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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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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沈昭是久经厮杀的人,对于杀意再敏感不过。
当杀意从背后涌来时,她机敏地回过头伸手一挡,待看清楚手持匕首的是何人时,她微微一怔。
“三哥!先一起解决掉沈昭!”她要救的妹妹沈言,歇斯底里想要将她除掉。
老三眼神顿时一变,配合着沈言攻向沈昭,恰好这个时候,沈昭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闪身躲了过去,正巧不巧,老三踹过来的那一脚,竟然落在了她身后的沈言身上。
沈言那小身板儿,如何受得了这一脚啊。
当即,纤弱的身子骨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沈言整个身子越过窗台,落入漫天的飞雪之中。
而沈言在飞出去的那一刹那,竟然是拉扯住了沈昭的手腕,不肯松开。
“阿姐救我!”沈言死死拉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哭得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与方才狠辣之人全然不一样。
若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沈昭也会被她给蒙骗了去。
沈昭咬咬牙,余光瞥见老三已经持剑砍来,要是沈言再不肯放手,她定然会被这一剑伤到,“沈言,撒手!再不松手,就会一起死在这里了!”
“不——”沈言摇头,她怎么能松手?从这二楼坠下去倒是无妨,她也是不怕的,可她就怕让沈昭活下来,将她的秘密说了出去,那她还能有什么活路?
倒不如牵制着沈昭,让三哥把她杀死在这里,永绝后患!
沈言朝着脚下看去,白茫茫的风雪中,竟然窥见一片玄衣逆着雪而来,一身黑与白雪映衬在一起,格外显眼。
沈言目光顿住,竟不想傅北骁也会来了此处。
禁军卫的副指挥使也还不是常人,定然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才会过来,他怎么也来了?要是让他也知道了秘密……后果不堪设想。
须臾间,沈言已经打定了主意。
她再抬起头看向沈昭时,目光中渗透着决绝寒意,“阿姐,怪只怪你占了我的位置和人生,不怪我。”
话音落下。
方才那双还紧紧抓着沈昭的手忽然就松开了,沈言的身子如同鹅毛大雪一样径直从二楼坠下,隐没在白雪之中。
“沈言!”
沈昭手腕上还残留着沈言的余温,藏书阁下,沈言安静躺着的地方,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第一次将清丽的她衬得妖冶。
刚刚还打死不放手的沈言,为何会忽然松了手?
就在她怔楞时,老三那一剑已经笔直刺了过来。
“噗嗤——”
剑锋随着血花迸射开,染红了一身衣裳。
即便沈昭已经反应过来,可那一剑还是贯穿了沈昭的身子。这一剑,离沈昭的心口,不过是些许偏差,就会要了她的命。
老三嘲讽:“果真是情深义重的好姐妹啊。”
灌入身体的冷风和疼,让她眉头松不开,她看着沾湿红衣的血迹,并未做声,抬手将没入她身体的长剑折成两半。
老三身边的人蹙眉提醒道:“三哥,沈昭负伤,咱们趁机将她除掉,也是替主子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老三默默点了头。
沈昭无所畏惧,将伤口中的断剑抽了出来,手上握着半截断剑,血顺着剑刃嘀嗒流下,她黑发在风中乱舞,放肆搅乱了风雪,她冷冷一笑,勾唇蔑然道:“区区宵小,何以入我眼?来战。”
剑寒,血烫。
一切蓄势待发。
剑拔弩张的肃然之气,充斥在整个晦暗空间中,她身上的杀意与血腥气息,裹挟着寒风吹向远处。
一道惊惶的男声从藏书阁下传来——
“沈二姑娘!”
是傅北骁的声音。
原本蠢蠢欲动的老三等人,在听到傅北骁的声音后,脸色一变,一个沈昭他们都对付不了,如何还能应当再加一个傅北骁?
几个人看了彼此一眼,没有犹豫,立马从楼梯抽身而去。
到手的贼寇,沈昭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她忍着重伤提着断剑跟上,滚烫的鲜血顺着剑刃流了一地,从藏书阁出来便是白茫茫的雪地,厚厚白雪上的脚印,片刻光景就被覆盖完了。
从藏书阁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查看贼寇去处,傅北骁已经抱着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言走了过来,他收起了惯有的纨绔笑意,嘴角眼中,冰凉一片。
看到他,沈昭蓦然松了口气,看了眼紧闭双眼的沈言,哑声问傅北骁:“你怎么来了?沈言如何?可有大碍?快些随我去……”
冷风呼啸着刮过两个人之间,卷起千层雪。
“我怎么来了……”傅北骁脸色冷凝,抱紧了怀中受伤的女子,咬着牙隐忍问:“我若不来,你是否就要对沈二姑娘痛下杀手?”
沈昭握着断剑的手攥紧,锋利的刀刃划破手心。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出声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傅北骁终究是没有再忍住,他一双黑眸冷冽,直勾勾望着她,满是痛心疾首与沉痛,“沈昭,我知道,沈二姑娘抢走了你的未婚夫婿太子殿下,可你也不能因为嫉恨而走上了邪路!”
他的话,说的再明显不过。
傅北骁他啊,在说她因为嫉恨沈言而痛下杀手。
一口腥甜涌上喉中,她将铁锈味咽了下去,笔直立于他的跟前,“傅北骁,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
傅北骁纠结,皱眉。
他薄唇抿着,很想要给她找个理由,可最终,还是抱着沈言从她的身侧走过,他失望的声音落于她的耳畔:“沈昭,你不必狡辩,我亲眼所见你将沈二姑娘推下窗台,你要我如何去信你?”
他害怕沈言出了事,急忙抱着离开去寻找观主救命。
阔步离开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砸在沈昭隐隐作痛的心口上。
如何去信……所以就不信么?
多年深厚的感情,却不信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么。
喉中的那一口血,终究是压制不住,气血上涌,从口中喷了出来,鲜血瞬间染红了整片雪地。
她的眼皮子很重,身形在雪中颤抖摇晃,她没了力气,却还是不肯倒下,她晃晃悠悠回到房中,烛火早就已经被风吹灭。
她忍着痛亮了灯,将身上染血的衣襟换下。
她惯来穿红衣,就算身上染了血,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旁人仔细瞧了,指不定还会觉着她的衣衫只是湿了一块罢了。
而她却不是喜欢这样张扬的颜色,只不过是不愿让别人看到她的血。
她当年还小,也还没有穿红衣的习惯,后来有那么一次,她随着父亲和神威军剿匪,年纪尚小的她中了埋伏受了伤。
一身鲜血斑斓地回到沈家,竟然是将沈夫人吓得昏厥过去。
那时候,沈昭以为沈夫人是心疼她,见不得她受伤流血。
后来为了不让沈夫人瞧见自己的伤口,她便常常穿着红衣,即便是身受重伤,血汩汩流出,只要她还笑着,便无人能发觉。
盯着眼中刺目的鲜红,沈昭勾起苍白的唇瓣自嘲一笑。
终归是她自作多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她是否受了伤。可那个战无不胜的禁军卫指挥使沈大姑娘,并非是无所不能,她也会受伤流血的。
脑子里混混沌沌,沈昭躺在床榻上闭上眼,脑海里记忆一幕一幕涌来,她就那样漫无目的地看着曾经的回忆,也不知道要在何处停歇。
直至钻心入骨的疼痛,蔓延进了四肢百骸,刺目的太阳光从轩窗落进,她才睁开眼,屋外,早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鲜少受这样重的伤,即便是受了,凭借着意志力歇息一晚也能扛过去。
昨日那伤也是如此。
今日一早醒来,已经好了些许,她有些担心沈言,随手抹了一把脸后推门而出,院子里有小道士在扫雪,一听见沈昭的房门打开,纷纷扭头看过来,眼中神色各异。
沈昭微微蹙了眉头,问离最近的小道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道士低垂下头来,“午时三刻了。”
竟然这般迟了。
沈昭还想要问一下沈言的状况,那小道士却像被吓住了一样,赶紧跑开了,远远的,还能听到几个小道士认真的声音:“你没有听说昨晚的事情?昨天守夜的师兄说,傅公子抱着浑身是血的沈二姑娘去找师父救命,还有师弟亲眼看到沈大姑娘提着断剑回的房中。这还能怎么说?没想到那个名满晋陵的沈大姑娘竟是个歹毒之辈,对养育她的沈家血脉下了毒手。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道士们窸窸窣窣继续说起了昨夜的事情来,沈昭不耐地回头看了眼,目光锐利,越过长廊,吓得小道士们一哄而散。
辰阳观并不大,香客房间也不过两三,没走多久就到了沈言的房外。
傅北骁守在房门外,他瞧见沈昭时,微微一怔,不知该用什么神情去面对她。片刻,一双红色绣鞋停在他的眼下,他抬起头,望向沈昭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又回想起昨晚亲眼看到沈言坠下藏书阁的画面,他别开头,不去看她一眼,“沈大指挥使,你来作甚?”
沈昭手心一紧,触碰到了昨夜手上的伤口,疼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她面色毫无波澜,看向房门里,问:“沈言如何?”
“好在藏书阁的楼不高,观主也保住了二姑娘的命,可她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说到此处,傅北骁心里头又有些不畅快起来,他不明白,为何沈昭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下毒手?虽然他和沈二姑娘只认识了短短时日,可他也知道,二姑娘温柔善良乖顺,决计不会挡了她沈昭的路。
“沈昭,我发觉,我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沈昭长睫抖动,慢吞吞垂落下来。
怎会从未认识?她给赵慵的,是神威将军府的沈大姑娘,熠熠生辉举世无双。可给他傅北骁的,却是完完整整的会哭会笑的沈昭。
傅北骁,你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了。
沈昭哽咽了下,吹着山巅的风,许久才出了声:“那你就认清楚沈言了?傅北骁,无论你信与不信,昨夜她坠落完全是咎由自取,与我无关,是她想要杀我。”
傅北骁脑海里只余下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沈言一个弱流女子,如何能杀得了她?到了现在,为何那个光明磊落的沈昭还在扯谎。
傅北骁憋了半晌,“闭嘴!事已至此,你让我如何能信你。”他伸手推开沈昭,正碰到了她的肩头,触动了昨晚的伤口,血又开始流了出来。
沈昭微微蹙眉,闷哼一声,眉眼也冷冽起来,“不信算了。”她知晓沈言没有性命之危,而她的解释傅北骁又不信,她还有什么值得多说的?
不信的,终归不信。
她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犹豫。
原地,傅北骁怔愣许久,方才他推过的地方,好像是受了伤。他摊开手心一看,手心里沾染着零星的血迹。
是沈昭的。
她受伤了?何时受伤的?她那般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受伤?