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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所谓螳螂捕蝉 ...

  •   雨下得急,噼里啪啦地砸在屋檐瓦上,堂内,众人见着陆老君后,一一张口祝贺,有些直接说,就等着老君来开宴。

      陆轻流活了几百年,自然知道这群远道而来的人并不是专程为了给他祝寿。

      早些年,他放出消息,八方阵内有奇宝,他会于他寿宴那日,开法阵,邀来客入内,要取宝物的尽管来,只管各显神通,凭本事拿。

      这消息放出后,起初,大多数人不以为意,可后来,两宫竟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反而默许了陆轻流的所作所为。

      各洲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和贪欲,不远万里而来。

      他们大多数显然不清楚陆轻流葫芦里买了什么药,可听到阵内宝物,自然会联想到龙丹。为龙丹试一试也无妨。

      各怀心思的两拨人在宴上相聚,觥筹交错间,陆老君倒坦诚,饮一杯酒后,道:“诸君吃好喝好,宴后老夫会带大家入阵。”

      一个时辰后,众人跟着陆老君登上了靠岸的一艘大船。将要开动时,一直安静地跟在陆老君身后的陆元白忽地开口:“再等等,有人还没到。”

      众人不明所以,奈何这到底是人家的地盘,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午后新雨,碧空如洗,那场下得急促迅猛的雨终是停了,皎白的云在碧蓝的天空流动,连空气里都透着几分潮意,湖面风一吹,竟有几分醉人之意。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开口问:“陆少君,你究竟要等哪位大人物?他不出现,我们便一直不发船吗?”

      陆元白抬眸看了那人一眼,语气轻飘飘的,“急什么?”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一旁的人拉住劝道:“你疯了不成,冲撞了这小儿,里头的老君会带你去八方阵?”

      那人听完,迟疑再三,勉强压下这口恶气,幸怏怏作罢。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人,影影绰绰,瞧着是个女子,没一会走到船梯,“还好赶上了。”

      “怎么是你?”

      她一出现,众人便听到陆元白冷岑岑的声音质问着。

      此前这少年一直是不疾不徐的,说话也云淡风轻,像是什么都难入眼。

      这会子突然冷了语气,神色沉沉,倒叫人奇怪。莫非,他等的不是这女子?

      谢璎,应改叫柳青璃,拍了拍手,眼梢掠过正冷森森盯着她看的人,语气也不大好,“是我有什么奇怪的吗?”

      “她呢?”

      柳青璃眸含惑色,“你问的谁?”

      “虞迟。”

      两人目光对上,陆元白神色有些冷硬,语气越发不耐。

      柳青璃恍然大悟,却仍是不解陆元白为何动怒,最奇怪的是,这人说话的神态竟有几分像谢峤!

      她目光紧紧看着陆元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虞迟来不来你应该去问她,问我做什么?”

      这话是柳青璃故意这么说的。她当然知道虞迟为什么不来。

      那女人将自己医治好后,和她做了个交易。

      “你随他们入阵,盯着陆家人,尤其是陆元白。”

      她当时断然回绝,虞迟却道:“你不想报仇了吗?不想的话,我也不必救你了。”

      这分明是威胁,偏偏字字说到她心坎。最后,她还是答应了虞迟。

      “我可以代你去,可我想知道,你自己为何不去?”

      虞迟淡淡一笑,“有故人来,我抽不出身,只能劳烦柳姑娘了。”

      柳青璃有些走神的思绪被陆元白冷冷的一声“开船”拉了回来。

      她心中越发怪异,“你……不等等她?也不去问她为什么不来?”

      陆元白却不再搭理她,只吩咐道:“去湖心。”

      柳青璃自讨没趣,心中有些不舒坦,原想再呛两句,奈何这两天发生的事耗费了她的精神,见陆元白进了船舱,她也不再说话,只闭目养神。

      楼船驶入荒雪湖的漩涡中心,越靠近风越冷越急,似是要撕裂整艘船。忧虑之际,陆老君从舱内走出,朝众人一笑。

      “诸君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老夫要开启阵阙,诸君便可随老夫入阵。”

      众人等的就是这一刻,自然应了声好。只见风驰电掣间,陆老君取出一枚铜钱,一红瓶,掷入漩涡中心。

      铜钱入水,将漩涡岔开,留出一条路,船梯向下延伸,众人跟随陆老君进入法阵。很快,水面再次恢复平静,只留一艘楼船漂浮在水面。

      水底,柳青璃混在人群中,四下观察着周遭,不得不说,这八方阵确实厉害。无形无影,犹如一个巨大的苍穹,扣在湖底,隔绝了寒冷入骨的湖水,自成一方天地。

      沿途一路布满着珊瑚珠,一株株珊瑚上衔着数颗拳头大的珍珠。珠光璀璨,犹如一盏盏莹灯,照着脚下的路。

      “诸位,”陆老头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水钟,放置在礁石上,“老夫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水路会覆盖,若不在这之前出去,便很难活着出去。”

      他拨弄好水钟计时,寻了一处坐下,“诸君要去寻什么,即刻去吧,老夫在此等候诸君。”

      一伙人听说只有一个时辰,忙散开来,只有两三人还在原地,其中一个红衣女子问陆老君:“此地终日潮湿,未经勘测,盲目去找,也是徒劳,前辈可有地图?”

      陆老头掀了掀眼皮,一双精烁的眼神流露出几分赞许,他抬了抬手,衣袖中飞出一卷羊皮纸,又问:“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接住地图,答得爽快:“在下颜入玉,灵剑门弟子,师承惊鸿剑君。”

      陆老君眸光骤紧,狠狠盯着颜入玉,眼底闪过一丝可怖的杀意。

      “灵剑门的人?”他喃喃着,“倒是个好地方。”

      颜入玉拿到地图后,也领着门下弟子离开了。空旷的石礁旁,只剩陆老君,谢璎(柳青璃),以及闭目养神的陆元白。

      气氛倏地陷入怪异的安静。柳青璃踱步至陆元白身边,人还没开口,那头打坐的陆老君突然道:“谢丫头不去找找宝贝?”

      柳青璃回头,撞上陆老君和蔼的笑容,她也跟着一笑,“不了,一个时辰,想找到宝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陆老君哈哈笑了两声,“小丫头倒是聪明。”

      他话音刚落,柳青璃脸色沉凝,只觉眼前一白,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她怒中有悔,明明如此警惕,怎么又中招了。

      她哪里晓得,陆老头身边的水钟里头放了迷神散,足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晕她。

      陆老头见柳青璃倒地,起身抖了抖袍子,走过来,正要取她元神,一只强劲的手忽然抓住他。

      “老君害了她的性命……”陆元白声音温和,嘴角微扬,眼神却又锐又利,“我可不好交代。”

      老君脸色微怒,苍老的声音沉沉道:“小儿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陆元白眼中划过一丝暗芒,他哂笑,“那些人不够你打牙祭?少她一个又何妨?”

      陆老君猛地变了神色,脸上阴霾重重,眼中杀意毕露,缓缓道:“你不是陆元白。”

      少年微微一笑:“你也不是陆轻流。”

      陆老君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眼底残戾的杀气竟淡了几分,眼神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剑,“那小儿说说,老夫是谁?”

      少年轻嗤一声,眼底的轻蔑一览无遗,他似笑非笑,“你是谁,要做什么,与我无甚关系,我亦不在乎你杀多少人。只是她,你杀不得。”

      陆老君见他轻蔑的神色,心头无端起火,已经有千年没人敢这么挑衅他了,他低声笑了出来,声音不复一直伪装的苍老,是低沉的青年音。

      “看来这丫头对小儿极为重要了,”他低声反诘:“老夫若非要她死,你又能如何?”

      “不如何,”陆元白神情依旧淡得离奇,“你若杀了她,我也只能给她报仇了。只是你如今屈居在一副老朽的身体,我若动你,赢得太快,无甚乐趣。”

      “好一句无甚乐趣,”陆老君冷笑:“老夫瞧你也是寄生在小儿身体的怪物,倒是好奇你能有多大本事?”

      他话音一落,不由分说地攻向陆元白,少年眼微眯起,侧身一避,躲开了老头白骨森森的一爪,却没能避开他绕过头骨的一爪,指骨锋利如刀,脖颈瞬间见了血。

      明明受了伤,陆元白却有些兴奋 他挑了挑眉,似赞似叹,“不愧是鬼王,有点意思。”

      陆老君吃了一惊,那双混浊的眼睛迸出血色的薄芒,他转了转头骨,阴冷冷地说:“小儿狡猾,如何猜到老夫身份的?”

      陆元白似是想了想,而后如实相告:“你太蠢了,把一切做得太明显。”

      鬼王一听,简直怒火中烧,“小儿狂妄!”

      他竟脱去陆老君的身躯,以原本的形态进攻,惨白的骷髅架子动起来十分敏捷,须臾间靠近了陆元白!

      谁料这人竟不躲不闪,白骨爪子抓向他胸口时,陆元白亦探囊取物,拿到了藏纳在这副白骨的龙丹。

      鬼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这小儿的计!他只觉浑身忽然脱力,骨头架子似要散开,忙不迭地奔向地上陆老君的尸骸。

      甫一进入,四面八方忽涌现如柱的血浪,瞬间卷走了躺在地上陆老君的身体!而柳青璃也随之被吞没!

      陆元白目光如霜,掌心聚力彻底毁了摆在那的水钟,朝血浪褪去的地方追去。

      及至坤位,一具庞大的龙骸横卧在潮湿的泥土中,龙有一百零八根骨头,每个骨头上都缚着一个人,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排排没了呼吸的腊肉,龙骨两角缚着的正是陆老君和柳青璃。

      而原本该是白色的龙骨此刻被鲜血浸染成最鲜艳的红。鲜血犹如游蛇,自每个人身体流出,途经一根根龙骨,最终汇聚在顶端的龙角,流入陆老君的身体!

      须臾间,那陆老君从垂垂老矣的人一点点变成一个俊秀的青年。尔后,睁开了眼,望向地面站着的陆元白。

      “小儿胆大,竟追到这来了,倒省得本座找你的功夫!”

      龙骨松开对鬼王的束缚,他伸展着筋骨,懒懒一笑,眉眼间的光华竟如同一尊壁画上的邪魅。

      他看向陆元白,沉蔼的目光露出些许探究,“本座从不屑杀无名之辈,小儿两次算计本座,你若告知你的来历,本座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陆元白眸光微凝,神色倒是从容,“鬼王何须知道我的来历,不过一游魂野鬼,贪恋尘世,我亦无意叨扰你,只要你把她放了。”

      鬼王大笑起来,他已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如此胆量之人,若不是屡次挑衅他,他倒是可以放此人一条生路,可惜了。

      “那好。”鬼王不知想到什么,到嘴的话改了意思,“本座放她,可以。但你的命,得给我。”

      陆元白似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非得要我的命吗?”

      鬼王以为他怕了,顿时有些无趣,沉声道:“当然!你设计盗我龙丹,又屡屡不敬。本就该死。”

      “这委实有些冤枉了。”陆元白状作不平,眉峰一拧,“此前,你带我等入阵,事先说好了,谁找到宝物,便归谁。”

      “龙丹先前是在你那,如今被我拿到了,不应当就是我的?”他眸光流动着锐利的光芒,话音一转 “还是说,你堂堂一介千年鬼王,打算毁诺?”

      鬼王气息猛地一沉,“好个牙尖嘴酸的小儿!本座不若实话告诉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取龙丹不过是吊你们来送死的幌子!”

      “这样啊……”陆元白看起来有些苦恼,“我祖父是何时命丧你手的?”

      “既然你问到了,本座也不妨告诉你。早在一百年前,你那愚蠢的祖父为了救你小命,把自己的命卖给了本座。”

      “本座向来尊重以亡者的承诺,是以照看了陆元白百年,”鬼王说到此处,嘴角勾了勾:“可惜啊,你不是陆元白,本座无需容情。”

      “原来如此。”陆元白挑眉一笑,白净的面皮透着几分挑衅,“鬼王打算挑个什么死法?我考虑考虑,是否采取。”

      “你……!”鬼王暴怒,猛地攻向陆元白,二人当场打了起来,这两人都是阴险的路子,招招都想要对方性命。

      陆元白竟还得空救下了丢了半条命的柳青璃,“要活命,自己想法子逃出去,找虞迟来。”

      鬼王怒气攻心,立即朝柳青璃下杀手,却被陆元白挡了,少年腹部受到重击,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一擦嘴角,抬眸盯着鬼王,眼中杀意迸发,只见他指尖的鲜血在空中游走,落地成了一巨大的杀阵。

      杀阵的中心便是拼死搏斗了二人。每回即将绞杀鬼王时,一旁的龙骨不知通过什么法子又给他满血复活了。

      陆元白意识到要杀鬼王,必须先毁了龙骨,又或者救下被缚在龙骨上的所有人,彻底断了供血源!

      念头既起,他得想个能彻底毁了龙骨的法子,他必须一招摧毁,但光靠他一人,绝无可能将如此庞大的龙骨灭成齑粉。

      不说他此刻五脏六腑被伤的错位,哪怕是他以自己的身躯,想一招摧毁也难。

      陆元白扫了一眼招招紧逼的鬼王,心中有了主意,眼下,只能赌一把,借力打力。

      “花照白,你为了自己,这样利用青黛杀人,心中可有愧意?”

      鬼王原本杀红了眼,突然听到陆元白喊出他的名讳,又提及一个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的名字,心中猛地一震。

      他再不顾杀阵的绞杀,不要命似的扑向陆元白,终于,他得了机会,一把扼住陆元白的脖子,将人从半空打落!

      “你究竟是谁!!! 从哪听来青黛这名字!”

      陆元白却似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冷漠的看着几近发狂的鬼王,一字一句道:“她当年为救你,闯过昆仑冰狱,后又为救你离开八方阵散去通身灵力,只为你能有一线生机。”

      “你呢?”少年每个字都如同酷刑刺入花照白的心脏,“你可曾为她做过什么?”

      “若不是你,她定然还在天之域好好地当她的龙女,何至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不知道!!!等本座带青黛回了天之域,总有叫她复生的法子!”

      鬼王咆哮着,似在听不得他说,下意识地用了全力击杀他,像是陆元白死了,他犯下的罪就不再了。

      他大悲大痛,哪里知道陆元白等的就是这一刻,鬼王雷霆一击落下时,陆元白顺势挣脱了桎梏。

      几乎是同时,他亦拼尽全力,结阵击杀花照白,这双重绞杀下,庞大的龙骨果然彻底化成齑粉!

      其上束缚的人儿也逐一掉在了粉堆里,多数奄奄一息,意识迷糊。

      花照白目睹这一幕,龇目欲裂,生生吐了一口黑血,整个人像是已经疯了似的,也不顾血液尽失后,皮囊迅速老去,而是一步步逼近早已动弹不得的陆元白!

      “你毁了她……”他喃喃着,化作白骨的五爪刺破陆元白的皮囊,“你该死……”

      那锋利的指骨划断了陆元白胸口的肋骨,即将探到他的心脏时,骤然停住。

      花照白不解,整个人像是凝固了一样,看着刺穿胸膛的一柄利剑,手还没将它拔出来,灼灼的剑气先一步将他挫骨扬灰。

      花照白原本就是一堆遗存千年的白骨,哪里经得起问天剑气的伤害。不过须臾,就变成了骨灰散落在奄奄一息的陆元白身上。

      浓稠的血模糊了陆元白的视线,他能感知到要他命的人死了。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选陆元白这么一副脆弱的身躯。

      现如今想舍弃这副身躯反倒没一点能折腾的力气,林琪仙说得果然有些道理,夺舍之术不可能在一天中用上两次,他的残魂经不起这折腾。

      弥留之际,他想看看是谁救了他,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费尽心力地动了动眼皮,远处模模糊糊的,似有个人影,直奔他而来。

      心中有些想笑,他竟将那抹焦急的身影看做了虞迟,可他分明清楚,虞迟绝无可能救他。如此急切,只怕是担心这副身躯的主人。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心中腾升的酸楚胜过了全身的疼痛。

      他忽然想起质问花照白的那些话。其实,他也想问问虞迟,可有愧意?可有悔意?哪怕……哪怕只是一丁点,一丁点也行。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12 09:14:04~2022-02-16 22:4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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