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仙传》学飞的驴

18、第十八章 皆可欺

　　这胡同没有灯，黑峻峻的夜晚静得能听到极远处的猫叫。

　　在胡同的尽头，有一小店，门口风化的木牌子上写了个古朴的“当”字。这个小当铺粗看，除了小一点，脏一点，破烂一点，与这附近的无数小店没有什么不同。但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在“当”字木牌的下方，有一张焦黄纸写的符，悬挂在牌子下面，这符图案并不复杂，也挺破旧，此刻在静悄悄地翻卷飞舞着。

　　可这死胡同里，一丝风也没有。

　　“什么，你再说一遍，在哪里捡的？”

　　当铺的掌柜从高高的柜台探身前倾，直勾勾地盯着眼前宝贝的主人。

　　在旁边擦老鼻烟壶的小伙计不禁侧目，收古董最重要的是喜怒不行于色，即使是仙丹送到手里，也要在宝主人面前装得像收到颗麦丽素一样。

　　别人虽然还看不出这老掌柜的激动，但这小伙计跟了老掌柜十年，知道上次能让掌柜稍稍多问一句的可是件罕见的大开门货。

　　小伙计颇觉好奇，伸头看向这东西的主人。
　　这是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已经晚春了，却还戴着个灰扑扑的狗皮帽子，脸上脏兮兮的，正畏畏缩缩地低着头看脚。

　　从世外高仙又沦落到乞丐需要发生什么，对于叶帆来说，只需要遇到修竹真君就够了。

　　自己辛苦从鲲鹏岛上背到人界的一大包袱碧玉木器，本来可以轻易让她卖了发一笔横财，此刻还放在清潭村的清潭边上，她根本不敢回去拿。

　　因为这清潭在她和修竹光顾后，一直有人不断来烧香，还用石头凿了一男一女两蠢笨的雕像立着，上面刻着 “白鹤仙姑”四个大字。

　　没了修竹真君法力的震慑，自己再回去拖那个大包袱，恐怕别说神仙做不了，还要立马被当成真的拍花子，被那群村民揍个半死。

　　还好这种流落街头，饿肚子的生活叶帆并不陌生，但没有身份证件，连个零工也没法找，现在已经饿了3天了。

　　眼冒金星的她，虽然不舍，但只能先想法卖掉一颗灵晶，换些钱来，买车票和吃的，才能到回到自己长大的城市。

　　她在去收魂的填海仙船上听其他修士聊天，知道随便一些九天界的破铜烂铁都能在人界买出个高价，自己这灵晶，在人界的修士黑市里，可算是可以换取填山填海的钞票。

　　可怎么卖她却盘算了半天，她想着这些修士每隔一年就来人界收魂，呆一年之久，必定有集市，店铺等地方可以让鲲鹏岛修士兑换凡人的钱财物。

　　用心找起，便发现了自己重生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比如一些太过聪明，又打不死的苍蝇；毛色过于干净，又不喜欢扒垃圾桶的流浪猫；还有今天自己跟着的，细如竹杆的女人。

　　风吹起她的裙摆，叶帆看到她的球鞋里，根本就没有脚，她便一路走走停停，跟着那魂女来到了这间当铺。

　　此刻，叶帆微微攥着拳头，看着掌柜干枯的脸被灵晶照得发亮，贪婪的大眼闪过一丝精光。

　　但这贪婪之色只是一瞬，掌柜的脸马上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高傲神态。

　　掌柜兴致缺缺地把灵晶抛还给了叶帆，平平地道：

　　“我当是个什么宝贝，仔细看了才发现是个荧光类的晶石罢了，不值钱，给你个500块，去买身新衣服吧。”

　　在这同时，这掌柜一瞬不眨地观察着叶帆的神态，放在柜台下的手，已经悄悄祭出了法器。

　　叶帆站的地方，左右两旁有两排博古架，上面摆的净是些古代兵器，有袖箭，□□，十字暗器等，此刻也在掌柜的操纵下，静悄悄地全部对准了叶帆。

　　叶帆不会法术，自是感觉不到这些，此刻正一直低着头，似是胆怯，心中却骂道：

　　“500块！你个贪癞hama，奸王八蛋，明知道这东西不是凡物，硬要把老子当憨子耍！”

　　若是当些寻常的东西，叶帆早就笑骂一句，“掌柜真会玩笑”，就要开始软硬兼施地抬价了。但此时，她却不知道这掌柜是不是看穿了自己在装傻，是不是在试探自己身上有没有更多灵晶。

　　她撒谎说这一小块灵晶是捡的，自然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自己什么不是，若让人知道自己还有同样的十几块无价之宝，那才是马上小命玩完。

　　现在若不是实在饿得不行，绝不会像这样露财，此刻也只有装傻来试探试探这掌柜了！

　　她努力调整了表情，再抬头已经是一副傻乎乎，欣喜若狂的样子：

　　“叔，俺这河边捡的石头值500块嘞？恁，恁不是骗俺嘞吧！俺天亮再去河边找找……”

　　掌柜看着高兴得胡言乱语的叶帆，皱起了眉头：

　　难道这灵晶果然是这小乞子捡的？如果这乞子真的知道这灵晶是什么，刚才自己说500块，即使不生气，也会立马跟自己抬价。

　　叶帆背后冒出一层劫后余生的冷汗，若掌柜的刚才不是在试探自己，此刻他恐怕早就就坡下驴，装作兴致缺缺，实际心花怒放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此刻见他一副深思的表情看着自己，明显是有更多图谋，不禁后怕地腹诽道：

　　“这贼王八刚才果然在诈老子，老子要不是机灵，恐怕现在已经……”

　　想到此，现在更是打蛇棍上，接着说：

　　“叔，恁咋不说话嘞，恁，恁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呀，刚说了500……”

　　说着便扒上柜台，硬要把灵晶塞到掌柜的手里。

　　她一靠近，一个月没洗澡的酸臭味，就把掌柜熏得头脑一昏，再仔仔细细用神识探查了一遍叶帆，发现她确实是半点修为都没有。

　　莫非这个小乞丐真的运气这么好，竟随随便便捡了块灵晶？

　　他掏出5张钞票递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小乞丐，手粘吐沫，一遍遍数着钞票，喜笑颜开，心中暗叹：
　　“本来以为这乞丐必是修为低又家世好的修士假扮，可以除了她，大发一笔。唉，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个乞丐。”

　　但又不甘心，再次张口问话：

　　“在哪条河边捡的？旁边可有什么人没有？”

　　叶帆一下子愣住了，这城市她从没来过，河是她瞎编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河。

　　这一迟疑，便又让掌柜的起了疑，这小乞丐一定有些古怪！不管怎么样，先把她捉住，不行就搜魂拷问。

　　正待他要动手，这小乞丐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掌柜一愣，只听她抽抽噎噎地说：

　　“木，木有河，俺，俺骗人嘞……”

　　掌柜的一下子上前，捏住她手腕的命门，急问道：

　　“什么意思？”

　　“俺，俺说了，叔，恁可不能报警，这事，这事可跟俺木关系……”

　　这掌柜的见她拉杂不清，他一向对凡人都不怎么瞧得起，更别说一个小乞丐了，现下一巴掌扇在叶帆脸上，吼道：

　　“快说！”

　　这小乞丐立马被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努力咽下哽咽道：

　　“俺，俺是在死人旁边捡嘞，俺没偷没抢，俺也不知道那俩人咋死的……”

　　掌柜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个月是“鲲”年的第一个月，虽然他修为太低，从未被天地规则传送到鲲鹏岛过，但那个修仙世界，这些年来通过往来的修士也了解了很多。

　　这“鲲”年第一个月，众修士刚到凡界，脱离了鲲鹏岛的规矩，是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往往自己人残杀，死伤惨重。

　　刚听这小乞丐的意思，似乎有两个修士自相残杀，正好被这路过的小乞丐捡了便宜。

　　他伸手就往小乞丐怀里摸去，又喝问道：

　　“你说，还捡什么了？！”

　　这小乞丐哭得更响了：

　　“木有了，木有了，血淋呼啦的，俺就远远捡了这块石头！”

　　这掌柜现下已经对叶帆的话信了八九分，从她怀里什么也没摸到，恼怒之下又狠狠扇了叶帆一巴掌，急问道：

　　“你什么时候捡的，旁边可有什么人没有？”

　　小乞丐哭得直蹬腿：

　　“就刚晌儿，刚捡就看见你这店了，奏进来嘞……恁打俺，打俺就算了，别把俺弄公安局去……俺啥也木干啊……”

　　掌柜一听，似乎这两个人刚死，现下去，两个人的宝物可不都是自己的，这些可是鲲鹏岛的修士啊！

　　他又踢了叶帆一脚，问明白方向后，便在腿上贴了个迅捷类的灵符，飞跑出了门。

　　在叶帆说的街道搜索了许久，别说尸体了，就是个血腥子也没有看见，又在四周搜索一圈后，猛得反应过来，被骗了！又急跑回店里。

　　他一步蹿出几丈地冲进店里，也顾不得在伙计面前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反正伙计杀了灭口，再换一个便是。

　　他抓住伙计衣领，喝问道：“那小乞丐呢？”

　　伙计似乎被他吓得够呛，手颤巍巍地指了门外一个方向。

　　掌柜听后，顺手往这伙计脑袋顶一拍，他便脑浆迸裂，顿时毙命。掌柜的连看也不看他尸身一眼，就追了出去。

　　等了一会儿，叶帆从一个博古架后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架□□，这弩本正对着这小伙计的脑袋。

　　叶帆在骗掌柜走后，这小伙计想替掌柜的制住叶帆，便飞起一脚想把叶帆踢翻，并把她拿绳子绑紧。

　　可这小乞丐却像预见了他这一脚一样，打了个滚，抄起了旁边博古架上放的一把□□，对准了小伙计，反而制住了他。

　　小伙计见过这些兵器的威力，只能慢慢举起手，乖乖听了叶帆的吩咐，可没有想到被自己家的掌柜顺手灭了口。

　　“那个什么，博人因为我而死，虽然我没杀他，唉......”

　　叶帆不忍多看小伙计的尸首，叹一口气，找了块破布盖住了他的脸。

　　正准备撒丫子就跑时，却猛然住了脚。

　　她意识到一件事情，心脏开始突突狂跳起来：

　　这满是宝贝的当铺现在就剩自己一人！

　　她微一犹豫，便立马掉转方向，跑向了当铺老板刚才站的柜台，把手伸了进去。

　　她重生之前，偶尔偷到贵重东西，会去当铺换掉，知道整个当铺中镇店之宝向来不是放在明面上的，一般都会藏在掌柜站着的柜台里，还会藏在秘密的夹层中。

　　果然，她转了柜台中一个杯子后，一个夹层出现了淡淡的蓝色禁制，令她惊讶的是，她的手竟然无阻碍地穿过了禁制。叶帆大喜过望，把里面所有的东西扫进一个小布包里，从后面逃走，消失在夜色之中。

　　在她走后不久，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男子也到这个当铺中，他先是检查了地上的死人，四处搜查后，最后拿起那个叶帆用过的□□，放在鼻子下陶醉地嗅了好久，才往叶帆消失的方向赶去。

　　等精疲力尽的掌柜回到当铺已经是几个小时后了，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夹层，面如死灰，喃喃道：

　　“这下完了……完了……要交给大人的妖核……妖核……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