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客栈》麟隐于野

93、人不如衣 用过就扔

　　转眼，高伯乾已开始着手回南海郡之事。
　　院子里，落了一地黄叶。溪水也渐渐变小，鱼儿不见了，大鹅有了小鹅，母鸡依旧下蛋，公鸡依旧打鸣，猪仔的壮硕了。林瑜晏坐在石头上举着胸前白石，在秋季的阳光里瞧着那块石头。日复一日。
　　就好像高伯乾不在身边，就好像这诺大的林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高伯乾也不知何时开始一言不发，不再主动与林瑜晏说话，两人好像都是哑巴。而高伯乾更像个瞎子。对林瑜晏视而不见。
　　偶尔为之，林瑜晏给他端饭加菜，却都被高伯乾不经意的端起碗筷抢先躲了过去。悬在半空的手尴尬的握着筷子，林瑜晏缓缓收回，放下碗筷，便不再与他同案而坐。有时高伯乾的腰带衣裳扭扭歪歪，林瑜晏路过身旁只想给他整理一番，却被高伯乾一笑而过，推却他双手自己整理一番。努力过一次两次，林瑜晏也觉得累了。
　　常常一个人坐在石头上胡思乱想。想高伯乾是不是厌烦自己了，想高伯乾是不是忘不了万奉贤，想高伯乾终究还是要回南海郡了。这一天来的可真快。想高伯乾会不会带自己一起走。想着想着就累，累了就想哭，可他没有眼泪。为了让压抑的情绪发泄，他就喜欢透过阳光看石头，他觉得那里有个世界，藏这个故事，也许参透了就能升天做仙人。
　　离高伯乾出发的日子只剩下两天。
　　院子里整理好的箱子车马看的林瑜晏焦心，有时候真相一把火烧了它们。
　　夜里开始睡不着觉，林瑜晏彻夜彻夜的想如果高伯乾离开了，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或者怎么死。
　　秋天的风越发冷，贯穿林瑜晏的身躯，寒风瑟瑟，衣裳发出噗噗的声音。
　　立在门边，高伯乾最后在马上架上一副马鞍。拉一拉结结实实。四处转动着检查一番。转身的时候不知道高伯乾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撞上林瑜晏呆滞的目光。一闪即逝，偏过头去继续查看。
　　如吃黄连，林瑜晏倔强起身匆匆走回屋中，无所事事，他最在屋子里的案前，看着高伯乾原先写在竹简上的字，自己的名字和高伯乾的名字，还有其他读起来简单音色的字。竹简上的墨迹已经渗入竹子的纹理干涸。指尖抚摸上去，怎么擦也擦不掉。
　　提起一旁的笔，林瑜晏试着照葫芦画瓢写下带有高伯乾字迹的字。
　　高伯乾三个字他写完后看着愣了一会儿。
　　屋中忽然传出哗啦哗啦声响，高伯乾手上握着草绳停顿，细听屋中动静。
　　林瑜晏将竹简扯坏，案上的东西系数被他推翻在地。
　　只剩下今天了。明天高伯乾就走了。而至今二人什么话也没说过。林瑜晏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今年秋天来的早，林子里比去年冷多了。所以屋子里早早生了火盆。林瑜晏愤而将所有东西投入火盆，笔墨砚简，甚至柜子里的衣裳也被他拿出来全部投入火中。没错，但凡是高伯乾买给他的他统统烧掉。全部扔进火中。
　　大火熊熊，东西烧焦的怪味瞬间扑入高伯乾的鼻中。
　　如飞箭一般高伯乾冲入屋中。看见安然无恙立在屋里的林瑜晏他方才舒一口长气。
　　抬眼撞上门前离着的高伯乾，林瑜晏恨极了。恨着恨着就忍不住笑，火盆里的火势不小，热浪袭击灼的高伯乾想流泪。
　　晃动不安的火中，高伯乾看见林瑜晏摸上发上的簪子，掰下簪子上的东珠，投入火中！
　　“不要！”
　　那是彘儿，那是他的儿子唯一一样能够让他有所纪念的东西，他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都送给了林瑜晏，林瑜晏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的彘儿。高伯乾冲上前去徒手探入大火取出东珠。
　　原本明亮的东珠蒙上一层烟灰之色。幸而时间短暂，高伯乾右手只是红得发烫。
　　林瑜晏看着高伯乾右手缓缓握着东珠，同时也看见高伯乾掌心剑痕，如今那剑痕就像在嘲笑自己。有些怒不可遏的高伯乾冲上前去，林瑜晏被那阵势吓得倒退一步。
　　“啪！”一个巴掌，打在林瑜晏丑陋半边脸。
　　高高扬手的高伯乾想要再打下一掌，却颤抖着如何也落不下了。
　　身体剧烈颤抖，高伯乾嘴唇不停嗫嚅着，终于说了一句话：“这是替……彘儿还你的。”高伯乾终于向林家讨回了一巴掌。虽然对于高彘的死仍是不可原谅无法挽回的，可高伯乾最终还是这么做了。他一点一点在改变，只是他自己不曾发觉。
　　高伯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打下这巴掌，可高伯乾心中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
　　愣在原地，大火渐渐小去。林瑜晏蹙眉看着面对自己的高伯乾，恶狠狠的想：若有一日要将一切带走，自始便不该带来！
　　如果高伯乾忘了，可林瑜晏却还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在高伯乾胸膛前写下的那句话：待他朝负我，不如今朝杀你。
　　于是，林瑜晏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目不转睛盯着高伯乾，一步走向他，伸手露出锋利而尖锐的东西，高伯乾不闪不躲，迎上林瑜晏着魔般的一击。
　　“我知道……你舍不得。”
　　枯瘦的手就在自己的胸前，微微发颤。林瑜晏拔出东西，沉默着悄悄纳入袖中。
　　高伯乾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微微有一小片红色。
　　“无论多少次……你也下不了手。”不要忘记，高伯乾是个十足的买卖人，看人方面非常精通。他知道林瑜晏是善良之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天真的男人。所以这样的男人不会杀人。就凭曾经林瑜晏一次一次屈就自己办下的那些事，高伯乾就知道林瑜晏杀不了自己。
　　所以，林瑜晏嗫嚅着唇齿，呵着冷气，颤巍巍说不出话，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怒吼出：所以，你高伯乾才这般肆无忌惮的待我吗？
　　蹙眉眯眼，高伯乾听不见林瑜晏口中嗫嚅的话语。
　　“你想说什么……就写下来给我。”
　　不必。这样想着，林瑜晏收回被高伯乾紧握的手腕，甩开并想要逃窜，无法跟这个冷漠无情的高伯乾呆在一起，会把林瑜晏逼疯的。
　　“瑜晏！”
　　不过才跑到院子里，高伯乾竟发了疯似的从身后抱住林瑜晏的身躯，脸颊不停的摩擦着林瑜晏的耳根，唇不停的撕咬上林瑜晏的耳朵、发丝。
　　扳过林瑜晏的身体，高伯乾始终闭着眼睛亲吻着他，而林瑜晏却恰恰相反，瞪着一双眼睛目不转睛。
　　“瑜晏……”这一声，带着欲望。
　　年少便经风月的林瑜晏对任何一次欲望的诉求都万分了解。只是，他不想跟高伯乾有任何瓜葛了。
　　“瑜晏！”推开高伯乾的林瑜晏跑出一步，便被高伯乾拉住手臂。两人不远不近僵持着。
　　“瑜晏。”
　　“瑜晏。”
　　“瑜晏。”
　　一声，又一声。
　　叫的林瑜晏心酸。
　　可林瑜晏忍不住想要甩开高伯乾，林瑜晏在心里嘲弄的想：高伯乾究竟想叫的是‘瑜晏’，还是‘奉贤’呢？这样无力的想着，凄苦的笑着。
　　看着林瑜晏扭曲的面容，高伯乾不能呼吸，紧紧盯着林瑜晏。
　　狠狠甩开高伯乾的手，林瑜晏惶恐，他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可怖的鬼脸。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林瑜晏自嘲的笑着：就这幅样子，竟妄想有人会养着自己一辈子。他还真是做了个天大的美梦。真是太有趣了。
　　可笑着笑着，林瑜晏就变得很冷淡。捂着自己的脸，从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林瑜晏悲痛的发出呜咽声。
　　愣了一会儿，高伯乾当即反映过来。
　　果然，林瑜晏想错了，上前一步，抓住林瑜晏的双臂，拼命怒吼着解释：“瑜晏！瑜晏！你听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瑜晏！林瑜晏！”
　　被推开的高伯乾身体向后退上几步，撞上马车方才站稳。
　　双手始终捂着脸颊，林瑜晏在院子里四处寻似着东西，急于包裹上这张脸。终于看见院子里搭着的一件里衣，林瑜晏冲上前去盖在自己头上的那瞬间，他觉得又安全了。
　　“摘下来！”高伯乾命令的冲他喊道：“我让你摘下来你听见没！”而心里却一阵空的发慌。
　　这样的林瑜晏让高伯乾很害怕，高伯乾在睹冲上前去与林瑜晏发生撕扯，想要扯下那件衣裳。
　　“摘下来！”
　　声音歇斯底里，伴随着高伯乾的怒气冲天。扛起林瑜晏紧闭门扉。在屋中林瑜晏生怕高伯乾抢下，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就算压在自己身上的高伯乾令他窒息。
　　“摘下来！看着我！看着我！你看着我！”高伯乾扳过林瑜晏的身体，高伯乾本就在虚幻和现实里分辨不清，林瑜晏这样捂着自己的脸，他更加不清楚眼前的是谁。
　　整个过程里林瑜晏都不曾反抗，可高伯乾得不到一点的愉悦，越发难过伤心欲绝。他讨厌林瑜晏脸上蒙着的东西。
　　“我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是我自己的缘故！”高伯乾松懈下来，停下动作，给林瑜晏拿来衣裳搭在身体上，垂头丧气的摇头苦笑：“我不是故意的……那夜是我错了。可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怎么了……”说这话，高伯乾伤心欲绝的用双手揉搓着脸颊，掩盖着泪水。
　　那一声声对不起，听的林瑜晏心软。
　　看林瑜晏有放松警惕之意，高伯乾猛然掀开他头上裹着的衣裳。
　　“瑜晏！”一声清唤，将林瑜晏裹在怀里拼了命的吻。
　　亲吻在林瑜晏的回应下渐渐变成相互撕咬。
　　二人就像野兽，礼仪已经不复存在。
　　林瑜晏很难享受与高伯乾的翻云覆雨，除了剧痛到令人昏厥与受伤，他感受不到爱意。即使面对爱人，两个男子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并不令人愉悦。
　　地上很凉。高伯乾躺在林瑜晏的身前呼呼大喘，林瑜晏躺在地上静静的流汗。枯瘦的双手插入高伯乾发中，林瑜晏盯着屋顶。
　　“明早下山，我送你回聚茗馆。”
　　十指骤停，林瑜晏目光黯淡。这一点他没料到。原来高伯乾是个用完就扔，视他如衣服之人。林瑜晏沉默着，直到高伯乾仰起脸来看他，他才冲高伯乾挤出一个微笑，允诺的点点头。
　　一个天南，一个海北。
　　高伯乾一去不知何时能回，也不知是否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