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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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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续明十分熟悉这独特的目光,也正是因为这道目光才动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他回想起平静的生活就在那样一天突如其来被一个巨大的阴谋打破……
在树下站的有些冷了,他便坐在晒得暖暖的石椅,泡了一壶茶举杯邀白云,温柔地任由晁小姐在院子里追着鸡鸭鹅狗猫胡闹,暗暗收好碍脚的花花草草。早些时候不小心两个人一起掉到河里,到现在还有些愧疚。房檐一角的几只雀终于不再争执,自顾自飞走了。
前几日打赌输给晁小姐,拗不过她,早早起来就在河边等着,架起家伙准备捞虾。
初夏时节的河虾清甜鲜美,仅用清水煮着也是难得的美味。
身为香料世家的公子,多多少少懂得些调味的艺术,也捎带着学会了如何成为优秀的厨子,这对于离家出走的计划十分有利,可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这样用到。
河水清澈,如果不是一直在流向远方,也许没有人会注意到它的存在。
埋头抓虾的姜续明并没有注意到欢快地奔跑过来的晁忆舟。
晁家小姐有个长了十岁的哥哥,在她出生那年全家人流着眼泪送走了出门学艺的他,渡口的风夹杂着船家花椒煎鱼的油烟,过往旅客无不为此动容。
老来得女的晁老爷捏了捏抱在怀里的小娃娃的脸蛋,起了个这般诗意的名字,才不是因为那年家里穷吃不起鱼肉暗暗掉眼泪触景生情。
“小舟?”他猜也不用猜从背后蒙住眼睛的双手是属于晁家小姐的。
“这么明显么……”小舟小姐黯然失色。
姜公子铺好洗净的树叶,用削的又细又长的树枝从陶罐夹出一小堆红透的小河虾扇凉一些,“晁小姐的手如同清早第一屉隔水蒸的凝雪豆腐,又白又嫩,一般人可比不上的。”
这样一夸倒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虽说打小一起长大,到了这个年纪却添了几分羞涩。
“好啦,快些吃吧,你天生畏寒,还是断了生冷比较好。”趁着晁忆舟红着脸发呆,姜续明丝毫没有客气,将第一批捞出来的虾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一点请客的意思也没有。
“喂!你倒是给我留一点!”她着急起来,加入到光天化日扒虾的行列。
不知怎么的,姜续明突然气急败坏似地狠狠推了一把晁小姐,力气有些大了,她没能反应过来自己绊住自己歪歪斜斜就栽倒在浅浅的河滩,湿了半个身子。
“你太过分了!”晁忆舟从不久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姜哥哥好像一直刻意回避着自己,只是因为一日开着玩笑说要嫁给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嘛,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心里面就比吃了没成熟的野橘子还要酸,这一酸还酸到眼睛,渐渐地涌上热热的湿湿的雾气。
他可没在意到小舟的泪眼婆娑,只是悄悄捡起插在地上的飞镖一样的暗器,仔细琢磨。
今天这个刺客和以往都不一样,以前只是想要提醒自己他的存在,没有要伤到自己的意思,而今天这个很明显是奔着要取自己性命来了。
再仔细一看,并不是只有一枚暗器,这枚意图要命的飞镖在半途中被一颗差不多大小的小石子打下,小石头救了他,细细盘算应该不止一伙人,双方的武功也都深不可测。
他拉起晁忆舟就是一个跑,一直跑回了家。
前脚刚走不久,一直沉寂于身后的树林里噼里啪啦,折断的树枝和飞扬的泥沙在空中碰撞,穿着黑靴的男子躲过一串攻击后,稳稳地落在刚刚煮过虾的火堆旁。
另一边的树林中不慌不忙走出一个身披苍色斗篷的人,打量着刚刚交过手的黑衣人。
“阁下为何三番两次坏我等好事?”
黑衣人握紧手中用破烂不堪的布条紧紧包裹的剑,不到十万火急的关头是不会用上它的。
他一直紧张着,直到姜续明他们跑出视线范围,这才开口。
“不许你们动他一分。”
“阁下也许是误会了,我们并没有要伤害姜公子的意思,只是想从他身上拿到……”其中总会有喜欢插话的跟班话多嘴不严差点就把他们的目的全盘托出,苍色斗篷敲了他的脑袋及时刹了车。
“刚才那道镖可没有留情。”黑衣人指了指被飞镖崩成几半的石子,又是熟悉的凛冽目光。
“怎么回事?”苍色斗篷暗暗责问手下。
“回帮主,刚刚兄弟们只是练练手,没成想一个手滑,这镖……就飞出去了……”他们才不想承认因为多天的跟踪老大一直没下杀手怕他不忍心才擅作主张的行动。
苍色斗篷成为帮主并没有多少时日,只凭着久病多日还没飞升到现在还留着一口气的前老大临终的交代才坐上这个位子,而交代中除了要他继承帮主之位还有未尽的事业,那就是多少人前赴后继的理想——一统天下。
前帮主一统天下的关键经过多年的寻找才发现和神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神药的秘方和姜家又有一段渊源。姜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公子,按套路来说是要继承家族产业,是秘方的知情者,现帮主想要坐稳这个位子,不管威逼利诱,先把秘方拿到手再说。
“练手?手滑?就拿大活人作靶子?你当我瞎?”现帮主也是头疼,本想暗暗完成任务走人,根本不想惹上任何难以对付的,更何况眼前这个一看就是有故事的男人。
“后会无期!”他用斗篷将自己隐藏在苍色的天空,拉着一帮小弟消失不见。
黑衣人捏紧拳头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怀里的那半块玉坠突然火燎一样,烧得胃疼。
顾不得多想,他转身朝着姜家公子离开的方向,轻盈穿过层层树林。
姜续明只知道家族多年前和国都的人有些交情,但不知道这分分钟都有人跟踪是惹上了哪处尘埃,更何况家族人隐姓埋名偏安一隅多年,人际关系也都和善,除了晁家一直看他不顺眼……
他将手中拿做工粗糙的飞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头绪,只好放在平时置物的木盒中。
“公子,今日课时到了,先生已在书房等候多时。”一个小厮过来禀报。
“小舟……”他又掏出前些日用家中这些花花草草制成的香囊递给晁小姐,“我课时到了,就先不陪你,这香囊就当为上午的事赔不是了……”
香囊简单用碎花布封装起来一些晒干的花草,却格外素雅淡然。
晁忆舟并没有为难他,反倒是痛快地收下香囊找自己正在前厅谈判的爸妈去了,蹦蹦跳跳,还冲他做了个搞怪的小表情。
姜续明喝完最后一口茶,随手拂过垂的最低的那丛兰草,指尖幽幽萦绕着几分清香。
有些事情还是埋在心里比较好,省得伤到无辜的人。
前厅左右对称摆着的大花瓶中也生着淡雅芬芳的花,两家大人其乐融融话着家常。
天色渐渐暗下,姜家也客气地留下晁家一行人吃晚饭。
只见两三个面目慈祥的妇人拎着食盒,一双手干脆利落把食物摆放整齐,等主客坐定后便报上菜名,“按老爷吩咐,这边是鲁记的白切鸡、酱鸭、金钱肚……这边是北市的姜虾、酒蟹、一鱼两吃……给晁小姐带着的果子点心也已经备好,只是小公子说还有一些功课没有温习,客人先用饭不要等了。”
姜老爷示意她们可以退下了,一边招呼着晁小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边继续和晁老爷寒暄。
书房已经点上烛火,天边还没有完全沉入山下的霞光映着房顶的瓦片几丝金闪闪又倏忽间不见。姜续明提起笔,毅然决然落在纸上,意外的和清秀公子的面貌有些出入,他的字大气潇洒,俊朗飘逸,字里行间格局在握,遗世独立的韵味倒有几分“本是天外谪仙人,奈何托身尘世间。”的意思。
方方正正叠好告辞书,姜续明默默收拾起伴他只身闯天涯的行囊。
经过几日的思索,尤其是即将有了生命之忧,只好做此决定。
关于自家的身世他也没少听说过,但总有一段模糊不清,不知道是长辈记不清还是刻意隐瞒某些事情。
“穿黑衣的那位大人,请现身吧。”他抬眼望向一直有冷风吹过来的方向。
好一时没有动静。
黑衣大人很想立刻亮明真身,但被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让姜家知道自己的存在。他紧紧咬住牙关,又将自己的气息收了收,以他这身功夫,寻常人是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不禁暗自懊恼自己内功退步了许多,却不知道姜续明只是炸他出来而已。
姜续明本来也是欲寻他的,以为是萍水相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救命恩人,告个谢就此离去,也没成想此人正在他家屋顶上内心挣扎。
用小勺舀起托厨娘做的杨梅糖水,煮的烂熟的软糯杨梅在冰糖水中格外晶莹剔透,鲜红的汁水在碗中微漾,顺入口中细细品着,不久就紧紧皱着眉头。
“还是没有回来。”他静静看着映在墙上自己模糊的影子,“我的味觉。”
月牙的形状渐渐清晰,天上的光只从此处破空而出,俯瞰繁华热闹的世间万家灯火,市集上的吆喝声愈发热闹,藏在桥头的算命先生点上了一枝香。
“十多年了,派出去的人还是没有消息。”辛泊接过信纸,和两鬓有几丝白发的辛戈几乎同时叹了口气。
几位内务大臣也纷纷摇头,他们看样子是想放弃寻找失踪的前国主。
国都宫城的后花园里,有几个在亭子里喝酒吟诗的年轻人,正在对廊檐的雕饰评头论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