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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跃江 ...

  •   两人从平舆县离开时,林瑜晏亲自为高伯乾挑选了一匹良驹,并坚持用自己的钱买下马匹。
      高伯乾不与他执拗。两人相处非常融洽。
      后来走出豫州,进入扬州。
      再往南方靠近,时值冬季却并不寒冷。
      路上黄叶铺地,生命正在枯萎。雁子又飞回了南方,树杈上又只剩下枯枝,泉水渐渐干涸,寒意也悄然袭来。
      在高伯乾看来,南方的冬天感受不到任何风情,没有银装素裹,冰天雪地。永远都只是一片萧条罢了。
      马车里的林瑜晏紧挨着高伯乾闭目而息。
      这样的南方干冷不带一丝湿润,浸入骨髓的冰凉隔着衣服仿佛要把他身体里所有温度都抽离,只留下如干絮般散漫的冷一团一团的塞在胸肺间。
      望着窗外,高伯乾唏嘘一口气,将薄被给林瑜晏朝上拉扯一番,手臂拥着他将他裹紧在自己怀里。
      车中生这暖炉,炉子飘出一缕白雾裹着一份温暖袅袅升空,在半空中伸展,氤氲,半晌又汇入了干冷的空气。
      身边的林瑜晏自从进入扬州境内就生病连连。水土不服的缘故叫他终日昏迷不醒。跟别说有心思领略扬州境内风情。
      前两日刚刚退热这会儿又燃起熊熊大火,一张脸从未有过的通红。整个人都快要烧糊涂了。
      小苗长成大树,到了冬天便成了老树,树枝黯哑交错,几片稀落的叶失了神采,就像高伯乾现在怀里的林瑜晏半卷曲着好像随时都会坠地而亡。
      太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中途曾在城里停留很久给他治病。好了才上路,可是一上路就又反复。
      高伯乾心中疼惜他,好言相劝:“瑜晏,不如我们回襄平县吧。”
      他说了我们,而并非林瑜晏一个人。
      是的,如果是陪伴林瑜晏,别说是扬州,就是从家门口折回襄平县,就算天南海北,似乎都不是问题,不用思考。
      怀里林瑜晏唇色向冬日失了往日的润朗,脸色略带黯然。
      “咳咳!”他轻咳两声。就连咳嗽都变成了姑娘,那么轻微,怕惊扰了谁。这样的小心翼翼叫高伯乾心疼。手掌摸上他的额头,滚烫的狠。
      “倘若北方的现在,一定是群山苍茫之白,一副磅礴好景。只可惜南方无雪,再往前就是支江流域了。”高伯乾在林瑜晏耳边与他念叨。
      林瑜晏病怏怏抬起手,高伯乾握住他的手心,耳朵贴近他,听他虚弱说道:“等到江边,我想……下去走走。”
      没说一句话高伯乾就觉得像是在留遗言。
      连连点头的高伯乾应允他,又说道:“江边风,你再加一件衣裳才能出去。”
      “恩。”林瑜晏无力的垂下手又昏昏睡去。
      等到江边,马车停下。
      高伯乾几乎是抱着林瑜晏下马的。
      看着支流的江水,曾经昔日里的天堑而今只剩下了窄窄的一道灰链,昔日里浪拍千石的江畔现下已是波澜不兴。江水仿佛被南方的冬天冻住了,连东注的流速都变得缓慢了,一切都展现着一片死寂。
      抱着林瑜晏在江边站着,高伯乾支撑着他孱弱的身体。
      那滚烫的身体都要烧伤高伯乾了。
      身于此处,林瑜晏依旧木木地闭这双眼,安静地感受着江边寒风。立在江边定眼向窗外望去,风中的林瑜晏显得更加憔悴,如同一阵风就能带走。
      江边行人和车辆寥寥无几,偶尔听到几声放肆大笑,但仅仅一瞬间,万物又陷入奄奄一息。
      林瑜晏摇摇晃晃直起身体推开高伯乾。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高伯乾没有反驳他,而是离他很近,在他身后默默的站着。
      林瑜晏看着江水,他看着林瑜晏。
      一路上似乎就只有这个风景。
      无论林瑜晏领略多少山明水秀,高伯乾的眼里,就只有一个人,这一个人就是一幅画,一整个山明水秀的世界。
      可如今,他的世界越发黯然。
      在林瑜晏身后静静等待的高伯乾一声不发,揣度着林瑜晏现在的想法。
      “瑜晏,不如,我们现在就折回襄平县吧。”
      这已经是他几十次的提议中的一次了。
      林瑜晏对这个话题始终避而不答。
      江边的寒风吹来,带着林瑜晏虚弱的声音:“你是怕我客死异乡吗?”
      这样凌厉的话,叫高伯乾无言以对。
      也就在同一瞬间,林瑜晏身体一歪,朝着江中一头栽了下去。
      根本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的高伯乾不顾一切紧跟他跳下江中。可江水里的林瑜晏不挣扎,高伯乾熟识水性,加之冬季江水流不大,很快就将林瑜晏拉扯住,这个时候林瑜晏虚弱的身体还挣扎了几下,甚至咬伤高伯乾禁锢他的手臂。
      高伯乾隐忍不发不说话。
      经过岸边家奴的帮助,很快上了岸。
      抱着林瑜晏回到车中,他不顾自己被咬出血的手臂,先加大了炉子的炭火,又赶忙替他宽衣解带,擦拭身体。
      高伯乾故意将目光悄悄避开,不去触及林瑜晏的身体。很快擦干之后接着为他换上干净衣裳。两层薄被几层厚实的衣服加盖在林瑜晏身上。
      高伯乾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取下林瑜晏发冠,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叫他枕着。然后悉心为他擦拭打理湿发。
      睫毛上还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但高伯乾心中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江水,而是他的泪水。
      “你救我做什么。”
      终于,林瑜晏忍不住先开口质问起了高伯乾。
      方才跳下江前的一瞬间高伯乾看到不争不扎的林瑜晏本以为是他病着没力气不小心摔了下去,等抓住他朝着岸边扯的时候他拼命的挣扎劲儿甚至咬伤自己,才让高伯乾知道原来林瑜晏是有心跳江自杀。从方才起就积攒着无名的怨气。
      此时的高伯乾心中不悦。但不忍心对林瑜晏生气。他手上停下动作,将湿了的布扔在一旁,隐忍着沉闷的说:“我救你上来才意识到你想自尽。你若想死,现在大可再跳一遍。”
      “我没力气了。”林瑜晏这样冷漠的回答,似乎印象里,第一次看到这副嘴脸的林瑜晏。颇带着一丝任性。
      “你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刘懿了。”高伯乾这样埋怨着,林瑜晏却嗤之以鼻哼哼一笑,说出句怎么听都怎么搅人心肺的话:“我是想……我死了,他兴许还会去坟冢上看一眼我的碑。”
      忍不住,高伯乾声音抬高了些:“你死在江中,尸体也没,别指望我回襄平县告诉刘懿再给你立个衣冠冢!”
      “罢了。”林瑜晏冰冷的闭上眼睛,从此一言不发。
      高伯乾既心疼又难过,自言自语在林瑜晏耳边低喃这轻抚着他的额头忽然忍不住低笑:“还记得从前,有次你跳河,救你上来后,求着我别将你那事说出去。那时候,你不但不会寻死,甚至怕死,也生不如死。”说话间,眼神黯然失色到:“你如今日子好了,却怎么看都不快活,甚至寻死。”
      “早些年的你多有趣。张口闭口就是竖儒老狗,巧舌相鼠。”高伯乾莫名的就回忆起从前,转眼间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林瑜晏沉沉的睡去了。
      高伯乾赶着行程叫一行人驾着马车一路不停,直奔交州南海郡番禹城。
      只是一路上,林瑜晏很少再与高伯乾说话。
      偶尔聊上两句不疼不痒,关于刘懿,不像从前那样敞开心扉,多多少少还会提起一些。如今只字不提。而林瑜晏除了刘懿,似乎没什么再同高伯乾说。
      这让高伯乾无比沮丧。他们的话题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改变忽然就被那江水灌凉了的林瑜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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