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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商贾 ...

  •   一一吾爱:
      忆往昔,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那日父亲与尔对言犹然在耳,句句入心。
      吾思之,若一一[尹]有双亲,定也不舍你任人欺辱;
      吾乐哉,一一[尹]又有言:我做不到。
      奉贤自此至死,愿赴汤蹈火换尔否极泰来。
      贤,搁笔。

      高伯乾一字一句的念着信中内容,林瑜晏万分诧异的盯着他,目光灼灼不离。
      高伯乾若对林瑜晏说他在黄泉看到过那封信,他定然不会信。
      对视片刻,他起身,二话不说便离开了他的房中。
      高伯乾站在长廊上,愁肠百转,思绪万千。
      万奉贤,尹一。
      高伯乾的三生石上第一块,写着便是万奉贤三字;他在忘川河里看到的碎片原以为是他人的,却没料到会是自己的前世。
      高伯乾就是尹一,尹一,便是高伯乾。
      无论林瑜晏也好,万奉贤也好,他爱的始终是自己。这让高伯乾无比开怀。想不到这么久,他竟然自己吃自己的醋。也真是可笑。
      难过的是,如今的林瑜晏只记得万奉贤和尹一,今生的高伯乾已不是前世尹一的身高相貌。所以,还是不记得他。
      高伯乾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变化。
      他匆匆的跑上阁楼,回到自己的房中,整理渐渐清晰的思绪。计划着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门被他踹坏了,这会儿正透着冷风,冻得他瑟瑟发抖。可怜高伯乾是高家最后一个死的,就连个烧纸钱被褥的人都没。
      还是林瑜晏幸福啊,至少自己死前还给他烧了那么多衣上布匹什么的。
      看一眼敞开的房门,高伯乾寒风中凄凉的抱着自己身躯牙口冷的直打颤。
      转眼,屋檐下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黄泉客栈的昼夜周围空气的冷热还是有些区分的。
      房间里清冷朴素,高伯乾一人坐在矮榻上下巴撑在几案上睡不着,这夜昼白色可冷的狠,他手脚冰凉的感觉连牙关都直打颤。脑袋因此也越来越清醒。他回忆这模模糊糊的前世故事,林瑜晏叙述的前世故事里让高伯乾渐渐想起尹一这个名字,那封万奉贤亲笔的信件今生黄泉路上曾在忘川河里被他一据捧见过。
      透过风穿梭的绮窗后,方还见绿过盈盈的灯笼闪耀着微火。眼前似有凄风冷雨。
      黄泉客栈上下二人方才见过,距离之近不过一块头顶板,脚下几十阶,却不知为何,高伯乾缓缓环抱住身躯,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思念林瑜晏。
      面对曾经相隔山川湖海依旧亲厚之人,如今却对面不相识的这份没落,让高伯乾这缕连影子都无的孤魂显得万分凄凉。
      回荡在万奉贤和尹一的故事里,高伯乾含笑想起:他与林瑜晏初见那日,何尝不是一场滋生情爱的细雨?
      一出曲唱罢未罢,一场戏未落又起。
      风生水起间,绮窗外的灯火里,哔哔啵啵灼烧着整个曾经。
      生死穿梭,再回初见那年。
      高伯乾不禁摇头笑想,初见那日,林瑜晏还只是个七八岁哭鼻子的孩子。而自己已是舞勺之年少年初成的模样。
      夏天本就变幻无常,一少年随父亲行商走到幽州之地。
      幽州此处远山层叠环绕,青山笼着一层薄纱,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似增添几笔淡墨,抹在蓝天边。
      一辆黑色车马,缓缓行驶在远山幽径中。青色烟雾里车马上坐这二人。少年瞅向苍穹美景,蓝天白云万分迷人。
      其宽袖交领白衣,衣裳上绣着花纹攀附其上,银线闪闪富贵华美。黑盖下少年浓眉显露叛逆,稍稍上扬。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眸子里影射这幽州之地秀丽清幽的大好河山。眉骨灵眸间鼻梁若刀刻木雕英挺精巧。
      这样的美景不亲自在这画里走一走真是浪费。只见少年不顾车马骑行越过矮栏跳跃下去。只见他身材伟岸,肤色古铜,瞳孔深邃中豁然开朗明亮。
      “父亲大人,幽州之地[幽州指今山西全省,河北西北部、河南北部、辽宁西部],虎踞龙盘,形势雄伟。以今考之,是邦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当真是形胜甲于天下,诚天府之国也!”少年漾着另人目眩的笑容,眉飞色舞间欣赏着山河。
      “伯乾啊,前方可有旅舍吗。”马车上男人捋一捋鬓须。
      少年姓高名伯乾,年有十四。他翘首展望前方临近县郊处有私人开设馆舍。这些私营旅舍专服务于普通人,主要一部分投宿之人便像自己和父亲一般的商人。商人周流各地,长期以旅舍为家。私人旅舍出入方便,服务周到。
      一同跟随的还有家奴。高伯乾父亲从前面进入旅舍打点一切,高伯乾则随着家奴车马从后院入。
      刚到院子里,车马货物还没打点好,只见院中一群人挤挤攘攘叫嚣着:“输了输了,拿一吊钱来!”人群中一粗汉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来,吆三喝五的。
      高伯乾瞅瞅人群的缝隙里,隐约见一个佝偻的身躯摇摇晃晃,空隙中还见那人的手中拿着一个葫芦,说话前先灌下一口,念念叨叨:“一投不中,三矢为定。”
      “行,你来你再来!我看你是气数已尽!”众人叫嚣着喧闹起来。
      只见众人脚下一个铜壶,壶旁三三两两的掉落这几根木箭。那佝偻的身躯接过旁人呈递的长箭,他收起葫芦站定了,猛然一掷。
      掉在了壶旁边的地上。毫无悬念。
      “行了,拿钱吧!”
      “这……这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行行行,给你这机会!”
      那人又接过一箭,攒足了精神,挽起袖口朝着壶口对了对准头,这一头正巧,在那壶口处旋转了几圈,可最终也落在了外面。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把一吊钱拿来!”
      “我……嗝……”那人打了个嗝,高伯乾一边整理车上的东西一边拿过破旧的盒子,边瞧那人说道:“我没有!”
      “你没有?”一众人不服气,他们也是赌了钱的。不耐烦的上前将那人压住:“你嗜赌如命还没钱,不如留下耳朵手脚也好!”
      “别,别……”那人被像拎小鸡似得一把抓住,他胆战心惊的挥挥手,葫芦也掉在了地上,慌慌张张说道:“不如在赌一把?”
      “赌?呸!”粗汉一口吐在那人身上,一干人都不满意今日不见点血绝不散的势头。一群人围着嶙峋身躯的人上去便是拳打脚踢。
      “别打别打,死咯问哪个要钱去?”
      混乱中几人高喊。
      “你不是还有个女娃娃?将她给俺们也罢!”
      “不不不!”那人跪在地上抱头大喊:“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等我把小儿卖了就给你们钱!”
      “啥!”别说是高伯乾听起来吓了一跳,众人也是。
      这哪里有不疼儿子疼闺女的。何况这人就一个儿子。
      “你是疯了吧?”
      “聚茗馆,就聚茗馆。我跟里面的人儿商量好了,一锭银钱,够还你的了吧?剩下的也够你们分了吧。”
      “你当真?”
      “小儿就在马厩那玩耍,你们只管拉去卖了吧。”那人说着直起身板叫了声:“英儿?”
      “父亲!”高伯乾身旁忽然一阵风似得跑过一个黄毛丫头。
      那人拉着小女孩的手,擦擦她脸上的泥泞。昨日刚下过雨,一切还沾染着湿气,小姑娘扶起地上的人,只听那人说道:“我那小儿就在马厩旁,你们去吧。我就要走咯。就要走咯。”摇摇晃晃的在搀扶中就离开了。
      高伯乾抱着盒子看着那人儿,还是不能从吃惊里缓过神来。
      “轰隆——!”一声惊雷,高伯乾手中的盒子下落在地。里面的东西全部掉了出来。家奴赶忙蹲下身遮掩着捡入盒子里。高伯乾反应过来也连忙收拾。
      那盒子里掉落的都是珍宝。
      好在那群人推拥着朝马厩去了。
      哄闹的人群里,偌大的雨点就掉了下来。夏季变天如此之快。高伯乾收拾好东西刚忙跑到屋檐下躲雨。
      “诶!”叫声从推搡的人群里挤了出来。高伯乾在屋檐下拍打着发上衣冠的雨珠,蹭着鞋上的泥土。抬眼间在濛濛细雨中看见了人群里一个孩童身影乱窜,那群人扑腾着向他袭去。左右折腾许久,那孩子始终背对着他,也终于落在那粗汉手里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嘴上叫嚣着放开放开的孩子却一动也不能动。
      “父亲……父亲……父亲大人!”孩子在桎梏中唯有用声音宣泄身体的瘦小不济。
      而他的父亲不会救他。
      高伯乾看着细雨中后院的木门,已经人去院空了。这孩子的至亲将他丢下用来还了赌债。在高伯乾耳中也是惊世骇人的奇闻,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实在不敢相信。
      “伯乾!”
      高父亲在一角喊他,冲他招招手。
      他回应一声,朝父亲走去,一步一回头,同情这可怜的孩子。
      雨越来越大。
      粗汉架起孩子瘦小的身躯,粗布蓝色短衣,白色长裤已经灰不溜秋裤脚还带着泥泞。一双小脚上没有鞋子,头发散乱不曾梳理。凌乱的碎发里,可见那孩子半张惊恐面庞,长着一张小嘴还惊慌的哭泣着消失在后院前,高伯乾见那孩子身上掉下一东西来。高伯乾冲入雨中将泥土里的小东西捡了起来。
      很破旧的黒木已经有些腐朽,指尖来回的搓一搓还能掉下一下碎渣。底部流苏只剩下一根轻飘飘的游荡着,这黒木裹过这一块白玉。
      高伯乾在雨中仔细端看,这是什么名贵玉件他还真参不透。
      “伯乾!”父亲再唤他,高伯乾回过脸,加快脚步朝着父亲去了。
      家奴则留在院子里避雨照看车马。
      高伯乾在屋里点燃油灯,跟父亲闲聊到:“父亲,聚茗馆是什么地方?”
      “你问这些干什么!”父亲显然有点不高兴,高伯乾忙解释道:“我方才在院子里看见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儿子卖给了什么聚茗馆。只卖了一锭银子。”
      “父亲?”其父没答他,叫他打了水来给自己洗漱。
      “才一锭银子?你怎么不直接买下做个家奴。”其父从商精于算计。这一锭银子是真的便宜,一定银子也不过两千铜板,即为两吊钱。
      洗漱间高伯乾掏出怀里的东西递给父亲,问道:“父亲,你瞧这是什么宝贝吗?”
      父亲接过那玩意儿,左右看看,又在灯火下悄悄,哈哈大笑,拍拍高伯乾的肩膀,捋一捋鬓须:“这哪里是什么宝贝,且就是一块顽石罢了!”
      “是吗?”高伯乾接过石头放在桌上,小声嘀咕这:“就是块石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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