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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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重重暗门和层层机关，映入明栩和林下泉眼帘的是一处极尽心思的精巧房间，摆设疏落有致，每一件装饰俱是价值高昂的精品。
白瓷细颈的长花瓶里一枝白梅旁逸斜出，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天然一段风流，清雅动人。
十二扇黑檀木屏风上绘着美人图，各色风格的绝色美人姿态各异，流目顾盼，秋水横波，一位位活灵活现，仿佛随时要从屏风上走下来，开启一段志怪传奇。
每一位美人的侧上方，都用最衬那位美人容貌气质的一种字体写着名字以及一句诗文。
明栩一眼望过去，最先看到的是一位名唤师清然的绝色美人，行云流水、逸兴遄飞的行楷写着“师清然”三个字，旁边写着出自屈原《湘夫人》的一句辞，“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这幅美人图应是刚刚画完没多久，墨迹都还没干透。
屏风后映着一道修长的人影，正在跪坐着烹茶，上好木炭燃烧的清香味道中，茶炉正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在寒冷的冬日里，竟然难得有一种安逸美好的氛围。
即使是透着屏风，也可以看出此人的仪态绝佳，脊背挺直，脖颈修长，抬手拿着茶匙轻搅茶汤的动作不紧不慢，整个人都流露着一种极度不凡的风度。
仿佛置身的不是重重机关的中心，而是身处雪夜茅舍里，静静烹茶，等待友人随时来访的闲人雅士。
明栩微微一笑，心中玩味，说这个人是这家茶楼的掌柜他信，但若说这人只是个茶楼掌柜，他是决计不信的。
试问那家的普通茶楼掌柜能有这样的风仪？
如风仪这样的东西绝不是简单的钱能堆砌出来的，而是一种底蕴的传承。
只有从来不愁吃不愁喝，眼里从来没有阿堵物的所谓世家门阀，所谓传承宗派，方才有心情去研究这些礼仪风度，才有资格讲究仪态端雅。
小二带了人进来之后，便仿佛变了一个人，整个人的沉肃下来，他弯腰回禀道：“掌柜的，人已经带给带进来了。”
屏风后的人影轻声回道：“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回去给圆子上上课讲讲道理，我们茶楼开门做生意，迎四方来客，不是来做土匪的！让他和那个铁汉帮赶紧断了吧！”
分明是训斥的话语，里面的人影却说的无比温柔，里面一丝一毫的烟火气都没有，可小二却好像遭到了莫大的威慑一般，腰弯得头都快触到地了。
他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恭敬无比地回话道：“是，是小的们无用，让掌柜的操心了，小的回去一定好好给圆子上课！”
“行了，”人影淡淡道：“知道便好，你先下去吧。”
小二应声而退，这时候里面的人才把注意力放到了明栩和林下泉身上，他轻笑道：“阿琴阿棋，还不请客人上座！”
随着这句话落下，两旁服侍的彩衣婢女应声将屏风两面挪开，屏风后的人影终于显现出了真面目。
这是个介于二十与三十之间的青年，他的容色中等，五官只能算端正，眼尾狭长，但他的双唇生得极好，弧线优美，天然就带着几分笑意。
当这人笑着看过来的时候，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刚与自己发生过冲突的敌人，却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似乎能被他笑着看入眼里，就是人生莫大的荣幸一般。
左右两边各走出一位衣饰更为精美的彩衣婢女，两人先是福身一礼，然后对着明栩和林下泉极尽恭敬地伸手，齐齐道：“两位客人，请上座。”
一举一动都仿若被尺子量过一般精准。
林下泉向来被保护得极好，又年纪尚小，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心下有些畏怯，不由自主地扯了扯明栩的衣角。
明栩回头，微微一笑，做出口型：“莫怕，有我！”
林下泉心下一暖，忽然就真的不怕了，不知道为什么，明知慕容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前任杀手，明知这人是个没有良心随心所欲的大坏蛋，可一旦站在他身后，他就觉得有无穷的安全感围绕着他。
让他相信，只要跟在慕容易身边，他就能无所畏惧。
说完，明栩转回头去，看着那青年，也就是小二口中的茶楼掌柜温声笑道：“前倨而后恭，必定有求于人。”
“只可惜慕容易如今不过是个叛逃听雪楼，又带着个拖油瓶的流落之人，无论掌柜的想从慕容易身上求得什么，恐怕都只能失望了。”
“公子何必多想，在下不过是倾慕公子方才那一击的风采，方才差人请公子来此一叙，若说有所求，求得也是慕容公子这个人！”青年放下茶匙，轻笑着回答明栩。
“你！你这无礼狂徒！”
话音一落，林下泉整个人就已经蹦起来了，只可惜教养太好，憋红了脸，也只憋出这一句骂。
明栩的反应没有林下泉明显，但也是神色一怔，他没听错吧？
什么时候“求得也是慕容公子这个人”这种调戏的话也能信口就来了？！
究竟是眼前这个人比较不要脸，还是这个影境世界流行的就是这种风气？
所以开口就是口花花的调戏？
“口误口误，”青年连连摆手，笑道：“慕容公子不要误会了，发乎情止乎礼，我为人处世向来清白，还请两位放心。”
“我绝非所谓的无礼狂悖之徒！”
你这样说更不能让人放心了好吗？明栩和林下泉同时这样想到。
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解释并不足以取信于人，青年唇边的笑意沉了些许，他扬手请道：“慕容公子，还有这位，”
说到这里，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又接口道：“林小公子，还请先上座。”
他摆出一副深谈的架势，招呼道：“萧某烹茶的手艺还是值得一品的，两位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们不妨边品茶边谈。”
明栩察觉到方才那个停顿，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忖，这是连林下泉的真实身份也查到了吗？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查到他听雪楼杀手的身份和林下泉林家少爷的身份就已经够不容易了，没想到还能查到林下泉更深一层的身份。
由此可见，方才那小二夸口说只要他家掌柜最清楚相关青山派的消息，倒也不是骗人的。
明栩依言带着不情不愿的林下泉坐下，“既然要谈，总不能只让掌柜的知晓我和小泉流的身份，掌柜的却对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吧。”
“我见掌柜的不似寻常出身，”明栩温声问道：“不知是出自何家何门？”
何家问家族，何门问宗派。
一方面，明栩这是笃定眼前这人不是毫无根底的江湖人士，另一方面，也是对方才青年示威的一种反击
——想谈？！先坦白一下你自己吧！
“萧家，萧灵均，出自清微宗。”青年毫不避讳地回答道：“当然，江湖上的人更喜欢称呼我为白虹剑萧灵均。”
“萧灵均？”林下泉一改冷色，满脸敬仰道：“您真的是白虹剑萧灵均？”
“如假包换，”萧灵均含笑点了点头，“没想到林小公子也听过在下的薄名。”
明栩毕竟是外来之人，对影境世界的出名人物不太清楚，于是他只是故作了然地笑了笑，就足够让萧灵均和林下泉误会他已经清楚萧灵均这三个字的分量了。
“这可不是什么薄名，”林下泉神色肃然，念了一首诗：“重义轻生一剑知，白虹贯日报雠归。片心惆怅清平世，酒市无人问布衣。”
“江湖上哪个少年不曾向往过白虹剑的风采，我自然也不例外。”
“相比起如魔神一般强大的‘天下第一剑’米三，我更喜欢白虹剑，重义轻生一剑知，说来容易，但多少人能做到和您一样。”
“为了一个妇人的托付，您可以奔走千里寻到她失踪在异地的儿子，为一户人家的冤屈，您可以昼夜不眠为其查找证据……但凡有不平之事托到您面前，您从来不曾视而不见过，不分大小，皆愿意为其拔剑。”
林下泉郑重道：“您或许不知道，整个天下有多少人视您为心中指路明灯。”
“重义轻生一剑知，”萧灵均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听到林下泉口中让人头皮发麻的彩虹屁一般，他微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诗，然后轻叹道：“酒市无人问布衣，今日可是要让林小公子失望了。”
“萧某出身兰陵萧氏，还真算不上什么布衣！”
当今天下一分为三，北周、南齐、旧唐各自割据一方，三者相互对峙，而兰陵萧氏，便是南齐数一数二的大世家。
“布衣又如何，世家又如何，”林下泉这个时候倒显现出一些刻在骨子里的悖逆，他不屑道：“只要你始终是那个‘重义轻生一剑知’的白虹剑，谁又会在乎你出自何家何门？”
明栩撸了撸林下泉的脑袋，微笑道：“小孩子家家就是爱充大人，这件事哪里用得着你来说！”
说着，他抬眸看向萧灵均，轻声道：“我想，在萧公子说出‘江湖上的人更喜欢称呼我为白虹剑萧灵均’的时候，心里恐怕就已经有了选择了。”
萧灵均神色一怔，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身旁服侍的侍女脸上都不禁流露出惊讶之色。
一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萧灵均方才渐渐收敛，笑声低了下来。
明栩任由萧灵均笑完，脸上带着疑惑的神情，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低声问道：“萧公子笑什么？可是觉得慕容易方才的说法可笑？”
“不不不，”萧灵均连连摆手，一边低笑一边道：“慕容公子……误会了，萧某这是在笑我自己。”
“亏得萧灵均一生自负聪明，谁能料到自己竟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之辈。”
明栩面上依旧流露出疑惑之色，但仿佛是出于教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任由萧灵均喃喃自语。
林下泉看看萧灵均，又看看明栩，带着几分稚嫩的俊秀少年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愁色。
他煞有其事的在心里点点头，指指点点道，大人的世界真是太难混了，懂了的以为自己不懂，明白了的还要装不明白……他还是再跟在大坏蛋学上几手再抛弃他吧！
毕竟作为一个小孩，即使他自认自己还算得上聪明，但想要在这个充斥着大坏蛋这种人的世上闯荡，还是差得远了。
“今日我烹的是茶着实是可惜了。”
萧灵均终于笑完后，他提起小茶壶亲手为明栩和林下泉斟了两杯茶，“相逢意气为君饮，知己相交，便该用酒。”
“不过今日我这儿没有好酒，便以此茶相待，庆祝今日我萧灵均幸得二位为知己。”
说完，他手持茶盏，轻轻一举，笑容豪气，“两位，请——”
明栩和林下泉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萧灵均这杯茶，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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