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器》阴炽盛

19、气走

　　“适才天色尚早，我等怕这位小兄弟扰了主家清净，是以将之拦在门外，想是有些误会。”
　　顾东城上来，小心禀报。
　　楚将军看了他一眼，便转向楚檀，最后停留在柳伶身上。
　　柳伶扯了扯楚檀的衣服，战战兢兢的问道：“他、他是谁？”
　　楚檀看着将军，就跟柳伶刚才见了他一样。
　　不过瞧着楚将军看柳伶的眼神，楚檀心里立即咯噔了一下。
　　慌忙将柳伶往下扯。
　　“你、你先下来。”
　　“楚二，我可告诉你，你若惹了什么麻烦可千万别捎带上我，咱们一码归一码，虽说我是要跟着你过的，可、可若要被砍被杀的，你一个人去就好。”柳伶努力将自己缩在楚檀身后，扯着他袖子交代道。
　　“你怎知不是你惹来的麻烦？”楚檀不服气。
　　“我昨日才赎的身，哪有地方招惹什么人？”
　　“你也说了，你昨日才赎的身，今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不是你招来的，还能有谁？”
　　“楚二”柳伶也不躲了，拎住楚檀的耳朵就是一拧“别以为你帮我赎身，我就要给你背黑锅。”
　　“哎呦你干什么，轻、轻点——”
　　“我的东西呢？”柳伶可是紧张自己的身家“我、我可告诉你，你若拿我的东西去还债什么的，我、我一定去刨你家祖坟。”
　　“你那些破东西，给我我也不稀罕，哎呦，你昨天没来，我直接丢地上了。”
　　“什么？你给我丢地上？”柳伶的声音立即高了八度。
　　“要不然放哪——”
　　眼见两人闹腾的越来越没有边，周围的人也只能面面相觑。
　　唯有楚将军的脸色是拉了又拉。
　　“闹够了吗？”声音不大，却跟掉了冰渣子一样，吓的楚檀立即就住了嘴，顺带也把柳伶的嘴给捂严实了。
　　就怕他发出一点声音，害将军迁怒到自己身上。
　　可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下一句话。
　　楚将军是气的两眼发晕，柳伶满身风尘之气，一眼就看的出来是干什么的，一想到自己自作多情的跑到这里来，而楚檀却拈花惹草风流快活的紧，楚将军就舒不平胸口那团气。
　　一甩袖子，抬腿就往外走，任由楚檀追出呼喊，就是不理。
　　没一会，人就呼啦啦的走了个干净。
　　楚檀看着远去的烟尘，两腿一蹲，坐在地上，他知道，这回怕是把将军惹恼了——

　　楚檀收拾好包裹，柳伶在一边看着，将军走后，这破屋子立即就静了下来，就好像要把人埋在里头一样。
　　“我走了，你若没处去，就尽管住在这里，估计我也不会再回来了。”楚檀将包袱背在身后。
　　“你当真要走？”柳伶有些舍不得，最终咬咬牙，劝道：“我也听你说了，可人要共患难容易，若要享富贵，却难的很，你莫说我听戏听多了，我在那地方呆了十余年，怎么也比你清楚这个道理，楚二，他到时候若是不认你，你便回来，千万莫死性的去招惹。”
　　“将军怎会是那种人，我去京城，自然是跟着他享福的。”一想到去了京城就能立即见到楚将军，楚檀没来由傻笑一声。
　　随即又安慰柳伶道：“你莫担心，若是京城混不下去，我还带着将军回来。”

　　楚大将军凯旋归朝，今上命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相迎，此等荣耀，自开国以来，也只有前长胜侯楚渊有过，何等风光。
　　无论是朝上朝下，都盯着眼睛看着这楚家出的第二个“长胜侯”，看他如何将楚家带到另一个高峰。
　　亦或者像楚渊一样，英年早逝——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就在御宴之上，今上欲对其大加封赏的时候，楚恒却跪地请罪，言，当年擅离职守，至边关将士不顾，枉负圣恩等等，又言，贪恋私情，溺于缠绵温柔之乡种种，祈求将功抵过。
　　此举让众人措手不及，今上微微愕然，随即大笑。
　　“想不到本朝的天将军，也有败下阵的时候。”
　　随即又听说，楚将军还生了个孩子出来，不由大感好奇，随即命人领来。
　　百官文武，后妃佳丽，无不瞪大了眼睛。
　　且说那娃娃不过三、四岁，生的粉雕玉琢，像极了楚将军，众人瞧着无不啧啧称奇，恭贺之声不断。
　　今上更是将之抱到近前，看了许久，竟然感触说，这孩子不像楚恒，倒像是昔年楚渊的独子楚嬗。
　　许是勾起旧情，许是过于喜爱，又听尚未取名，当即金口一开，赐名楚禅。
　　禅与嬗，意相同，音相近，就不知这其中是否另有拼接。

　　“想不到那楚恒，也有失蹄的时候，竟然还生出个孩子来，这下想赖也赖不掉了。”
　　“这就是你的看法？”
　　“怎么？”
　　“我问你，今上若要封的话，该封给那楚恒什么？”
　　张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想那楚恒已经是世袭的长胜侯，又兼的大司马之职，再往上封，也只能封王了，而早在本朝开国的时候，太祖就有旨意，异性不可封王，怕的就是乱了正统。
　　他又是大将军大司马，还能封什么？
　　可不封，边关苦战数年，楚恒位居首功，加之其在军中威信无人可比，若不封的说的过去，说不定下一刻就会引起军中哗变，到时候如何收拾？
　　再者，楚恒尚且封的小，那下面的人又要怎么封？
　　说来说去，封等于是在枕头边上树一个大敌，不封，等于得罪整个军方，只怕皇帝连着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了。
　　如今楚恒“将功折罪”，事情迎刃而解，今上怕是对其反而更加信任了。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山河定，谋臣亡……楚恒这一棋，走的妙啊！”上官善说完不再言语，看着牢门外的天，想他们怕是出不去了。
　　月光透过栅栏，照在铁链枷锁之上，越发冰冷。
　　楚恒这一回来，上官家算是完了——

　　楚檀看着眼前的山，说是山，其实只是山的样子，也不比乌龙岭好看多少，只不过里头埋了个人，就大不相同了。
　　楚檀拿了个馒头，意思意思的放在“坟”前边。
　　“你在里面定然比我好过许多，我也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也只是顺道来看看，你若真想帮忙，就让将军官位升的快一些，活的久一些，金银多一些，如此也就可以了。”
　　“我想着以后也定然不会来看你，你若想瞧我，便快些瞧，一会我可还要赶路，也不知道将军在京都等烦了没……”
　　楚檀站在茂陵外围的一角，嘀嘀咕咕的絮叨着。

　　烟花三月转四月，五月木槿花更香，楚将军自从回了京都之后，先是走亲访友，再是闭门不出，后又去别院修养了一段时间，直到这时才真正还朝参政。
　　“大将军留步”铜雀门前，楚将军被人拦住。
　　“我等在太宰门安排了场小宴，大将军可莫要再推辞啊。”司徒空不渊笑嘻嘻的截断楚将军的后路，他这话已经说了不下十回，这一回可不能再让人给跑了。
　　“我说你走这么急干什么，原来又是来截人的，怎么，难不成你也有后辈要人提携不成？”
　　大夫裴雄也跟着走了出来。

　　轻都山水长，万里洛阳香——
　　楚檀看着高高耸起，比别处气势百倍的城门，不禁有些怯步，可一想到他的将军就在里面，那点迟疑立即烟消云散。
　　他的将军，他的程善，就在里面等着他呢！
　　“程善？没听过，不过确实有个程将军，住在西角楼那边。”
　　楚檀一路打听，总算在千千万万个大官小官里，找到了个姓程的年轻将军，稍微将自己整理的体面了点，就奔着西角楼去了。
　　“我们大人？”开门的是一个梳角的童子，上下打量了楚檀一眼，就不再说多余的话“我们大人去太宰居赴宴去了。”
　　说完就关上了门。
　　楚檀往后退了两步，透过高墙，隐约可以看见些屋角树木，虽比不上公侯府邸，可也是亭廊屋舍齐全，估摸着至少也当是个三进三出的，比他住的那小破屋子不知道强出多少，楚檀瞧着欢喜，想到以后就可以住在这里面，心情立即好了起来。
　　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就去找那童子口中的太宰居去了，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将军，更是乐的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