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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发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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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愈强,一片云彩也缓缓遮住了耀目的日光,天色顿时阴沉下来,颇有种大雨将至的感觉。
君慈全部的注意力都跟着那条随风飘远的谢霜的发带,险些被突出地面的树根绊倒。
她体力不济,跑了一小会儿便气喘吁吁,离发带越来越远,最终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一阵斜风刮到了一棵桃树的树干上。
喉咙干痛的君慈停下来扶着树干喘息,双腿都在发软,仰头看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挂在树梢上的发带,暗恨这具没用的身体。
才跑了几步就累得仿佛练了几千遍剑法,而且若是从前,这样的高度根本难不倒她……
君慈闭着眼歇了会儿,突然扶着凹凸不平的树干转过身,望着眼前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的桃树,发现了一件事——
她不认识来时的路。
那应该怎么回去?
谢霜若是一低头看到她不见了怎么办?
他会来找她么?
风吹过,扬起的长发迷了君慈的眼。
桃树、花瓣、果实、路径,都被挡在眼前的长发分割成几个部分,她毫无征兆地心下一跳,扶着树干的手慢慢收紧。
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她最容易也是最后一次脱身的最佳时机,桃林偌大,有些地方树枝几乎遮天蔽日,就算谢霜用轻功飞上去寻人,也不一定能发现她。
错过了这次,也许就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君慈又回头望着高高挂在枝头的淡紫色发带,那是谢霜的发带,也是方才他亲手为她系上的。
她收回扶着树干的手,感觉自己的心在狂跳,喉咙莫名地干燥。
冥冥中觉得自己在做一个足以决定往后余生的决定。
前进和后退,会得到完全不一样的未来。
她双耳蓦地听不见任何声音,却听见体内深处心脏的跳动和血液的轰隆的流动,听见有人在说还等什么,也听到有人在说你真的想走么?
而她竟然做不出一个完全肯定的决定了。
温水煮青蛙一般,不知不觉中她已经陷得太深了。
君慈绝望地想,她好像走不掉了。
可是谢霜给的情意都是属于李听雪的,她这样算什么?
一个窃取别人身体和爱意的小偷?
而谢霜可能要被骗一辈子,这样的情况下,究竟是长痛不如短痛地离开,还是就此骗他一辈子?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优柔寡断,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一个“情”字,即使她根本不懂甚至此前也不屑于爱情。
她是真的爱上了谢霜,还是爱上他的体贴和照顾,换谁来都可以?
亦或者这两个其实并没有分别?
没有人教过她,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心里像是有火焰在烧,又好像坠入冰窟,原来情之一字,难言至此。
君慈呆滞地前进一步,脚下一麻,险些跪倒在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在原地很长时间了。
此刻一阵不同以往的风声掠过,君慈双眼微眯抬头看去,见一位打扮朴素长相普通的女子飞上树梢,把挂在上面的发带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
随后对方走到她面前,捧起发带:“这是姑娘你的么?”
君慈迅速收起了满脑子的情绪,若无其事地接过了发带:“是我的,谢谢你了。”
“姑娘是迷路了么?”一身粗布麻衣的姑娘问。
竟然是“玄戈”的人。
君慈摩挲着掌心材质柔滑的发带,“是啊。”
她低下头,望着手中的发带,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去么?”
“回去?”姑娘似乎不解。
“是啊,”君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想回去了。”
谢霜这个人,少时武功便比她高,当上丞相之后一直跟她唱反调,还在她死了没几天就迎娶新娘……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个人套地死死的。
难道是上辈子欠他的?
君慈回到红娘桃树下时,看见谢霜坐在小桌前,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中的桃子,像是从红娘桃树上摘下来的。
听到动静后慢慢抬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君慈是惊讶于谢霜眼底的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似的,看起来有些恐怖。
谢霜则是想不到君慈还会还来,他甚至觉得这是自己太过思念而出现的幻觉。
接着他仿佛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君慈回来了,还真真切切地就站在他眼前。
云彩退去,日光撒下,给君慈的侧脸度上一层金色的光。
君慈犹豫地向他伸出了手。
谢霜好像看见地狱之上开辟的一道门,一只手从上面伸了出来,带来无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他立刻向君慈奔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这样他们便能一直抱在一起,即便是生死都没法把他们分开。
君慈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感觉到谢霜的情绪似乎过于激动,便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先放开我。”
谢霜听话地放开她,双手却还是揽着她的腰,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被他一直看着怪尴尬,君慈侧过脸说:“看我做什么?”
“我还以为,”良久,谢霜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压抑了很久,“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他还以为君慈走得如此决绝,果真是从未将他放在心上。
没想到她还会回来。
这片刻光阴里他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好像重新回到君慈被刺身亡的那一日。
肺腑剧痛,甚至忘记呼吸的本能。
君慈抬眼看谢霜。
看来他心情起伏不比自己小。
若是她真的走了……谢霜会怎么样?
谢霜从来都镇定平静,和任何人相处、处理任何事都是游刃有余,入仕这么多年,除了刚开始被人诬陷,从未有过丝毫差错。
她以为谢霜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不会。
原来他们不是无情无心,只是先前……没遇到命中之人罢了。
君慈罕见地心软了,拍拍他的手臂,拿起发带说:“你的发带被风吹走了,我……去追来着。”
谢霜抬手帮她整理仍旧披散的长发,手却有些颤抖,被人诬陷下狱的时候都未曾这么害怕过,害怕君慈不声不响地离开:“丢了就丢了,你不必……”
“是你的发带,”君慈认真地说,又觉得脸热,低下头重复道:“是你给我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