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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鬼火 ...

  •   夜宴结束,万籁阒寂。

      当着众人的面,以芙依依不舍地拉住褚洲的衣袖,“阿兄,芙儿好不容易见到你一面了却又要分开,心里实在是难过的紧。”

      褚洲乜斜过去,果真见她白净的面上沾染了涟涟泪水,顺着尖尖的下巴淌进了衣领。不过他只是不为所动地冷眼注视着,心想这个女人到底能装到几时。

      恰好汪公公搀扶着昏睡不醒帝王经过的时候,一声短促纤细的呜咽巧妙地钻了出来,能让人的身子软了半边。

      汪公公劝慰,“娘娘放宽心,褚大人出进宫掖无禁忌,平时过来探视您的机会可多着呢。您若真舍不得,给大人送到南门也成。”

      于是褚芙拖着颤动的尾音问道,“成不成?”

      褚洲指尖微动,捏碎她腮边的一粒滚圆的泪珠,笑道,“怎么会不成呢。”

      更深露重,幽密的宫墙树影直直擎入寒鸦色的天际,熙熙攘攘掩住了天上的冷月。这个时候少有行人,即便是晚归的官员也急匆匆地返家。

      以芙想着话本里面对禁廷的描述,想着冷宫里四处飘荡的鬼魂,脑海登时浮现了那女鬼长发遮脸,冲着自己森森一笑的样子。

      青黑的印堂、流血的眼睛、斑斑的血迹。

      风起、云涌、树啸。

      以芙口里不觉惊叫,往褚洲身上靠去,“大人!”

      “啊——”

      盼山原本就畏手畏脚地注意着身周。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逃命似的凑到了以芙跟前,“姑娘救我、姑娘救我!”

      于是褚洲黑着脸拢住瑟瑟发抖的以芙,盼山紧紧地从后面抱住了自家姑娘,三个人叠罗汉似得堆在了一起。

      “……”

      摆脱了刘泗的口舌之论,褚洲没想到自己又陷入了另一桩麻烦。而面前的这一个,似乎更加难缠、更不好对付。

      褚洲就想不通了。

      满月阁见到她与旁人掐架时,神态倨傲得如高岭之花般冷淡恬然;在雅间里见到她时,可怜兮兮地说自己认得自己,倒也还入眼;怎今日,怎么就窜到了自己怀里呢。

      偏偏自己还着了她的道,与她打了赌。

      褚洲阴寒的面色比以芙臆想中的女鬼还要难看,咬牙切齿道,“若再不放开你的手,本官不妨现在就让你去见阎王。”

      盼山当机立断地撒手,看看天、看看地,唯独不敢往自家姑娘和褚洲那便瞟。

      时间过去越久,周围的空气越是凝结。

      直到盼山觉得自己已经没办法呼吸了,才陪着笑脸去扒拉褚洲怀里的,那个瑟瑟发抖的脑袋。

      “姑娘,您别怕。”盼山抓耳挠腮,呵呵干笑道,“宫中怨鬼再多,也不可能找到我们头上去嘛。”

      蓦然,一簇青绿色的光火猝然从云烟缥缈的宫道循来,荧荧映亮盼山那张惨败惨败的脸颊,“姑娘,真、真的有鬼啊!这鬼不分青红皂白找错了仇家!”

      说罢,再次一头扎进了以芙的后背。

      褚洲只觉两耳嗡嗡作响。

      他身上负载着两个人的重量,转身也是极其不易。不过,朦胧晦暗的宫道中央确实存在一团前所未见的东西。

      年少时颇爱书,好古今通史,不乏一些奇闻怪志。若猜的不错,那一团忽明忽暗的荧荧青光,应该是夏夜干燥所致的自然现象。

      “确实。”褚洲感受着胸襟的湿濡,“看着那鬼的样子,应当是来找本官的。”

      “脸上没有皮肉、眼珠子被挖了、舌头也被拔了,只露出了一点腐烂的骨头,应该是三年前被本官拉去做人皮灯笼的女人。”褚洲压低声音,覆耳叹息道,“怪本官,如今要连累姑娘一起受罪了。”

      以芙这回是真受不住吓了,呜呜哭出声。

      “姑娘可要藏好了,它可最爱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丫头。”

      怀中的哭泣戛然而止,毛茸茸的脑袋埋得愈发紧了,“怎、怎么办……”

      几声闷笑,在褚洲的胸腔震荡。

      以芙一呆,缓缓抬眼。

      入目,是他长睫掩盖住的眼底戏谑。

      以芙吸吸鼻子,“你戏耍我?”

      “是姑娘对本官动手动脚在先。”

      褚洲眼底流光闪动,示意她紧紧箍在自己腰身的两条手臂,“其次,本官确实也亲手做过人皮灯笼。”

      以芙的两排牙又开始“咔嚓咔嚓”地打颤。

      “你、你——”

      褚洲潇洒自如,“若是姑娘怕了,还是自个儿先回罢。”

      “你等等!”以芙喝止住他,飞快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儿塞进褚洲手中。

      “奴家来京城的路上无聊,便随手打了个络子。”以芙慢吞吞道,“大人若是喜欢,戴在身上也无妨。”

      褚洲扯扯唇,随即转身欲走。

      “喂!”

      褚洲停步望来。

      “你能不能送我和盼山回宫殿。”以芙瞥开视线,有意忽视对方讥嘲的表情,“我和盼山有点害怕。”

      “……”

      所以,耗费半个时辰来回是图什么?

      ……

      来到长乐宫,以芙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把宫殿里的灯盏全部点燃,就连游廊、屋檐下的一串也不放过。

      刺目的光,烧得人脸发烫。

      褚洲扭身就走。

      “大人!”

      宫里来了新的主子,总管那边自然分配了不少宫娥和太监伺候。不仅要整理内务,还要准备沐浴的汤水,眼下正是最忙的时候。

      褚洲扫了他一眼,颇觉眼熟。

      “奴才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小池子呀。”小池子捧着盈盈笑脸,自报来历姓名,“皇上现如今歇下了,就不来长乐宫了。”

      “你是负责后宫侍寝这一块的?”

      小池子连忙跪下,“正是奴才!”

      “把婕妤的牌子摘了。”

      摘牌子做什么?干什么摘牌子?皇上过来宠幸不好吗?依婕妤的美貌,宠冠六宫不好吗?当初贵妃被您塞进宫里时,不是当夜就侍寝了吗?

      小池子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在心里头梳理了一遍,抬起头去看时,人已经走了。

      摘牌子?摘几天?为什么摘牌子?那婕妤什么时候能侍寝?到时候他怎么和皇上复命?

      小池子苦不堪言,早知道就不去巴结褚洲了。

      ……

      浴池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

      盼山用皂荚揉搓着以芙的乌发,颇为忧愁地打量着她身上的疹子,“姑娘,你身上的红疹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我还巴不得它天天长着呢,否则我还需要想法子去躲掉侍寝的事。”

      “您不喜欢皇上吗?”

      以芙斜睇她一眼,“难不成你喜欢?”

      盼山好惆怅,“可如今咱们进了宫,事情还有斡旋的余地吗?”

      “船到桥头自然直。”以芙转身,白腻的素手垫在下巴底下,“你说说,你觉得褚洲这个人怎么样?”

      “大人好是好,虽然把我们从满月阁里买了出来,但是又把我们扔进了狼窝。”她小心翼翼地瞄一眼以芙,“姑娘依旧仰慕大人吗?”

      以芙摇摇头。

      仰慕会随着旁人的诋毁唾骂而逐渐消耗。可喜欢就不一样了,长达五年的喜欢简直去若抽丝。

      纵使对方一声不吭地就把自己扔进了这座深宫,伤心埋怨之余却依旧……

      “你与旁人接触时,可有打听到关于他的什么事?”

      盼山道,“您的身份既然是大人的妹妹,宫里实在不好打听他的信息。路上驱车的车夫是外雇的,就是连雇主的姓名也不知。”

      以芙心里乱糟糟的,“夜深了,歇下罢。”

      盼山拈上浴巾,擦着以芙身上的水珠,一边道,“不过,方才正殿前结交了一位有些资历的宫女姐姐,和我说了些关于正宫娘娘的事。”

      “皇后怎么了?”以芙兴致缺缺。

      “据说皇上从未踏入皇后娘娘的寝宫一步。那个姐姐说,如今您来了,皇后娘娘的日子就愈发地不好过了。”

      “从未侍寝?”以芙的漆黑的眸子发亮。

      盼山点点头。

      “皇后娘娘是十四岁入的宫,也没什么实权。及笄之夜皇上确实去了她的寝宫一趟,不过那几年是皇上体重最……的时候,当夜刚上了凤榻,床就榻了。皇上失了面子,就再也没有去过。”

      “现如今皇上不喜爱她罢?”

      “是的。”

      “她的处境也不大好罢?”

      盼山越来越沮丧,好似看到了未来没有盼头的生活,“嗯。”

      “那我……”

      “姑娘歇了那心思罢。当时宫里的木匠都被砍了脑袋,后来招过来的工匠制造桌子椅子床榻时,都采用了顶顶好的材料。”

      “……”

      金砖沾水打滑,盼山小心翼翼地扶了以芙出去。两人见殿内的不速之客,一时惊讶。

      “外面有侍女守着,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飞寒指了指屋顶。

      “你来做什么?”

      “是大人让奴婢过来伺候。”飞寒挑明来意,“奴婢会些拳脚,必要的时候能保护娘娘的安全。”

      以芙哼哼,“监视就是监视,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

      飞寒缄默不言。

      一道蔓延的笞痕从她的手臂里爬出。

      以芙眼尖,“你受伤了?”

      随即下榻,去自己带来的行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我可不想刚来这里就摊上人命。”

      飞寒接过冰肌膏,垂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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