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95、末卦

　　房间里始终冷冷清清，裹着两床被褥，方才觉得温暖。林瑜晏瞪着一双眼睛，在屋里一直躺倒晚上再一次喧闹起来。他起身想出去走走，开门的时候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想着少年模样，林瑜晏忽然兀自的笑了起来，想起少年嘀嘀咕咕不满的倔样，自己从前也是那样。
　　“诶呀！”隔壁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杀猪似得尖叫，林瑜晏心中咯噔一下，朝着那边走去。可馆中太吵听不大真切。将耳朵贴在门上，林瑜晏认认真真听了好久。
　　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一个男人这撞上林瑜晏，林瑜晏赶忙捂住脸朝一边让让假装路过微醺。
　　男人愣他一眼，破口大骂着随即拉扯过一个姑娘就去了前头。耳边啜泣声呜呜咽咽断断续续，林瑜晏顺着声音走入房中。在一片朦胧黑暗里寻找。
　　“呜呜呜呜……”声音越来越近，却不是在床榻那头，而是在窗户边上，窗边应该有个高案。再走近些，趁着清冷月色，案上还趴着一个人。就是这人哭的越发汹涌。
　　“咣当！”脚下触到一个硬物发出声响，林瑜晏忙停下脚步，方才还有哭声，这会儿就骤停了。
　　窗前朦朦胧胧可见那趴在案上的人扭捏的站起身来，提溜着裤腰。
　　“谁！”黑影提起精神，心想：不会又回来了吧！赶忙绕着跑到离林瑜晏远远的地方，点燃油灯。
　　房中虽然明亮却依旧冷风习习。
　　趁着明火林瑜晏低头看向地上方才踩到的物件。不是别的正是一根箫，箫一头沾染着鲜红血迹。地上凌乱和点滴血迹看的林瑜晏心惊肉跳。倒是那少年硬朗的狠，提着裤腰捂着屁股站在那头盯着林瑜晏一动不动。
　　回身盯着少年，林瑜晏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少年正埋怨的整理着东西，转眼见林瑜晏立在门口手里端着东西匆匆进来。
　　“你干嘛！”少年吓了一跳，林瑜晏什么都不说冲进屋子就拉着少年要扒他的裤子。吓得少年忍不住直笑了起来：“你这幅模样还想占我便宜。”说着一脸大义凌然的脱下裤子爬到榻上，嘴上不停的嘚吧嘚：“来吧来吧，不收你钱。疼就一次疼完，别一天来一回的，谁受得了。”说着说着，没事没憋住，流出眼泪来。说话都哽咽了。
　　深叹气，林瑜晏将手里正好的药一巴掌就捂了上去，疼的少年嗷嗷叫。感觉到林瑜晏并无恶意且动作娴熟，少年忽然止住眼泪，挂着鼻涕自己捂着屁股回过身来细细瞧着林瑜晏半晌，问他：“你……你也是这馆里的娼妓？”
　　似乎很惊讶又很羡慕，少年兴奋的说道：“你来多久了？我到这一年了近月来才见过你，我家中原在朝为官，得罪了大人物，破败后就遣到这聚茗馆来做了杂役，可他们非要我做娈童佞幸。气煞我也。”好像找到了亲人，少年只剩下高兴。
　　自那开始，二人便越发亲近，每每夜里后林瑜晏给少年敷药听他唠叨，白日里少年身体无恙的时候还照样服侍林瑜晏。
　　时间一晃，来年开春乍暖还寒，经立冬，元旦，直到今日立春。林瑜晏同那少年同吃同住同乐已经二三月。
　　今日馆里更加热闹，林瑜晏也破天荒在少年引领下带着斗笠遮盖面颊来到馆前同乐。
　　卜岁是大家最喜欢的一项娱乐。不少姑娘都喜欢这些虚无的预言。就连那小小少年也迫不及待的叫人算上一算。
　　那白胡子老人若有所思，故作神秘的摸摸少年的手看看他的脸，而后手一伸，就是要钱了。少年也毫不吝啬伸手就给了一袋子的五铢钱。几十枚五铢钱就能换一石米，一石米可是正常男人三月的口粮。
　　“不错不错，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老道人掂量着袋子，少说也够他吃上大半年的。
　　“你快说说，别卖关子！”少年跪坐在案前，一圈人都围着看热闹，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等，热闹极了。馆后院还有不少人烧起竹子来，哔哔啵啵的声音响动天际。有时候哄闹起来，叫的林瑜晏耳朵听，时不时捂起来。
　　“公子福厚之人，不出两年就能富贵啊！”老人这话说的少年心里美滋滋，高兴的拉住老头的手又问道：“怎么个富贵法？能有他富贵！”兴奋的少年一把拉过身边闷闷的林瑜晏指着，一时间兴奋的竟掀开了林瑜晏的斗笠。吓得林瑜晏刚忙捂住脸，好在那半边丑陋的容颜还遮盖着，只掀起了一半来。
　　意识到错了少年吐吐舌头赶忙放下来，转身又拉着老头问。
　　那老人眯着眼睛一言不发缕着胡须盯着林瑜晏目不转睛。
　　“老人家？”少年急了，老人回神摇头笑着：“不仅能富贵，还能重获自由。”
　　“重获自由？这么说我爹要被重新重用咯？”揣摩着老人的话，少年摸着下巴紧眉思考。把家里七大姑八大姨都想了一遍。老人却盯着林瑜晏看了许久。虽被斗笠遮盖着脸，可方才老道人还是看见他那半张鬼脸。
　　“这位公子……不妨也给您算一算？”老人笑眯眯询问林瑜晏。所有人都盯着林瑜晏看，而他却别扭的摇摇头。伸手将斗笠紧紧按在脑袋上。
　　“这一卜免费赠您。不收分文。”
　　“还有这等好事？”少年兴奋的摇晃着林瑜晏的手臂：“快叫算算，快嘛快嘛！”
　　被众人吆喝着，推搡着，林瑜晏一手捂着斗笠，犹豫的伸出左手叫老道人瞧。
　　众人屏息宁人不发一言，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敢问公子姓名？”
　　“他不会言语。”少年一旁说道。
　　林瑜晏则犹豫一番在老道人手心里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瞧那人用八卦比弄一番，闭眼掐指一算再算。
　　“公子可信前世今生？”
　　这句话，他曾经问过高伯乾。高伯乾给他的回答是什么，他忽然忘记了。少年看他发呆，在一旁扛扛他的身子，回过神林瑜晏点头。
　　“公子可有什么贴身的物件给我一看？”老道人冲林瑜晏严肃的询问，林瑜晏思索一番，一手握上胸前的石头，又一片刻，却将袖中取出一根簪子。老人接过簪子仿似是能看出内里乾坤。
　　须臾后摇头捋须，低声叹气：“公子是个福厚之人。”
　　“你怎么又是这句！”少年嘟起嘴颇为不满的埋怨道，方才说自己的也是这四个字。
　　林瑜晏盯着老道人，两人眼神隔着斗笠的绢丝朦朦胧胧相叠。林瑜晏心觉这老道人也就是个江湖术士，一个骗子罢了，故弄玄虚一番，什么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故而起身要走。
　　“望公子好自为之。免教今生入黄泉，做个伤心鬼。”
　　“大节日的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咒人呢！”少年不高兴的豁然起身，林瑜晏已跨出步子，却忽然骤停回眸盯着老道人，二人对视一会儿，林瑜晏作罢方才离去。少年骂骂咧咧跟在身后。
　　“好还，没给他钱，要么买了这些个不吉利的话真是自讨没趣。”
　　忽然，林瑜晏僵硬着身子站定了脚，少年在后头一脑袋撞上他的脊背，“怎么了？”
　　自来便有一个说法，若是占卜之人不收分文那便是他所卜之人……
　　“你怎么了？”
　　林瑜晏回过神匆忙跑入房中，咣当一声关门，正巧又将少年关在门外，少年一脑袋磕在门板上，这会儿正疼的捂着脑袋直叫唤。
　　站立在窗前，看着远山冰封大雪，屋中炭火不足以取暖。林瑜晏手握着胸前石头片刻扯拽下来，在屋中看到大箱子，打开箱子，取出破旧瑶琴将石头系在琴身之上。从而又放入箱中盖上盖子。
　　老道人那句：望公子好自为之。免教今生入黄泉，做个伤心鬼。时时刻刻如同鞭子敲打鞭策这他。
　　惶恐不安的心被眼前的大雪掩埋。冰冷且没有温度。林瑜晏的手心明明很凉却发着冷汗。
　　这件事情，他不曾跟任何人提起。
　　若是占卜之人不收分文那便是他所卜之人大限将至，死期已到。
　　这个秘密随着冬季埋入大雪，又随着开春融化成水，顺着河流流入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