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阴炽盛

32、出府（二）

　　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那时生死难料,怎还有闲心闭门说爱,终是将人送走,寄去骨灰好断了他的想头。
　　深里想，那坛骨灰不过是提前送去罢了，断了楚檀的念头，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心中那团乱麻斩断，战场杀敌哪容他一心两系，牵肠挂肚。
　　可留在身边的孩子又算什么？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哪是真的放的下啊。
　　若真放的下，哪会夜不能寝，昼不能食，若真能放的下，又何必时时南望，若真放的下，为何不让那人将孩子一并带走——
　　终还是走了回头路，马停乌龙岭，再走不动一步。
　　往事如走马一般匆匆而过,乌龙岭驻兵，祭祀的香烛还有贡品，那刻了程善二字的灵位，太宰居门口那场闹剧，将军府里日日痴缠，一幕幕在楚恒眼前轰隆碾过。
　　有喜有悲，百态难料。

　　晚间一封公文被送进了大将军府，言是蛮王遣使而来，意欲两国修好，事虽是大大的好事，但同时也有许多要思量的地方，边关防务不能动，以防对方假意修好，实则趁机来袭，蛮国使臣也要有人去接，好就近监视，以防出什么乱子，到时候不好收拾。
　　兵部要出调令公文，礼部要准备迎接事物，再加上其他有的没的，看来着实要忙上一阵了。
　　楚将军脱身回府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匆匆用了晚饭，席间未见楚檀，问起时方知楚檀还未回来，楚将军想着楚檀下午出去的晚了些，回来晚些也是正常，吩咐留了晚饭，便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用早膳的时候，楚恒又想起楚檀，不经意的问了句：“二爷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檀不起早，不吃早点，是常有的事，所以楚将军这么问的时候并未放在心上。
　　管家微愣了愣，方才垂首禀报道：“二爷昨夜并未回府。”

　　“哎呦，痛痛痛，你轻着点。”楚檀从柳伶手中抢回自己的耳朵，灌了大大一杯水，方觉清醒了些。
　　“你舍得醒了，吃花酒，你好自在啊！”柳伶伸手又要去拧楚檀耳朵，楚檀哪里肯让，连忙跳开了。
　　“你怎么到京都来了？”楚檀边揉耳朵边呲牙咧嘴的问道，一觉醒来就看到柳伶那张脸，害的他以为自己这些日子都是做梦呢，还好不是。
　　不然和他没完。
　　柳伶撇了撇嘴，自己在桌子前边坐下。
　　“你能来我就来不成？没钱也敢来喝花酒，要不是我机灵，把你抗回来，看不被人打死。”柳伶给自己倒了杯茶，没好气的瞪了楚檀一眼“我还以为来了京都有个指望了，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以前怀里还能揣上几文钱，现在可好，吃起霸王饭了，你长进了你。”
　　突然柳伶仿佛想到什么，拉了楚檀过来，小声问了一句，“怎么？你将军不要你了？”
　　颇有些小心翼翼，怕触到楚檀伤心事的样子，也算是难得体贴了。
　　“谁说不要，将军对我好着呢，账房的银子随我支，昨天我不过是忘了拿而已。”看柳伶明显不信的样子，楚檀忙又加了一句“将军给我的那些宝贝保证你这辈子都没见过。”因后边这句是实在话，前边那句虽有点水分，楚檀说完还是难免得意洋洋。
　　让谁看扁了去，也断不能让柳伶把他看扁了。
　　“切，你现在回去给我支个几百两银子出来。”
　　“银子就免了，你一会跟我回去，那些宝贝随你挑喜欢的，可别说我得了富贵不记旧情。”
　　“这可是你说的，打死无悔，”柳伶听了立即将眼睛睁的亮亮的，大大在楚檀身上拍了一下，笑的没了眼“瞧你这身衣裳，确实也有几分样子。”昨晚他在楚檀怀里摸银子的时候，就发现衣服料子不错。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穿的。”楚檀理了理早已皱的不成样子，洒了酒渍的衣服，昂首挺胸，下巴往上抬，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低头看柳伶“哦，对了，你怎么到京都来了，还在这
　　倚云阁里，不是赎了身吗？难不成你又把自己卖了？”
　　柳伶朝天翻了个白眼“我不过是住在这里罢了，京都里地界贵，我总要安顿下来才好找你不是。”
　　“我听过寺院道观里能挂单，什么时候这青楼也能了？”楚檀听的咋舌不已“你能耐。”
　　“还不是本着大家本是一脉，有些香火情分，再说我也不是白住的，平日里也帮些忙，只不过不再躺那浑水罢了，好不容易出来，傻了才往里跳。”
　　看楚檀不信，柳伶这才不买关子，从实说道：“这里的灵倌与我认识，他这几年混的还行，我才能在这倚云阁里借助几天。”
　　“哦”楚檀点了点头，怕这才是本因，他还没听过青楼能挂单的。
　　“你还没说，你究竟来帝都干吗来了？难不成还真是找我的？”这话连楚檀自个都不信，以他对柳伶的了解，除非有天大的好处或难处，否则要想让他挪地方，那是比登天还难。
　　“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我不过是来见识见识，以后死了也不会给其他鬼看轻了去，都说这京里繁华，果然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柳伶说着的时候眯了眼，看的出他是喜欢这地方的，楚檀知道柳伶爱热闹，可还是觉得柳伶瞒了他什么没说，可也就像柳伶自己说的，他的事还轮不到他来操心，所以楚檀也跟着笑了笑，扬言要带着他游遍京都。
　　什么时候等他玩够了，再送他回去。
　　“对了昨天和你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谁知道，半路上遇见的，说是认识我家将军，说是请我吃酒，我就跟着来了。”
　　“你说的宝贝都是真的？”
　　“你不信？我让人回去拿。”楚檀拉开门找了个小厮，让他知会长顺一声，把东西给他送过来，还特别交代了别给楚将军知道。
　　言毕转身，就着柳伶弄来的酒菜，继续吃吃喝喝。
　　一来两人久别重逢，二来楚檀昨日的酒劲还没下去，灌了三五盏，就晕头转向的睡了过去。
　　等楚檀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吊起灯笼，算起来他竟在这倚云阁里呆了一天一夜，楚檀甩甩不太清楚的脑袋，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抱着脑袋锤了一阵，脑中轰隆隆的响了一声，坏了，他一天一夜没回去，还是在妓院里喝花酒，要是给楚将军知道了，那岂不是什么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