

　　“不碍事。”褚俞麟轻笑，抬手抚着应玥的眼周，慢慢说：“阿玥，谢谢你召我回人间。”

　　他同她说着话，语调温柔，眼瞳却逐渐发红，应玥有些怕，“你在看什么？”

　　她顺着褚俞麟的目光，看向佛堂居中的香案，倏尔，她睁大眼睛。

　　那……不是香案，是停尸棺！

　　应玥又惊又怒，颤颤开口，“是你的棺？”

　　外头忽然一阵巨响，凌厉的金光破空劈开雕花门，直击佛堂的香案！

　　褚俞麟形如鬼魅，揽着应玥向后一退，长袖向后一挥，卷起木棺往上抛。门口，褚昭陵携着徐青苓和女道士到场，他身后还有一帮举着火把的仆人。

　　“大夫人应氏，竹林遇鬼，甚至来佛堂闹事，已是失心疯，”褚昭陵朗声喊道：“现按褚氏一族族规，赐火刑。”

　　几十个人高举着火把，跟着喊，“赐火刑！赐火刑！”

　　他们动作迅速整齐，火光似圈一圈一圈罩住佛塔，不一会儿，大火包围了小佛塔。

　　应玥愤怒地望向塔楼外他们颠倒黑白的嘴脸，目光移到徐青苓身上时，又是一震，这女子眼眸清明，毫无痴傻之意！

　　“你没有变痴？”她脱口而出。

　　徐青苓盯着她，杏眸漾出一抹笑，“我若不装傻，褚俞麟焉能放过我？”

　　应玥疑道：“你没伤他，他怎会害你？”

　　“不害我？”徐青苓咬着牙，眼眸一转，恨意缠上心头，“他化作鬼魂后第一件事便是找我索命！说什么是我害得他兄弟阋墙！我若不找高人来，难道坐在这等死吗？”

　　“别这么看着我，你也一样。”徐青苓脸色又是一变，娇笑道：“你以为褚俞麟为何会默许昭陵纳你一个仵作入族谱？他褚俞麟那么聪明，从不做赔本买卖，若非你是仵作，天生与死人亲近，怨念强的亡灵甚至能与你交谈——”

　　一旁褚昭陵揽着徐青苓的肩，安抚地拍了拍，接过话对着应玥道：“你不蠢，又是仵作，应当清楚孤魂野鬼难以在人间逗留，除非怨念深重，已化作厉鬼，亦或这世上有惦念亡人的亲缘，以血煞盟，召魂归来。褚俞麟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利用你召回他。”

　　寒意缠住应玥，她沉默着回头，褚俞麟亦不出声，像是等待她的审判。

　　“大少爷。”应玥轻声开口，“你一开始打算怎么报仇，如今便怎么来罢，不必顾忌我，应玥不过是浮世里的孤萍，是死是活，没什么重要的。”

　　她不傻，紫竹林中以血招魂那会，她已猜出来褚俞麟的打算，活人用血召厉鬼，会遭反噬，重则当场毙命，轻则完成献祭，变成厉鬼的囊中餐。

　　“你很重要，阿玥，”褚俞麟抱紧她，几乎将她勒得喘不过气，“你是褚峤路过望乡台也不敢忘的人。”

　　徐青苓看不见鬼魂，她听到应玥的话，心中充满鄙夷，只是下一刻，一抹森冷的蓝光刺穿她喉管，速度快到她来不及尖叫。

　　“青苓！”褚昭陵大叫，扑上去抱住倒下的人，他捂住徐青苓的喉管，一边冲着女道士喊：“李道长！你快救救青苓！”

　　李玉欢冷睨着毫无形象的褚昭陵，佛尘一摆，“贫尼救不了死人。”

　　褚昭陵一把抽出近旁下人腰间的剑，剑刃直指李玉欢，怒道：“是你说的把尸体和鬼魂聚到佛堂，受香一旬，再用烈火一并烧了，便可驱散厉鬼，还府宅安宁！青苓是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必须救她！否则，你陪她死！”

　　李玉欢脚尖一点，轻盈盈地落到中央的青玉香炉鼎上，几乎同时，一横棺载着昏迷不醒的应玥从大火中飞出，稳稳地落到青石铺成的地面。

　　褚昭陵从癫狂中惊醒，举着剑到处乱砍，“褚峤！我知道你在这！你出来！还我青苓！杀你的是我！”

　　剑刃突然动弹不得，褚昭陵跟着一怔，一青面赤瞳的脸猛然逼近，“褚昭陵，从始至终，都是你将她逼上死路。”

　　“是你拿走了她唯一的护身符，戴在自己的香囊中。”

　　“是你诱骗她装傻欺我，设计抓我，一步一步地把人逼入绝境。”

　　“既然你这么舍不得，” 他声音森冷，“现在，也该轮到你了。”

　　褚昭陵握紧护身符，“李玉欢！救我！”

　　李玉欢拂尘一拨，一道蓝光劈在褚昭陵的香囊上。

　　褚昭陵如梦初醒，咳出一大口血，“我明白了……是你杀了青苓……”

　　所有的话断在咽喉，白骨穿透他的心脏，一如他当时挖去褚俞麟的心，而他和徐青苓费尽心思请来的女道长，只冷眼看着他如同牲口一样被宰。

　　褚昭陵至死没明白，李玉欢为何在最后时分倒戈相向，甚至杀害了于她有恩的徐青苓。

　　他当然不清楚，李玉欢一家与徐县令的世仇，不清楚这一切原本就是李玉欢故意为之，褚俞麟既然提出合作，她为什么不顺势而为？

　　反正天道不仁，鬼魅横行，恶人自有恶人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