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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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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部轿车可交汇而过的宽度,当中的弯道让不长的巷子这头看不到那头。巷口两边比较热闹但还不是人声鼎沸的那种,巷子里偶尔会走过几个对周围一切已熟悉得麻木的行人。此刻这条不宽不窄、不长不短、不热闹也不冷僻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房车,车里下来坐轮椅的老人和黑衣男人,林肯无声息的继续往前驶进过了弯道后的铁门,车上下来的人也迅速进了一扇老旧的木门。巷子又恢复了往日不会多看一眼的普通。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会想到在打开那扇看似普通的旧木门后会有大片私人宅院。这是一户在市区巷子里的房子,说是一户,其实包括了整条巷的背后一块。一面围着围墙,一面靠着老旧的沿街店铺,夹在两块中间容易忽略的空间里全是回廊撩檐、花木扶疏的老式房屋构造。
“父亲,您还满意吗?”黑木颜低着头问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平常桀骜的眼神此刻完全被垂下的眼睑所遮盖,对于二十二年前把他带离孤儿院从此让他过上与众不同人生的黑木立野他是恭敬有佳的。
清瘦的黑木立野环视周围一圈阴着脸不说话。一点不意外的黑木颜推着不出声的父亲穿过前庭再从正堂前台阶边上特做的斜坡一直往上,亲自送父亲回卧室休息。看两个陪训了三个月的特护将黑木立野安顿休息好,黑木颜才回自己房间。屋子的管家兼中国部分沧海龙吟的负责人殷部紧跟在他身后三步处。
黑木颜自己的私人空间与整个房屋的风格并不相同。数块八角型强化玻璃拼接的屋顶让整个环境透光性非常好,八十来方面积全由黑色的大理石铺地,四壁一面是玄白空荡的墙另三面做满了的黑色贴壁大柜。房间的左侧边是带酒柜和按摩的嵌地式两人浴池,右侧边是张可供四个人睡的大床,当中的主要活动区域则是一大块纯白的长毛毯,上面乱中有序的放着电脑,书,酒,还有四五个红色或黑色的靠垫。
“父亲说以后都要在这里养老不回日本了。所以今后沧海龙吟的重心会全部转到这边来。”自己倒了杯产自波尔多的葡萄酒,黑木颜坐进那块长毛毯的当中。
“少爷,您看这次黑木立野先生还满意吗?”殷部颇为担心的问。他作为组织在这里的负责人一直就收收古董,守着作为联络处的酒吧。二年前突然委以重任要他按图造屋,现在屋子造好了听不到上头的一句评价,心里实在没底。
“父亲一直这种脾气。应该还满意吧。”黑木颜眯狭着眼看殷部,后者紧张得表情僵硬,估计是听到太多犯了错的弟兄被黑木立野罚得有多惨过的事。
他的养父――七十八岁的黑木立野,走过战争,白手创业,后又放弃亿万私营主的地位从零开始转型成为一个政客。三年前因为身体关系黑木立野正式退出了政界,而他从政时暗中创办的沧海龙吟――一个以刺探、暗杀为主的组织也因为他的归隐逐渐萎缩。黑木立野将沧海龙吟正式交给了黑木颜,自己最终决定在远离本来生活的北京买房终老。感恩于黑木立野的黑木颜与他一起过来,被迫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寻找沧海龙吟的转型机遇。
转型做些什么呢?黑木颜品着酒暗自想着这个数日来一直困扰的问题,眼睛余光瞟到一旁的殷部,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还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感觉被打扰的黑木颜开始没什么好态度。
“是这样,您出门的第二天按在门外路灯上的摄像机拍到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殷部知道黑木颜阴晴难定的性子,小心的回答。
“噢?”黑木颜没什么感觉的应了声。看上去普通的旧木门是外包木板的防火石门,看上去普通的锁是电磁插片的识别锁,感觉不太高的围墙全无攀沿之处还带有高压电的防护网,再加上暗插在各处的探视头,普通人想进来可没这么容易。
殷部站在一旁仍没要走的意思。
“有带记录的录像吧?你放一下看看。”考虑了两秒黑木颜还是妥协了。按了一下身边的遥控器,带嵌入式顶灯的真正屋顶伸展出来代替了透明屋顶。整个暗下来的环境能让一会儿画面看起来更清晰,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使是勉强的事情,只要做了就会认真对待一点不马虎。
殷部打开最中间的一个大壁柜,将随身带着的转录盘放入连着幻灯机的放映机,正对的白色的墙面开始出现清晰的投影。
安静的巷子进来一对牵着手的男女,男的留着罕有的及腰长辫,带着女的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他们在正门不远处停住了脚,让他们注意的地方是块墙界石。注视了那石头好久,两人之间又不知相互说了些什么,女的出去买了只打火机,男的用那只打火机将身上取出来的几张一次成相的照片烧成了灰,然后又在那个位置立了会儿两人这才离开。
黑木颜在看到那对男女的时候就意外的坐直了身子。这对男女他认识!在他离开北京的那个晚上他和他们在酒吧里相遇过!
黑木颜是不会忘记那个编着长辫的男人玩匕首时的淡定和沉着的。一个看上去有些苍白,纯净带着些古典气质的男人,除了有挑战极限的勇气还能把匕首玩得这么好,这让他太意外和吃惊了。这是他二十岁以后第一次走眼。
“有调查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吗?”将画面定格的黑木颜问殷部,他们的举动的确太奇怪了,而因为早一天的酒吧相遇也让黑木颜对他们有了更大的好奇。
“不用调查就知道了。”殷部回答,“少爷您等等,我去把资料拿来。”
「……著名书画家、收藏家佟卓是资产亿万的夏国皑独子夏银璇,这事实让业内大感意外……」、「……中宇集团总经理夏国皑及独子夏银璇在自家工地被人袭击成重伤,生死不明……」、「……夏银璇昨日携女友参观父亲工地时被刺,其父则在追逐逃犯中跌倒昏迷……」、「一直处事低调的艺术家佟卓近日将接手其父一手创办的中宇集国,正式跨入房产业……」看着殷部拿进来的一叠报纸黑木颜有些明白他所说的不用调查的意思了。头版新闻,大幅照片,在他离开的九天里那个长辫子的男人也就是夏银璇已经成了全国性的新闻人物了。
“除了这叠报纸你就没有别的资料了?”黑木颜第一次正眼望殷部,狭长的眼里全是犀利。
“没,没有。” 殷部小声的回答。黑木立野的过来让他忙不过身哪有想到再找些资料。当然再给个胆他也不敢这么解释的。
“现在是下午三点,你还有18个小时,明天早上9点我想看到更多的让我满意的资料。”黑木颜一双鹰眼里已经只剩下刀锋的冰凉。
这次殷部没等他要求便先主动的走了,他最怕黑木颜这种杀人似的眼神了。更何况18个小时真正能派上大用的也就下班前的两个钟,他还是赶紧是去准备为妙。
「夏银璇:生日8月14,现年28岁;幼年丧母;为专营房地产的中宇集团董事长夏国皑独子;家住的私人宅地溪嬉园一半开辟为公众烧烤垂钓的娱乐场所;16岁时因品学兼优被保送省重点高中;当年暑假和同学去水库边玩失足掉入水库,因不会游泳而险些夭折;水库事件后因健康理由放弃高中学习在家休养,也在同时开始对国画和书法的学习;19岁笔名佟卓的夏银璇获第五界国际书画大赛特别奖,一举成名;后三年因字画被夏国皑畜意追捧身价暴涨,他的作品由一千元涨至一万元起步的卖价;22岁注册成立“隐珍阁”专收一切明清古董;今年年初担任美院国画系山水课教师并认识现有女友陈橙;十一日前第二次来北京,回去当晚在自家工地里被人偷袭,夏银璇左腰被刺重伤,夏国皑则脑损伤;日前夏国璇由律师确认已经从法律上正式接手中宇集团。16岁水库失事后的夏银璇事事低调、深居简出,几乎不参加任何公众活动,甚至没和任何同学联系,冷淡的个性让他在圈内也没什么相熟的人。」
“就这些了吗?”黑木颜放下手上的资料,专心将手上的面包涂上甜酱。
“我这里还有他的住址、电话什么的。”殷部将桌上的另一张小张片往前推了推,“还有,在调查中发现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
“夏银璇画的国画和老爷最喜欢的古画几乎是一个风格的,嗯,特别是早期的作品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殷部指了指桌上两张打印出来的图,“这张是老爷收藏中最喜欢的《古城冬月》,这张是夏银璇的成名作《寒月照古城》,两张画相差200年,但接近的就像双胞胎一样。”
黑木颜望着果然相差无多的两幅画笑笑。殷部有些鉴别古字画的才能,十多年来父亲收藏的一些字画全赖他来搜索和鉴定,这样的巧合也就他才会发现了。
“这幅画老爷早在十五年前就收进了,就算之前机会看到,夏银璇也还是十三岁的小孩,难道他隔了六年还能再默想的画出来?”
“也许。”黑木颜的嘴角有丝笑。一双眼睛里满是那种老鹰看见猎物时才有的喜悦和精锐,“再多的调查和假设都不如亲自去问问是不?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事好像又挺好玩的。”
“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殷部心里不由暗叹夏银璇的命衰,一劫才过就又让黑木颜如此的感兴趣起来,就看以往的经历,让少爷露出刚才那样眼神的人从没什么好结果。
“等晚上中山川元到了和父亲碰上面,有人照顾父亲以后吧。”想到中山川元作为父亲的专理医师却没事总研究灵魂、死亡、转世、投胎黑木颜就不舒服,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竟会一直拔钱来支持着那些古怪的研究,在他看来那完全是浪费。不过,如果只是浪费些钱能让父亲满足那也是值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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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糟糟的过了一星期。因为夏银璇和夏国皑在自家工地上受重伤的事情,陈橙大大领略到了报纸、电视、电台记者们的神通广大。突然被闪光灯刺一下眼的次数多的数都数不过来了,除了袭击式的出现在病房外、过道、开水房外,甚至还有从阳台翻进来和钻在床底下的。不过让陈橙最难受的是她面对记者、警察时都不得不千篇一律的讲她和夏银璇想好的说词来掩盖真相。诚实惯了的她因此学会说谎,也不知算不算是一种进步。
星期三,今天为什么是星期三呢?星期五就好了,可以懒过一天推到星期一再回校上课。唉,自己不在那些记者会不会去烦夏银璇呢?也不知道早上药吃了没有。中饭会不会准时。恍恍忽忽胡思乱想的陈橙下了车后以蜗牛速度从公交车站往学校方向移动。穿着两个星期前到过北京浸过水然后又在医院里被冷落了的毛衣和灯心绒裤,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路量着走,只可惜走得再慢还是不得不到了学校门口。
唉,一会儿要怎么应付同学们的“关爱”呢?上一次仅是公开了她和夏银璇的关系就被好奇宝宝们缠得透不过气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再心虚也只能进去了,上课时间快到了,做好被同学轰炸准备的陈橙深吸口气埋头走进学校。
“大伙儿好啊,又和大家好久不见了。”走到教室门口不忘练习下微笑,自信满满的陈橙一进门就向同学们招呼
教室里突然静寂了两秒,大家向陈橙点下头算是招呼过了后又开始各忙各的起来。
“这几天我没来上课老师都讲到哪儿了?”看着大家没怎么理会陈橙有些些不好意思的走到自己位子上,看到拿着笔在试墨的李健豪没话找话的问。
“也没什么吧。反正主要还是自己回去多练。”李健豪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挠一下鼻头,回应了一句管自己拿着笔到最后面的水池边去洗笔了。
“钱晓露。我毛笔没带你能不能一会儿先借我两支?你看看我这身衣服也还是上上个星期的那套,这几天出事后我就没时间回家过。”陈橙指指身上的毛衣向钱晓露做了个揖地央求。
“但我今天带的笔也不多,你问别人借吧。”钱晓露指指笔帘,没什么诚意的耸了一下肩。
“橙橙我借你好了。”寒豆绕过几个人走过来,手上还粗粗细细的拿着四五支毛笔。
“嗯,谢谢。”接过寒豆的笔陈橙有点不好意思。全班人都把她和寒豆当一对的时候她却和来代课老师夏银璇走在了一起,也和这段感情有关系寒豆一个人流浪北京,如果不是夏银璇出钱出力的帮忙,还真不知道会害他怎么样。现在,他顶着大家的目光这么主动帮她,在她的心里远远不是简单的感动。
“你来上课了?”才来的班长倪樱走到陈橙边上将背包轻轻一丢,“夏老师一切都好喽?”
“嗯,明天可以拆线了。没什么大事了。”陈橙摇摇头回答,没想到第一个关心慰问的人还是倪樱。原来以为倪樱会因为也喜欢过夏银璇而忌讳着只字不提呢。
“噢。吴校长要我通知你,你有空去他那里一趟。可能要和你说有关夏老师的任职问题吧。”
“吴校长是要辞了夏老师吧?”想到这一个月来发生的这么多事,陈橙暗自叹了口气,连着半个月不上课的老师,的确可以直接说ByeBye了。
“辞了?怎么可能。夏老师现在风头正健的继承了中宇集团,吴校长那天在早会里还说这是学校的光荣,还有什么征得本人同意后会特聘为荣誉教师之类。现在是有个新来的山水课老师,但夏老师可以随时回来上课。”倪樱瞟眼栋橙,“吴校长找你是想走你的关系说服夏银璇能当特聘。”
“啊?” 陈橙意外的张着嘴,她什么时候晋升为校长走后门的对象了?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橙发现一天下来班里的人都不自觉的在疏离她,本来她不说话都会有人来找她聊天的,但现在她想找人聊两句,结果那些人却都要这个忙要那个忙的。最明显是中午,和往常一样拿着餐盘加入大家却发现原本谈笑风生的人全一下子只顾吃饭了。
“倪樱!”回家的陈橙快走几步赶上倪樱,“一起坐车回去啦。好久没这样了。”
“倪樱,你们是在讨厌我吗?”跟在不出声的倪樱身边,直肠子的陈橙终是憋不住的想到什么说了出来。
“讨厌?应该不是吧。人的心理是很复杂的,情绪当然也不会只有黑白两种。”倪樱看到陈橙的一脸认真的样笑了笑,陈橙到底是陈橙,对她来说可能没有什么是不能当面问个清楚的吧。
“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上次我回来大家对我都很好的,为什么这次一下子就这么冷淡了。”陈橙有些委屈。
“很难说得清楚。嗯,还是打个比方吧,”倪樱奴奴嘴考虑着怎么形容,“如果你的邻居抽奖中了1万块,你会和他一样开心,然后要他请你吃饭。然后,第二天他又抽奖中了,这次是1000万,幸运大到你不能想像,甚至一辈子也不可能达到的情况。这个时候人的心理就会复杂多了,不会只是只同喜的心情。”
看看还是不怎么明白的陈橙倪樱只能挑白了说,“你能和倍受欢迎的夏老师走在一起就像是中了一万,但你和身价上亿的夏老师在一起就像是中了千万。难免有些人会嫉妒的红眼,也有些人会因为怕被人说巴结你而和你保持距离。就是这么简单。”
“那你会吗?”陈橙望着倪樱。
“我也是人。”倪樱不太好意思的说。她知道陈橙不是那种一飞冲天后就骄傲的人,但她真的不得不顾虑别人会怎么看她。
回这个城市里暂住的家,陈橙心情闷得像雷雨前的天。小区门口边坐着的几个闲扯的大婶,看到她都停止说话还用种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她,而她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成视而不见。好不容易撑到打开自家的门已经疲惫难受的有着哭的冲动。
“丫头,你回来了?”
一声熟悉的招呼让陈橙吓了一跳,爸爸?爸爸!
“老爸。你怎么来看我了?”陈橙醒下鼻子调节情绪,怎么能让爸爸看到她一回来就要哭的样子。
“你的手机打不通,你的家里也没有人接电话。唉,本来就很担心的了,然后又看到报纸上登的……”陈洋里看了眼眼圈有点红的女儿,“报上说你是那个夏什么的女朋友是真的?”
“嗯。” 没想到这事是这样通知父亲的,陈橙只能承认的点了点头。出事那天手机就被扔去哪里都不知道了,一连一个星期天没法联系她,怪不得老爸会担心的找上门来。
“如果是真的,我要你立刻断绝和他的关系!”陈洋里的口气有着不容反对的肯定。
“爸你在说什么啊?你以前还一直说不会来管我这事的。”
“我以前是怎么也没想到你会找这样条件的人家!”
“你糊涂了吗?他一个富家子弟少爷怎么可能要我们这样没任何底子的人家?还不是一时新鲜好玩?好。你可以说这个思想旧了。但像他这样财多被人惦的人说不定还会再有什么抢劫啊,绑架之类的事发生,你和这样的人就是不会有安全感的。所以我绝不同意!”陈洋里不管陈橙开合着嘴要搭腔,一口气的把话说完。
“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第一种情况不会的,第二种情况也不会的。”陈橙气鼓鼓的反驳。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哪样?报上都登得详详细细的了,那个人埋伏在那里本来是等夏国皑的,但没想老子儿子一起倒楣进去。现在老的脑子有了问题成了傻子,那个小的就是唯一目标了,逃犯到现在都还没捉到啊,你怎么一点危险的意识都没有?”
那报上的都是我编的,陈橙没好气的在心里说。和父亲一时讲不清楚也只能下回分解了。“我不和你说了。我换件衣服拿一下东西还要去医院呢。”
“去医院看那个小子?不许!我在这里等了五天了。就是要拦着你这种感情用事的冲动。”
陈橙呆呆的望着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父亲,他还从来没这样脸红脖子粗的和她说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